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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荼蘼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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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庐内一出好戏,瑶娘却没有看到,她正在接待一个人——头发胡子糊成一团,破道袍皱巴巴,嘴上全是干裂的口子,这样的形象,也只有羊道长。
殿内焚了好香,瑶娘仍旧不大乐意离他太近,皱着眉道:“你就不能干净一点儿?”
羊道长干笑道:“我这,习惯啦……总归还是要泥巴里爬,太干净了有什么好?”
瑶娘不置可否,忽地想起一件事,低声问道:“莲莲的事……你可知道了?”
羊道长低垂了眉目,嘴角一丝苦笑,竟退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你若说的是她的死讯,那我已经得知了。那老畜生活该千刀万剐!”
瑶娘叹道:“你也不要太想不开……莲莲是个细致人,心思又重,但凡一句话都能叫她窝气几天,若真被囚禁至今,只怕她生不如死。”
见羊道长脸色不怎么好,瑶娘话锋一转:“你到此地究竟是为何?”
羊道长长叹一声:“……崆峒算是完了!二十年前就伤了元气,这一回蜈主竟大开杀戒,不但杀了一些大小门派的当家人,连自家人都动手,怕是连一丝活气儿都没了!”
“……你可知道,他并非蜈主,而是蜈主与莲莲的儿子?”瑶娘说着,却发现羊道长的神色并不十分意外,便问,“怎么,你不觉得吃惊?”
羊道长摇了摇头:“嗐……我也琢磨过,难怪蜈主二十年前开始便行事不同了。他这么做,竟是为了报复他父亲?唉……也是个倒霉的孩子。不过,”他话锋一转,“这么放任他可不行,只怕他毁了崆峒山,还要掀起别的风浪来!”
瑶娘点头道:“他手里还有龙角。我本也有意去夺回龙角,看来是必须要去的了。”
于是唤来一个老仆妇:“给红袖寄信,就说我要出谷,叫她来协助于我。”
又着人去通知花无常。
花无常正带着他家小毒物在谷里四处招摇,竹十一倒不是在意旁人眼光的人,且荼蘼谷的弟子,对芳主颇为敬畏,即便好奇也没有直接盯着瞧的,于是她也没觉得不适。
花无常心里暗喜,还偷偷拉起了她的袖子来。袖口并不宽大,两人并肩而行,花无常的指尖时不时擦过竹十一的手腕,微凉又细腻的触感让他心情一直不错,直到他不小心将手指搭上去,一直没反应的竹十一才反应过来,揪着他的领子顺手拍了两下他的头,之后便赌气一个人跑到前面了。
花无常刚喊了一声:“那片树丛不要过去!”
到底还是迟了。这是一片枝叶横生的傍水树丛,但同时也是荼蘼谷弟子练习丹符之术的场子之一,许多树枝被击落,便将水面扑了厚厚一层,乍一看似乎根本看不到水。
竹十一哪里知道这些,见水面堆积的残枝败叶,便以为是平地,整个人跳过去,扑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花无常捂着肚子笑疯了。
竹十一头顶着树枝一脸狼狈地从水中爬起来,二话没说一头扑到笑话她的花无常身上。
花无常没防住她这么快的动作,被竹十一生生按倒在地上了。
即便是躺在地上,花无常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也怪不得他,竹十一头上挂着枝叶,还有飘萍也贴着头发,样子十分滑稽可笑。
竹十一恼羞成怒,道:“不许笑了!”
花无常噗嗤一声,立即又板了脸:“好好,我也可以不笑的。”
竹十一满意地松开了手,不想失去她控制的花无常,却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拉下来。
耳边是一个低低的声音:“不给笑,嘴巴总要有点儿别的事情来做。”
紧跟着,她的唇角便被吻住了。
那是一次十分柔软的接触,皮肤相触时的酥麻颤栗,唇齿之间温柔的侵犯,都将她带领到一个不曾触及过的领域。
她的双睫颤了颤,好像被唤醒了一般地,微微启开了嘴唇。
“嘶……”花无常皱了皱眉,他被竹十一的牙齿磕到了。
竹十一十分惊恐,先是捂住了花无常的嘴,后又捂住了自己的,一时间有点儿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又觉得这样似乎是不大对的,可又想不出哪里错了。
花无常却笑了,正要安慰她,却听有人过来喊道:“芳主,谷中来了一位道人……”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什么东西嗖地窜到了树上,地上只有花无常一个人,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表情倒还平和,只是眉宇间有些不悦。
送信的弟子看看树,又看看花无常,“咦”了一声,却什么也没看见。
花无常长叹一声:“我真是倒了什么霉来做你家芳主?”
只得认命跟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竹十一所在的那棵树,做了个“等我”的口型。
竹十一伸手掰了一根树枝甩了过去。
“哎呦!”花无常捂着额头。
“芳主?”
“没事,快走。”花无常不耐烦地挥挥手,想把树枝再丢回去,想了想又改了主意,竟把散开的头发一抓,随手挽起来,用那根树枝插上了。
瑶娘见着花无常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么个发型跟羊道长差不多的花无常来。
原本对羊道长就有些不喜的她,被自家谷主又气得够呛,太不长脸了!原本她对花无常时不时头发松散开了就不太满意,只是睁一眼闭一眼罢了,如今他把头发束起来,却叫她更生气了,想了想总不能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只得压下火气,道:“我要亲自去一趟崆峒,虽说当年的蜈主死不足惜,可那五百崆峒弟子总是无辜,总不能眼看着莲莲的基业毁了。”
听了前因后果,花无常才肃然道:“我知道了。不过,要去还是我去吧?你曾跟师父发过誓,绝不会离开荼蘼谷。”
瑶娘却道:“我还答应过她要一直守护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呢!”
花无常翻了个白眼。
“就这么定了。”瑶娘见他不反对了,便对羊道长道,“你与我一道去,如何?”
羊道长吓得一缩:“就不能让我歇口气?我可是刚跑出来的!”一直阿奴,“我与他一道在崆峒后山寻花爷的踪迹,却没寻到,我们分头去找,也就我那么倒霉,碰上了半死不活的蜈主,要不是他受了重伤,我就死啦。我可不想再死一回。”
瑶娘皱眉道:“你只引路就是,又不需你上前去征战。”
羊道长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花无常见羊道长走了,才对瑶娘道:“老羊不是老实人,不如把他留在谷里。”
瑶娘却叹道:“你们俩碰到一起更麻烦,不如我带着了。况且他也是走投无路了,这么些年,他自打从崆峒叛逃出来,就一直浪荡着,也是吃过苦的。”
花无常撇撇嘴,没再多说。
瑶娘瞥了个眼角给他:“你就老老实实在谷中养着吧,等我带了龙角回来再说。”
花无常有些怏怏,便离开了。
他将双手握紧又松开,叹了口气:“真是不中用啊我。”
一抬头,却见竹十一正挂在殿外一棵树上,若不是银蟒闪了闪,真叫人发现不了。
花无常吓了一跳:“你怎么跟来了?”
“出事了?”竹十一敏锐地道。
花无常也蹿到树上,把她薅下来,赶紧离开了,才对她道:“蹲在门口偷听?小心瑶娘揍你。”
“我不能离你太远。”
这句话,原本很有些情味,有些关切藏着没有说出来,可被这小毒物说得冷冰冰的,一点儿味道都没有了。
花无常狠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竹十一又问了一遍:“出事了?”
“嗯,崆峒有事,蜈主——哦不,那小子好像把崆峒毁了。瑶娘要过去救急。”
竹十一诧异道:“瑶夫人从不出谷,为何对崆峒如此重视?”
花无常叹道:“这故事可长了。我师父与瑶娘,红袖,还有崆峒山的莲莲是好友,崆峒原本住着一位老山妖,修炼多年,据闻是与山同寿的,莲莲与逐辛便是他的子女,他们二人未等长成,大妖便坐化山中。莲莲少时与我师父玩耍得好,师父创立了荼蘼谷,崆峒是一处适宜修炼的福地,便也自立了门派。你该知道,内丹派都有些独门术法——空雾山的尸傀,崆峒山便是操控灵奴。那蜈主原本只是个灵奴,不想与莲莲处的久了,莲莲便对他生出爱意来,后来竟将崆峒山拱手相让。众人只知崆峒蜈主,却不知道崆峒是莲莲一手建起来的。”
竹十一疑惑道:“你师父既建了荼蘼谷,又与崆峒交好,那外丹派与内丹派岂不应该是关系很好才对?”
花无常一笑;“外丹内丹?只有些外围的弟子才仔细区分这些,各门派的主人多少都有些交情的。我师父跟巫河大仙感情甚笃,巫河出自空雾,是以从前的双山一谷十分亲近。只是自打巫河死了,这些年才渐渐变成了这样。也有人说,是内丹派蓄意促成此事,我是个外丹派,可就不得而知了。”
竹十一想了想,道:“当年芜江一战,死了许多的人,连巫河大仙也身陨殉道。空雾山……如今也没什么人了,崆峒也一样,如今撑着的只有外丹派。那若真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要麻烦?”
花无常想起云泥观封印松动一事,也有些担忧,还未开口,便被竹十一堵了回去:“瑶夫人如果将龙角带回来了,你还是要用它修复经脉才行。”
花无常一愣,笑了:“怎么,看不得我死?你也知道,逐辛如果再出来,还会死更多的人。”
竹十一却骄傲地仰起头,银蟒在她手臂上转了一圈。
“我可以去跟他一战!”她想了想,“千秋岭的文珠也不会坐视。凭什么天下事都给一个人扛着?”
花无常看着她,突然觉得有点儿不认得她了,他心里颇有些感慨,想不清楚为什么,便兜头盖脸地使劲儿揉了揉她,竹十一被他大手糊了一脸,气恼地跟他支应起来,一时间什么封印,什么逐辛,什么崆峒山的旧事,好像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