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初入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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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爷可是长安城的大户，花了万金建了一座比许多达官贵人的府邸还好的房子，里面的东西都是金雕的。只说那夜里门敞开着，里面的金光银光都叫人瞧着了，却无一人觊觎……”台上的说书先生说得起劲。
台下的客人听得专注。
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这天下的人，没有不爱财的，这位客人可知晓，为何众人对方老爷的钱财无动于衷呢？”
台下客人未开口，他身边却突然多了一人。那人一身黑衣，胡子拉渣，一看就是个乌糟糟的汉子，偏偏那双眼睛亮得出奇，抢答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长安城乃是天子脚下，教化甚好，这有什么稀奇的！”
“……”说书先生一脸懵逼，对上那汉子单纯的眼神，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汉子又对椅子上坐着的华服公子道：“公子，我们该出发了。”
说书先生反应过来时，这唯一的客人已经由人推着出了门。
说书先生憋着一口气，低声道：“……其实是因为这方老爷与那权倾朝野的崔太师是亲家，有崔太师罩着，谁还敢去招惹方老爷……”
长安城外，十里亭。
十里亭建在半山腰上，坐在这亭中，视线恰好可以越过城墙，落在那长安城中，看到城中的繁华盛景。
亭外，一辆马车，亭内，一桌一椅，一茶一人。
椅子上的人，锦衣华服，面容俊朗，气质出尘。
若是那椅子不是轮椅便更好了。
长袍下笔直的双腿，像是失去了力气。那昂扬凛冽的气势中，多了一丝缺憾。
“少将军，那便是长安城了。”男子身旁的黑衣汉子道。
往远处看去，鳞次栉比的房屋，一袭繁华，便藏在那高高的城墙之内。
锦衣男子的眼睛微微眯起起来，黑眸中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是储彧第一次来长安城。
他生于将门，父母都是将领，在沙场之上诞下他，自会走路时起，他拿的便是剑了。八岁那年，他便跟着父亲上阵杀敌，最终以拿下两颗敌方的人头为开端。
储家的儿郎，没有窝囊废，储彧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从八岁到二十五岁，他不知道打胜了多少场战，名声从并州传到了长安。
长安城中许多人听闻过他的名声，然而对他而言，那长安城，一直是传说中的城。
母亲说，长安城是天子脚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教化甚好，更有繁华盛景。他自幼生长的地方，只有无尽的风沙与贫乏的土地，不知繁华为何物；他所见的人，都是挣扎在生死边缘，为了一口吃的，可以杀人，更不知教化为何物。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样的城，比书中描绘的和平景象还要生动。
他本以为他会和他的父母一样，一辈子都会呆在边疆，沙场之上，却不曾想过还有来到长安的机会。
虽然他并不想要这样的机会。
储彧微微眯起的眼睛复又睁开，黑黢黢的眸子里无悲无喜。
“阿虎，启程吧。”他的声音很轻很淡，飘散在空气中。
站在他身侧的黑衣人，却隐隐听到那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喜悦。
他家主子向来无悲无喜，能有这一丝波动也十分不容易了，阿□□在马上，挥动马鞭，马车便朝着长安城前进了。
一个时辰后，那马车便幽幽地进了长安城，赶着马车的黑衣人转头望去，便见车窗的帘子紧紧地关着。他的手一动，一根银针便飞了出去，将那帘子钉在了窗边。马车里的人便可以透过窗子望见外面的风景了。
进了城门，空气也像是陡然不同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粉气，这是外城，人很少，偶尔可见，虽并非都锦衣华服，但那衣服的样式，却是并州从未见过的。
储彧靠着马车坐着，姿势慵懒，目光却落在窗外，专注而认真。
马车突然停了。
阿虎停好马车后，便连忙拉开了帘子，有些焦急道：“少将军，你没事吧！”
那颠簸似乎并未影响他，储彧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除了眉头微微皱起，看不出其他问题来。
“无碍。”储彧道，“发生了什么事？”
阿虎从马上跳了下去，朝着人群走去，很快又回来复命：“少将军，有人跳河了！”
储彧由阿虎扶着下了马，坐在了轮椅上，由他推到了河边。那是一条宽约五丈的河，两旁皆是垂堤杨柳，那河水清澈，却深不见底，可见十分深。而那人落了河，此时却无半分踪迹，更无人下去施救。
都说长安城民风教化好，有人落了河，为何没人去救？
很快的，储彧便知道了原因。
“这河深至少三丈，是吃人的河，上个月还吃了两个人。”
“这人选了这条河，怕也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好端端的一个年轻人，怎么想不开呢？”
“快去报官！”
这河这般深，等报了官，这人的命怕也是没了。
储彧的目光落到了阿虎的身上，阿虎脱去外袍与衣裳，只着一件里衣，便一跃而下了。
河水中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路人们都提着一颗心，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河面。
半晌后，河面上便出现了两个人，阿虎一跃而上，落在地上，而他怀中，抱着一人。那是个青衣男子，全身湿透，双眼紧闭，像是没了气息。
阿虎在他的肚子上按了两下，那人便吐出一口水来，如此三四，那人本来圆滚滚的肚子便平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那男子便幽幽醒来，转头便看到储彧。
储彧与他对视着。
那是个俊秀的青年，浓眉大目，目光清澈，虽浑身湿透，但是依旧难掩身上的书卷气。
阿虎将青年放到了地上，想要走，那青年却扯住了他的袖子。
阿虎疑惑地看着他。
青年闭上眼睛，半晌后，像是找回了力气：“多谢壮士救命之恩，但是我实在不想活了，麻烦壮士将我扔回河里吧。”
阿虎错愕地看向储彧。
储彧也有些不明白。
战场上，都是求生的人，却从未见过求死之人。
储彧推着轮椅到了青年的面前，望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答案来。
青年脸上露出一个微笑，那张脸也显得格外好看：“我欠人一条命，现在便将命还给他。”
储彧道：“他救你一命，你既要报恩，不是该还他一命吗？”
青年露出一个苦笑：“只怕他要的不是我的命……”
“那他要什么？”储彧心中却是明白了一些，怕是那人要的东西，这人给不了，“钱财，还是地位？”
青年怔楞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俊美的容颜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即使报恩，也该尽自己所能，那人既肯救你，便不是大恶之人，你与他说清楚便可，何必以命相抵？”
青年垂下了眸，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要的，是我。”青年道。
“要你？”储彧疑惑。
“要我的身。”青年自暴自弃道。
储彧愣了一下，便明白了这青年的话。想来救这青年的，必定是个胆大的女子。救命之恩，那女子便想这青年以身相许，然而这青年却不喜那女子，所以才有了这以命还命的极端做法。
储彧行事果断，却不善这情情爱爱，也不知该如何善了，难道真要将这人扔回河里？
阿虎虽蠢笨一些，也明白了过来：“你与那女子说清楚便可以了，这勉强的情爱也不会好。”
青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后，方才道：“他并非女子，而是男子，若我活着，他便迫我与他在一起。我本为男子，又岂能与男子在一起？！三纲五常何在？！天道何在？！”青年说着便涨红了脸，若是他有力气，此时便又跳了一次。
青年这话一出，储彧和阿虎都愣住了。
他们看过的话本里，有男子强抢民女的，再稀奇一些便是女子强嫁男子，这男子强抢民男的事还是第一次见。
这长安城不是天子教化、民风淳朴吗？
竟会有这恶男强抢民男之事？
这对边疆初来、对长安城充满美好幻想的人来说，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
储彧稍微克制一些，将那惊诧融化在眸光深处，而阿虎则彻底愣住了，嘴巴张得大大的，半晌才道：“竟然有这种事？”
竟然还有这种事？！
但是这种事却实实在在地摆在了他的面前，若非是真事，这青年何必以命来造谣？
阿虎最终并未将青年扔回河中，青年的家人很快赶过来了。
“你又何必想不开，那作恶的自有天收！”
“虽说他权势滔天，但是这可是天子脚下，他若敢再逼，我们便告到圣上的面前去！”
“听寒，可莫要想不开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爹和娘怎么办？”
青年的家人哭哭啼啼地将青年迎了回去。
储彧宿在长安城最大的客栈中，这客栈是礼部订下的，天字上房，都是最高规格。
储家世代为将，为这个王朝守护着边关，圣上自然记着储家的好。如今储彧入京，许多事都是圣上亲自过问的。
储彧净了脸，刚要歇下，却见阿虎站在门口，迟迟不肯离去。
储彧看了阿虎一眼：“可是有什么话？”
阿虎道：“少将军，今日那跳河之人的身份我查到了。桑听寒，今年的探花，如今在门下省任录事，是段丞相的爱徒，如今官职虽小，但是有段丞相在，桑听寒的仕途可谓一片光明。”
储彧撑着脑袋，听着他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阿虎知道的显然不止于此。
“那个逼迫丞相爱徒跳河的恶霸，是崔太师的儿子，崔太师权倾朝野，他儿子更是长安城一大恶霸，专挑好看的男子下手，见着好看的，便要抢回去。”
储彧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阿虎却从他眼中读出震惊来。
他开始打听到的时候又何尝不震惊？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然有这等恶霸！而他说出这话的本意，便是要告诉他家少将军，这长安城，并非他们想象的那般美好。
尤其是他家少将军还生着这么一张俊朗无双的脸。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初入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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