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我也是单身》芸岫

47、第 47 章

　　苏旻敏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瞬时有些愣住。
　　顾江声依旧看着轮渡，慢慢地说，像是边思考边组织语言。

　　“比如游戏，我玩过的游戏很多，玩的时候很开心，但说不玩就不玩了，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某天早上醒来就忽然不想玩了，游戏没有卸载，却也再不会点开，就是单纯失去了兴趣。
　　“我好像从来不会在这方面……不，应该是任何方面，我都不会投入太多的感情。玩游戏不会上头，就算现在在做的事情，也没有多热爱。”

　　他缓了口气，视线落在江滩摇曳的芦苇丛上，继续说：“很多人觉得我喜欢做科研，所以科研做得好，其实当初选择这个专业也不是因为喜欢，是查了很多资料，综合学校位置、优势学科、自身能力以及就业情况等各方面的考虑结果，是带着目的的估量。
　　“其实直到现在，我还在犹豫是要读博还是选择就业，因为都没那么喜欢，怎么样都行。科研能做、可以做、不讨厌，就业的话，其他的专业和行业我不懂，也没有特别感兴趣，所以就业应该还是会在这个圈子里。但至于做什么，去哪里工作，我现在连模糊的规划和目标都没有。
　　“你看，我这个人就是这么无趣，没什么理想，没多少斗志，没有爱好和特长，不善交流，很难和别人打成一片……”

　　落寞的语气，自洽的逻辑，要不是最后这句话，她差点就被说服了！
　　幸好及时反应过来，可以及时叫停这不符事实的剖白。

　　“顾江声！”苏旻敏蹦起来，站到他对面，双手用力搭住肩膀，语气非常确定以及肯定，“你很棒！很厉害！我不允许你这么想，这么评价自己。”
　　天之骄子顾学神，光听名字就低调不起来的顾哥顾江声，怎么可以不自信？
　　这不符合人设。
　　要不是现在的气氛不适合沙雕，她好想大力摇晃一下这个人，质问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占用她家顾师兄的身体。

　　“听我说，你没有不长情，没有不坚持，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人。”

　　肩膀被指尖戳动，顾江声慢慢抬起头。
　　风从江面吹来，吹得苏旻敏的额发飘摇，她看着顾江声的眼睛认真地、一条一条反驳回去，“玩游戏算什么长情，那是缺乏自制力，被游戏公司玩得团团转，而且你玩得那么好，当然不会上他们的当，也当然没别人那么浓的兴趣。
　　“至于选专业，高中刚毕业谁懂得这些啊，也懒得查，考哪算哪，至于喜欢，就更谈不上了，高数那么难，大物大化那么奇怪，再一听这是个天坑专业怎么可能喜欢啊，只会想这专业果然很坑。
　　“我好多同学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专业是干嘛的，找对口工作的人很少，多数都在准备考研，因为听说本科生不好找工作，其实说白了不过是拖延就业和逃避社会，顺便自我安慰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不过我读研的原因嘛，咳咳，你知道的，”说到这，苏旻敏似是不好意思地垂眸，摸了下鼻子，声音也跟着稍低了一些，但下一句，她又振奋起来，“但那只是我的初衷，现在的我可是很喜欢这个专业了，按热爱度排名的话能排全院前10%，不，是前5%，妥妥划在一区里的，而顾师兄你，是顶刊，是CNS！”

　　苏旻敏比划出一个金字塔尖尖的形状，在顶上最尖的地方又比划了一个火柴人，接着手指一转，指向顾江声。
　　顾江声被这搞笑又形象的手语折服，半晌才脱口，“……怎么可能。”
　　随后转脸朝一边逃开，嘴角努力向下撇。

　　“怎么不可能，”苏旻敏才不让人逃开，双手往中间笼，把顾江声的脸捧回来，认真道，“你就是喜欢。”
　　“如果不是喜欢，你会整天待在办公室、待在实验室吗，如果不是喜欢，那些项目、论文、科学问题、奇怪的较真的圈内故事和学术八卦你会关心吗。
　　“顾师兄，你的喜欢很特殊，很重要，跟我们所有人不一样，是自由、赤诚的喜欢，也是我们的动力，整个课题组都被你的喜欢带起来，所以我们谢组的氛围才这么好，像其他课题组，没有实验任务的时候早出去玩了，再差一点的，碰见非毕业论文相关的实验和项目都是躲着走的，导师亲自打电话都不鸟。”
　　“所以顾师兄，”苏旻敏点着顾江声的胸口，一字一顿道，“你天、生、适合做学术，天、生、学术带头人，懂吗？”

　　面前是一双盛着全心全意的确认和信任的眼睛，顾江声心底翻起巨浪，他能猜到课题组对他的认可和评价，但没想到苏旻敏对他的评价会这么高，“可是，我不知道要选哪个方向。”

　　“那是因为每个方向你都很喜欢很擅长啊，”苏旻敏语气里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不过确实，毕业论文只能有一个，但小论文没有限制啊，你可以有很多，上天入地下海登极，像谢老一样水气声土生全做，谁规定了研究方向不能全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都要的好不好！”

　　顾江声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被苏旻敏飞扬的语调再次带起来，等意识到了又努力压平，“但我没有使命感，不像他们那样对生态环境现状、自然演化和灾害有强烈共鸣，我去做、去看、去研究只是因为……需要。”
　　苏旻敏皱了皱眉，“哪个他们？”
　　顾江声沉默几秒，声音放轻，“蕾切尔卡逊。”
　　“嗯？”谁啊，好熟悉的名字，还是个外国人。
　　不过顾师兄他们提到国外学者不是都直接Bob James之类的吗，这是怕她听不懂特地搞了个译名？
　　不管了……
　　“哦哦，他们是他们，使命感什么的太玄了，说不定是营销出来的，我觉得责任感才是踏踏实实的东西，每个项目都做到最好，每个实验都确保真实，这比摇旗呐喊热血上头务实多了。”

　　苏旻敏摇头晃脑说一句话点一次头，满眼“你信我”的大学究模样。
　　顾江声怔怔地看着，明明是想笑，但心里生出的另一股涨满了的类似感动又像是感激的情绪在反复拉扯。
　　刚才他调节气氛提起的那位环境学必考的祖师爷名字显然被面前这位苏学究忘记了，但苏学究有更大的能耐，能拨云见日，让人豁然开朗。
　　做学术当然要发自内心去做，但做学术更是唯物论，不论有多少激情，做自己能做的、会做的，然后做到最好就是成果落地，就是学术价值。

　　不过此时此刻，他实在忍不住想继续抬杠，“我还是觉得没有特别喜……”

　　“不不，你喜欢，”苏旻敏没等顾江声说完，先打断，再接一个大叹气，“好累啊，你怎么就不信我呢，不喜欢的话早就消磨掉了，哪能坚持到现在，不喜欢的话会有怨气，我会看出来，不要反驳了，你喜欢，你适合，你就是，就是，就是喜欢。”

　　“好，我喜欢，”顾江声迎着话头应下来，重复三次的加强绝技都搬出来了，再不承认苏旻敏怕是要重复五次扑上来闹腾了，耍赖型讲道理，跟小朋友似的，他无声笑了一阵，片刻，望着那双澄澈的眼睛，忽然问，“可我对这份喜欢是有所求的，希望能做出成就来，能从中受益，并不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喜欢，这还是喜欢吗？”

　　“是啊，怎么不是，反馈不是打工人最基本的要求吗。”先用歪道理把顾师兄的情绪稳定下来再说，苏旻敏想的是这样，但这话刚出口，脑袋真的有灵光闪过，所有线索都连起来了。
　　“我想到了，你是想说纯粹喜欢。”苏旻敏大声道，“你当然是纯粹喜欢科研，只不过，是科研夹带私货了，配不上你的纯粹，觉得没有那么喜欢，是因为做科研需要搞项目搞社交，有繁琐的程序和规则，你不喜欢的是这些。”
　　“可是，在我们看来，顾哥应付这些人这些事也是得心应手，喜不喜欢的另说，要论谁能做成，谁最适合，顾师兄你可是不二人选啊，不喜欢都能做好，可见你对环境是真爱！不过……这世界好像很少有特别纯粹的东西，比如我喜欢你，就没那么纯粹，我很肤浅的，如果你长得没这么帅，性格没这么好，学术搞得再好我也不会追。”
　　滩边窜出来两只鸭子嘎嘎叫着远远应和，苏旻敏眨眨眼，不知是冻的，还是后知后觉生出了名为羞赧的情绪，总之脸颊泛上来两团可疑的红晕，她深吸一口气快速总结，“喜欢不一定要爱屋及乌，也不一定要去伪存真，在我看来，不讨厌就是喜欢，觉得开心过、快乐过就是喜欢，生活嘛，不会总是积极向上，你能在办公室坐一整天，我就能在有你的办公室里待一整天，什么担得起担不起的，觉得舒服就是最好的状态，这就是喜欢。”

　　砰，砰砰——
　　冬日的夜来得太快，江滩对岸的写字楼亮起了成片的灯火。
　　冷风猎猎，顾江声的心里却是一团火。

　　难得喜欢我这样一个无趣的人，我的确没有理想，但你是人间理想。
　　从夏到秋再到冬，温暖和光亮再也掩藏不住。
　　那便靠近吧！
　　那些顾虑他会克服，会努力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