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太危险了》路苔生

10、邪眼

　　预知，无论对于李东海还是姜俊英，这都是个很陌生而且遥远的词，似乎只在神话故事里才听说过。
　　也许很多人听到这个词，最先联想起的就是那些“先知”，但其实在中国修习道术、阴阳术的人，有很多都有预知的能力，只不过他们往往是借助易经、八卦、阴阳五行、命理算数等等，而且因其修为的深浅，预知的准确性也会不同。简单来说，在中国的道术界“预知”的代表性表现就是“算命”。
　　比如说一个术数师能根据一个人的生辰八字，甚至是随口报出的几个数字，而测算出他的流年，预知他的吉凶祸福。还有的人则是在家里立了堂子，请仙上身，借助鬼道仙道的异能进行预测。另外有些佛道两教修行深厚的出家人，则是会在定中开天眼，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命运轨迹。
　　但是预知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某个人生来就具备预知的能力，他不需要懂得易经八卦，也不用打坐开悟，却能够知道别人的命运。这种人在异能界有一个专门的称呼：邪眼。
　　意思是说拥有预知能力的人的眼睛是有着无法捉摸的魔力的，因为他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生死祸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别人在他面前几乎没有秘密。谁也不会希望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一个被打上死亡时间标签的人，一些人甚至会认为是拥有邪眼的人给自己带来了厄运，所以，邪眼往往是不受欢迎的，即使在异能界也是如此。
　　是的，在千百年前人们还单纯地信仰着神祗的时候，他们被尊称为先知；而在偶像崇拜泛滥，真正的信仰触礁的时代，他们被冠以令人畏惧的邪眼之名。
　　听韩庚解释完，东海总算冷静了，可是俊英还是很激动，他质问Henry：“既然你预知我哥哥会出事，那你为什么不想办法阻止？”
　　Henry很难过：“我说过，我阻止不了。我的预知能力时强时弱，有时候会提前好几年就预知某件事，有时候却可能只是提前几天、几个小时、几分钟。有的时候我能准确预测到事情发生的时间和地点，可是大多数时候都是很模糊的。小的时候，我看到什么就会说出来，结果没有人相信，都说我说谎。等到事情真的像我说的那样发生时，他们又害怕我，说我是怪物。我也试过阻止一些事，小学的时候，我预知到邻居的Sam叔叔会因为车祸截掉一条腿，于是那天我就跑到他家里缠着他，不让他出门。我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可是到了晚上，Sam叔叔的母亲心脏病突然发作送进医院抢救，他在赶去医院的途中还是发生了车祸，那条腿还是被截肢了。同样的事情还发生过几次，无论我做什么样的努力，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或者换一种方式——本来该在游泳池里溺死的人，会在自己家的浴缸里溺死；本该经过建筑工地时被坠落的钢筋扎死的人，会在餐厅里被一支叉子扎死。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什么都做不了。”
　　他痛苦地捂住了脸，低低地抽泣着，连俊英也安静下来，神情复杂地看着Henry。
　　“遇到一个人的时候，我从来不敢长时间地盯着他看，不然我就可能会看到他未来发生灾祸的影像，虽然不是每个人的命运都能看到，但我能看到的东西频繁得让人发疯！可是，就算我把眼睛闭上，这些影像还是会自己闯到我脑子里，我能看到一个人是怎么被汽车反复碾压成烂泥的，也能看到一个人是怎么把自己的脖子套上绳索的，我甚至看到过一个人是怎么被老鼠给吃光的！我看到的都是灾祸，都是死亡，从来就没看到过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我常常忍不住提醒别人远离那些灾难，可是……俊英哥，那时候我不也提醒过你吗？其实我也提醒过承英哥。但事情还是发生了。”
　　俊英有气无力地争辩：“如果你那时候说得详细一些，我就不会掉以轻心，就不会让哥哥一个人待着。”
　　Henry猛然抬起头来，用布满红血丝的泪眼看着俊英：“如果当时我告诉你，承英哥会被一个怪物像扔沙包似的扔在墙上，会被他掐着脖子拎起来摇晃，会被他的爪子拧折腿，然后被他咬住脖子吸干血……如果我告诉你这些，你会相信吗？”
　　俊英惊恐地看着Henry，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邪眼总是沉默而孤独的。
　　韩庚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这句话，他同情地看着Henry。他听师父说过，曾经有一个邪眼因为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刺瞎了自己的眼睛。但令人悲哀的是，瞎了之后的他，能“看”到的却比以前更多了。
　　韩庚是天生拥有阴阳眼的人，小的时候还不懂得如何分辨活人和幽灵，总是很直白地把看到的一切都讲出来。
　　“阿姨，你家的奶奶怎么总在门口转悠不回家呀？她跟我说你不给她饭吃，她说她好饿。阿姨，奶奶真的很饿，她眼睛都饿绿了，你能不能给她点吃的？”
　　“妈妈，为什么有两个叔叔啊，一个在长方盒子里躺着，一个在地上站着，站着的那个身上还都是血。”
　　“刘爷爷你家好热闹啊，一到晚上就有那么多叔叔阿姨去你家串门，有个阿姨长得可漂亮啦，可是你能不能跟她说，下次看到我的时候不要把舌头伸那么长，都拖到地板上了，多脏啊。”
　　“爸爸，河里有个小孩叫我和小虎子下去玩，我听爸爸的话，不下水玩。小虎子自己下去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啊？……爸爸，今天我去河边的时候看到小虎子站在水里，他叫我下去陪他玩呢，我可以去吗？”
　　“妈妈，那个红衣服的阿姨为什么总是趴在李叔叔的背上啊？她自己不会走路吗？李叔叔成天背着她不觉得累吗？那个阿姨笑起来真难看啊，嘴巴里会流出好多血。”
　　“小姐姐，进别人家里要敲门的，不可以穿墙进来，那不礼貌。”
　　刚开始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大人们都会不耐烦地说：“小孩子不许说谎。”或者是：“你看错了，没那回事。”渐渐的，父母不许他说这些事，而外人开始回避他的眼神，偶尔有目光接触，那眼神里的恐惧总是让幼小的韩庚很费解。
　　那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人们要对那些曾经和他们一样会呼吸的“人”如此恐惧呢？那些人死了，被埋葬了，可是还会回他们牵挂的地方串门啊，怎么能因为把他们埋葬了，就不再欢迎他们回家呢？
　　大人们为什么要这么冷酷？
　　幸好后来遇到了师父，不然自己会和Henry一样痛苦和迷茫吧。Henry的痛苦比自己更甚，自己看到的多是死人的鬼魂，偶尔才能看到几个不安于室的生魂，而Henry看到的，却都是别人的不幸和死亡。
　　韩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东海和俊英，如果自己也有邪眼的话，是不是现在就能知道这两个臭脾气的小孩什么时候会死，是怎么死的？
　　韩庚打了个寒颤，不，那太可怕了！
　　在自己眼前活蹦乱跳亲切可爱的人，一起说话一起吃饭一起打游戏的朋友，浮现在脑海里的却是他们死亡的情景，以后自己每次看到这个人都会忍不住想起同样的情景，会忍不住在心里计算着他还能活多久……这怎么受得了？
　　东海在旁边倒吸了口冷气，显然他也想到了很多，看着Henry的眼神几乎称得上是怜悯了。
　　俊英慢慢握住了Henry的手：“对不起。”
　　“Henry，你看到的那个怪物是什么样子？”韩庚问。
　　Henry拿出素描簿和铅笔，开始在纸上勾勒，很快一个长着尖利手爪和獠牙的吸血鬼形像浮现在纸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一个女吸血鬼，容貌居然还很漂亮。
　　“这不可能！”俊英大叫起来，全身都在发抖。
　　东海奇怪地拉着他的手臂：“你又怎么了？”
　　俊英又大叫了一声：“这不可能！”
　　东海莫名其妙：“什么不可能？”他发现俊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纸上的画像，脑中灵光一闪，“俊英，难道你认识这个吸血鬼？”
　　俊英脸色惨白：“这不可能。”他好像只会说这句话了。
　　俊英把画像拿到眼前，像是要在纸上看出一个洞来似的。Henry的画功很了得，将那个吸血鬼画得非常逼真，脸上还带着狰狞的表情，好像随时都会从纸上跃出来咬人。
　　慢慢将画像放下，俊英眼神发直，喃喃说道：“她……是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