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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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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吴以添的话,伍月笙没多想:“拜拜。”
光赔钱有个屁用!要是有可能,她希望抓一个替身摆在程元元面前挡唾沫。问题是没可能,程元元是狮子又不是疯子,只会对帝豪的小姐和她女儿发飙,在外人面前一律披着华丽的母猫皮。
抱着了一事是一事的态度,伍月笙快速处理完这起交通事故后续。之后按记下的地址走进了不远处的写字楼。
电梯下行的指示灯前,两个人面面相觑。
伍月笙面露鄙夷。
不是她自恋,是男人太闲。这年头果然没人无缘无故哭着喊着要赔钱的。
吴以添又不傻,当然理解盯穿他那两道目光是什么含义,尴尬地抢白以表立场:“我去17层。1709,凯亚传媒。工作证没带,名片你看吗?”
伍月笙轻轻地“咦”了一声,把手里便条举起来。
吴以添看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地址电话,第一个反应就是过会儿想着多买二十注双色球,天底下的巧事今天可全让他赶上了。
被男人开车追尾,肇事车主就是她即将效力的杂志社主编,年纪相当,有正式工作,加上巧遇两次这么有缘。这一串事儿要是程元元知道……伍月笙冒了一身冷汗,回到家里只字不提,倒头就睡,宣称为了以良好的精神面貌去新的岗位建设社会主义。
程元元没被这些假大虚空给诌晕,跟在女儿身边关心她,工资给多少啊?公司规模如何啊?男女比例是否均匀啊?
嗡嗡声今天一天就萦绕伍月笙耳旁,新公司那位吴主编的碎嘴程度一点都不比程元元逊色。这日子还能继续吗?家里公司一边一个话痨鬼。公司那个叫吴什么来着,名字还真难叫。
那个叫六零的她可是记住了。伍月笙想起话痨吴对六零做法的解释,忍不住哼哼笑了。笑那小子真有将儿啊,耗了半个多小时就想把她等出来骂一顿。也笑自己真是嫖客见多了,瞅哪个男人都不正经。
程元元被女儿睡梦中的笑容给震住,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陆领猛地打了个喷嚏。
伢锁停下倒酒的动作:“喝冷啦?要不咱们回去吧?”
旁边坐着膀大腰圆的连锁,对哥哥的话表示鄙视:“你当六零也是你这小格子啊!这天儿还冷!”
陆领搓搓胳膊:“我是有点儿冷。”可能酒喝太多了,视及快缩成一团的伢锁,噗地笑出声:“你说你们也算一对双儿吗?长得没一点像的地方,小的快把大的装下了。”
连锁嘿嘿地笑:“我就说我妈可能整错了。”
伢锁表现得很有大哥风范:“行行行,是咱妈整错了。”
连锁白他一眼:“就你可能将就了,人说什么都行是吧?完事儿让六零顶雷。”
陆领“哎”一声阻止他:“喝高啦?”
伢锁挺直了背:“你怎么还没完了?”
连锁跟哥哥对视,到底什么也没说,一口把半杯白酒灌下了肚。不知道酒精的作用还是由于气愤,他的脸涨得通红。
三人静了一会儿,陆领看看手表:“结账吧,喝差不多了。伢锁儿明天白天还有课。”
伢锁也绷着脸,听见陆领的话,伸手招来服务员。
连锁忽然拿了酒杯在地上摔得粉碎。服务员尖叫着躲开。这是个路边的小烧烤店,连跑堂带老板都是自己家人,以为是摔服务员呢,冲出来好几口人。伢锁连连给人道歉。
做小买卖的会看脸色,没追究什么,只说:“啥事儿好好说,这玻璃杯子没几个钱玩意儿,你说真伤着人咋整是不是?”
伢锁说是是是,这杯子我们得赔,肯定赔。
陆领掏钱:“账先结了。完了跟这儿坐会儿醒醒酒。”
连锁说:“六零我知道你有钱,但你别和我抢。我说这顿算我的就是我的,你别跟我抢。”
陆领切一声:“谁拿还不一样,也没多少。”但还是把钱收起来,他知道连锁的性子。
连锁给陆领和自己各点一根烟。望着被服务员扫走的碎杯子,叹一口气:“俺哥儿俩算还不完你了。”
陆领骂一句:“你他妈能不能别磨叽?再以后少找我出来喝酒。”
连锁凑近了脸:“你听我说六零……”
“你听我说!”陆领以指尖敲敲桌子:“你听着,张连锁,这事你再多说一句,咱俩就算处到这儿完了。”
连锁默默地摇头。他心里翻腾着很多话,可六零把他噎住了。六零这个人火脾性热心肝,帮他们肯定也没想过图什么。不过不管伢锁怎么想,反正连锁自己觉得欠了陆领很多。
他们家是偏远农村的,条件特别不好,兄弟一起考上大学,家里供不起。伢锁录取的是个重本,连锁的是个普本,二话没说就把自己录取通知书撕了,跟进了市里四处打散工。跟伢锁同一个寝室的陆领知道这情况后,介绍连锁到一个亲戚的车队去开出租,也不算是什么体面活,但起码有了进账,也不怕拖欠工资。一个月赚得够伢锁的开销不说,还能往家里邮点儿。单凭这件事,连锁就在心里认了六零这个人。让他想不到的是,不但没还上陆领的人情,反而因为他们兄弟,担误着了陆领。
打仗的前一天,他们还一起下馆子喝酒,连锁大着舌头说:“我知道我也帮不上你啥,但要真有那么一天你六零用得着人了,千万找我。什么事儿都行。”
第二天陆领打了一上午球,等伢锁下课了去食堂吃饭。打完饭端着餐盘正四处寻摸空桌,听见旁边坐着吃饭的一个男同学语气鄙夷地说:“……还不是因为六零家有权有势,傍着想留市里么。让人使唤得跟儿女似的,那是他弟呀还是哥呀什么的,开个傻逼夏利,像狗似的跟着校里校外的,也他妈算老爷们儿。”
陆领就纳闷了,你们就算爷们儿吗?三八节学校都应该给这伙人放半天假。
伢锁刚打完汤跟过来,就算没听见头儿,也知道这番话的主语所指为谁。沉默地扭开了头:“那边好像快吃完了。”
方才出声的男同学对面,有人猛地抬头看见了陆领:“六零你怎么跑东区食堂来了?坐这儿吧,我们俩吃完了。”桌子底下踹了同伴一脚,把位置让出。
那家伙很不自在地站起来。
陆领指骨节咯咯作响,犹豫着。
是放下餐盘用拳头招呼他?还是直接扣在他脸上,让大食堂五毛钱一两的砂子把那一脸骚皮疙瘩都硌平了好呢?。
伢锁用肘子撞撞他:“赶紧吃饭。”
陆领说我吃个屎饭,扔下盘子抓回那小子……
陆领打架也不算正规军,他就是什么运动都赌气似地喜欢,成天跑跑跳跳,练得体格特别好,正手引体向上做七八十个跟玩儿似的。
他只打了一拳,那男生也有防备,可陆领这一拳落下来,他直接就鼻口蹿血不省人事了。
在师生密集的食堂,这起打架事件影响很不好,尤其是陆领的特殊身份。那男同学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家长得理不饶人,道歉赔钱都没用,一门心思要告陆领。系主任出面调解也不行,最后校长亲自登门,承诺校方一定会严办该生,才算把事儿压下去。
校长也就是陆领的父亲陆子鸣,在儿子的学籍档案上记大过,取消了当年研究生报考资格。更可气的是陆领对打人的理由再三缄口,怎么问都不吭声。陆子鸣第一次动手打了陆领,陆妈妈因此大病了一场。反倒是陆领的奶奶十分看得开,全当让孙子反省思过一年。老太太八十多岁了,眼不花耳不聋,就是早些年上火,满口牙都掉了。
这老太太极明事理。六零虽然从小爱打架,但向来有深浅,知道自己手重从来不往坏了打人。而且这孩子就没学会瞒事,要不是真有啥不方便说的,肯定早就倒给家里听了。
连锁从哥哥那儿知道了事情起因经过,拉着他上门去给陆领说情,陆家这才明白来龙去脉。陆老太太也知道伢锁家的情况,反而劝他别把那些孩子的眼气话放在心上。
后来陆老太太告诉孙子:事无大小好坏,凡做了就得上心。帮人是好事,方法也得讲。
陆领把奶奶这句话记下。
他平时是大咧咧惯了,跟谁在一起花钱什么的都没特意算计过。但在别人看来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明摆着伢锁故意占陆领便宜。而他陆领就是傻逼。
这种推理让陆领很不舒服,原本是给伢锁抱不平的一拳,现在想想,实际上根本就是为自己而出的。
虽然因为这件事,自己平白多出来一年无所事是的日子。但事件若倒回去重来,他还是会把扯闲话那王八蛋的鼻梁问候成粉碎性骨折。
连锁要杯子,服务员给他个一次性的塑料杯,他拉过来闷头倒酒喝。烟抽完了,打发伢锁去买烟,饭店的烟有加价。陆领一个人陪着连锁喝酒,心情很复杂,很烦乱。
这对兄弟很贫穷,但有他们不能冒犯的尊严。陆领不喜欢思考,只凭感觉行事,要不是奶奶的话点醒了他,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某些做法,会让敏感的伢锁自卑。
连锁趴在桌子上迷糊地看着陆领:“你想什么呢?啊?你想什么呢六零?你有什么可想的啊,你说你这辈子是不用发愁了,什么什么都有人给你安排好。伢锁也行啊,熬过这两年也行了……我他妈逼算翻不了身了。六零我跟你说这话,你……呃,可别告诉伢锁子。他打小就是个完蛋货,身子骨也不行,老有病。家里种那几垧地,都搭给他看病了。不像我……”他说着说着哽咽了,“我这什么都能干,保安、开出租,他不上学他啥也不是……可他妈的……谁不想上学啊?我操!我凭啥就得让着,我他妈凭啥……”
伢锁出去了很久也没回来,大概是想一人儿静会儿。陆领也想到大道上干嚎两嗓子找个人揍一顿呢。可面前还有个酩酊大醉的连锁,嘟嘟囔囔,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