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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薇亦柔止(2.2) ...

  •   能有新力量加入军中,自然是件好事。不过也因此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至少在田畴眼里看来,那些事情奇怪得很。

      护乌丸校尉阎柔,实在是个生得很英挺夺人的青年。将将有而立之年的样子,身材挺拔,五官刚毅而并不粗犷,是让人很容易一见就有好感的样貌。
      田畴以前就断断续续听过他的不少事情,最近又听鲜于辅补充了一些。阎柔虽是汉人,但从小就流落到鲜卑和乌丸族人之中,凭着自己的勇武计谋,让远近许多部落都非常服膺。后来刘虞为公孙瓒所杀,吏民多有义愤不已者,最激愤的便是鲜于辅等人,率兵打算攻打公孙瓒为刘虞报仇。而刘虞对鲜卑乌丸等族也素有恩德,于是大家公推其中最有威信的阎柔做了乌丸司马,跟鲜于辅等人合兵攻击公孙瓒,在附近的渔阳打得公孙军大败。后来鲜于辅率部投奔了曹操,而曹操和袁绍相持于官渡,情势危殆之时,阎柔也派使者到曹操处表示愿意效力。因此,二人一直颇得曹操信任,同被遣来镇抚幽州一带。
      这次,他像两年前曹操攻破南皮之后一样,带来了部曲和鲜卑产的名马送到军中。
      当然这些倒没有什么值得奇怪。让田畴奇怪的地方是,阎柔见了曹操,居然是大礼拜见。虽然官职尊卑有别,但也不应至此吧?而曹操对阎柔更是亲密异常,见面之后喜笑颜开问长问短的模样,怕是……见了许久不见的子侄也不过如此。
      更奇怪的地方在于,诸将之中,张绣看到阎柔,脸上那副一贯无可无不可的落寞神色居然被立时换去。细看去,换上的神色竟是无比复杂,有惊异,有担忧,甚至还带了几分恐惧不安。
      可是,看阎柔的态度,此前他跟张绣两人明明就没有见过面。

      虽然为张绣看到阎柔时的态度纳闷,不过张绣跟曹操之间的恩怨瓜葛,田畴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建安二年正月,在宛城,张绣既因为曹操纳了自己的婶婶而愤恨,又怀疑曹操有杀他之意,于是刚投降便又叛变,让曹操吃了有生以来最大的苦头。那次,不仅曹操的贴身侍卫典韦被杀,连长子曹昂和侄子曹安民都在乱军中遇难。
      但后来,张绣在官渡之时再次投降到曹操帐下,倒是颇受礼遇。除了官位在诸将中最高,封邑户数也是比别人多出一大截。曹操甚至还让自己的儿子娶了张绣的女儿。
      不知为何,这次见到了阎柔后,一路行军中,张绣却显得心事重重,一日日消瘦下去。

      大军的行进自然不会为这些事情耽搁。五月的时候,已是到了田畴的家乡无终,离乌丸骑兵出没的地方近在咫尺。
      此时,部属来报知曹操,宣威侯张绣急病而薨。

      在田畴为这些事情纳闷了很久之后,他才听说,阎柔,长得非常像曹□□去的长子曹昂。

      张绣的死讯照例要报回许都传到邺城,也不知会在那边激起什么样的波澜什么样的猜测。
      不过在军中,目前的急务就变成了安抚张绣部属,并重新整编入其他人所带的军队中。未战先折大将,只怕是有损士气的。然而,张绣究竟算不算“大将”,似乎倒也值得商榷。好在即使已到了无终,也还并无战事,整编起来还算顺利从容。
      而田畴要整顿一些家客部曲,以便散到各军中作为向导,所以正好也辞行暂时回了徐无山。
      一路上田畴想着,其实这并无战事,是否真正是件好事,却也难说得很。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若要问谁够资格说起马背上和田亩里的人们之中那些恩怨盛衰的故事,就连长城,都是太年轻了些。那些兽皮毛毡,烈酒良马的漠野武士的世界里,天命伦理是实在淡薄的,只有勇健、明智和公平能在朔风中屹立如磐。虽然两种人们已经断断续续互相擦着边生存了许多个世纪,但那擦边的轨迹中,多半仍是兵戈交错,少半是小心翼翼锯齿互相磨合。
      能说的,也只是在这几十年间的幽并之地,最能驰骋睥睨的,当属辽西,辽东和右北平三郡乌丸精骑。
      辽西乌丸,正是汉灵帝年间张纯恃以掳掠塞内的主要班底。不过当年张纯投靠的辽西乌丸大人丘力居十余年前已经去世,留下侄子蹋顿,还有当时年纪尚小的儿子楼班。
      然而,辽西乌丸却并未因继承人年幼而衰弱下去,反而前所未有地强大起来。虽然塞外风沙已经粗粗掩没了十几年前那些铁马云雕和计谋变诈,仍然可以想见蹋顿的武略——一直以来都各不相让的辽东乌丸峭王苏仆延,和右北平乌丸汗鲁王乌延。如今已是同气连枝,并且唯辽西部乌丸马首是瞻。
      即使现在楼班已经拿回了单于的位子,这几郡乌丸实际上的首领仍是蹋顿。而除了英勇善战之外,足智多谋和野心勃勃才是蹋顿更令人心生怵惕之处。能收服其他两位名王,蹋顿的智谋和野心已可见一斑;而袁绍和公孙瓒相攻之时,蹋顿更是不失时机地提议只要跟袁绍和亲,便遣乌丸军助袁攻打公孙。于是,此议不仅换来了袁家的和亲,还使袁绍矫诏封了乌丸三王为单于。

      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袁尚兄弟才在失了冀州之后投奔蹋顿。而对塞内觊觎已久的蹋顿,自也不会放过袁家积蓄已久的人脉这层助力。
      族中长老都把蹋顿比作冒顿——那曾经一手制造了刘邦在白登山七日七夜之围的一代匈奴霸主。虽然跟冒顿全盛时期的三十万控弦之士相比自是大有不及,但如今的三郡乌丸,也有铁骑数万,人口繁盛。
      这样的实力和手段,并不需要惧战。所以,敌人当前,而乌丸并不出战的原因只剩了一个——不战是比战更好的选择。

      大军远征,原宜速战速决。否则一旦粮草不济,或是军心思乡,或是后院起火,都足以万劫不复。
      而乌丸本就习于游牧,迁徙起来最是容易。只要根基不被摧毁,暂避锋锐之后,曹军退却,马蹄又是轻松滚滚而来。便如原上草,春风吹又生,萋萋刬尽还生,更行更远更生。
      说起来,乌丸人习俗敬鬼神,祠天地日月星辰山川,大约还真是有些用处。
      因为,天公对于曹军来说,实在是不作美的很。
      本该是六月暑热之时,却赶上了这里的夏日淫雨。许多天来,太阳即使是探头出来匆匆一瞥,也会被瓢泼大雨或者绵绵细雨毫不客气的赶回云中。
      于是,曹操的大军被雨水困在了无终一带,无法前进。

      中军帐里,烛光之下。
      曹操看着沙盘上面东边低洼的道路,多日以来斥候的回报,几乎已经足以让那些路上的积水活灵活现荡漾在眼前。而北面的山脉,又起伏的令人难以捉摸。
      再转头,看到几案上连日来许都邺城的来信,虽并无甚紧急事情,但许多都是闪闪烁烁甚至直言不讳的请退兵之辞。战事受阻的消息一出,这种言辞一发多了起来,倒像帐外那些野草,愈雨愈是繁茂。
      而最可虑的,其实还不是这些。
      攘外之时,如果内部不安,才是心腹之患。虽然大多亲族重臣均在后方,但毕竟不是自己亲身所在,时间一久,疑心难免要如野草般疯长。[1]
      而且这些疑心,并非全无来由。多年旧友如张邈,倾心信任如魏种,还不是成为背后一刀。何况,如今势虽大,人和事却也杂了起来,朝中各处隐隐敌意,随时可能浮出水面。
      所以即使帐中空气已是湿到如可拧出水来,也无法遏制心头焦躁上窜,头痛病几乎要发作。
      在军中本来不常饮酒,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取酒一坛。”
      想了一想,又叫住正要出去的那个亲兵。
      “再传郭祭酒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薇亦柔止(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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