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了新CP》死去的作者

7、第 7 章

　　夜里，闵海看着昨晚那通时长长达两个多小时的通话，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想天天打。

　　想名正言顺地天天打电话，也想被他注视着，约定说：“下次满月的时候，我喊你出来瞧。”

　　他忍了那么多年，忍过了对方两任女友，可林夏歌是个男的，和他一样是个男的，他忍不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懂得进退，分辨得了什么是应得什么是贪心，但现在他分辨不了了。他无法接受近在咫尺的同时又远在天际。连林夏歌那种毛头小子都敢争，他为什么不敢？

　　最多不过被打一顿，然后江湖不见。

　　想到江湖不见的可能，他的喉头痒了起来。

　　“打电话给我，魏余。”他找不到理由打给他。

　　他一晚上反反复复地睡过去，又惊醒，打开手机看一眼后又闭上眼睛。他想，有什么在蚕食他的理智，他慢慢地、半梦半醒地回想，想到了魏余在演戏时看向林夏歌的眼睛。

　　为什么没有人出来阻止？因为这两个男三号本来就是一对CP，剧中是，剧外也是。因为这是两个工作室的一拍即合，是剧方捕捉热点后的精心设置。

　　舆论正在铺垫，等待发酵，业内所有人都知道，魏余有了新CP。

　　凌晨四点多，他过敏性鼻炎发作无法呼吸，翻身下床找抗组胺药，除此之外，他还翻出了自己另一部手机。很老式的手机，因为内存不够东西都删得差不多了才能继续用。七八年前的东西了，那个时候比赛结束、热度消失，魏余和他混迹于各个剧组，疲于生计，挣了些钱，但花销更大，上节目都是借的衣服，工作室向品牌方借，他们向朋友借，彼此借，凑合着能穿就行，他的手机也是凑合着能用就行。魏余看不下去，攒钱给他买了个新的，他现在还记得魏余举起手机跟他说：“最新款的喔，我都没有。”

　　它变旧了。

　　再怎么珍惜也会旧。

　　闵海把手机开机，打开存储中的一条录音，贴在耳边听，听几年前的自己说：“我爱你。”

　　旭日东升。

　　魏余睡了个饱觉，精神奕奕，他早早化了妆戴上假发套，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拿着剧本，站在现场看。台词他早就背熟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图个安心。看两眼再不时抬头跟其他经过的人打招呼，从灯光师傅一路招呼到群众演员。

　　因为戏份少，A组拍完他又去B组看看戏，太晒了，所有人都蔫儿，他让自己的经纪人红姐去订点冰奶茶，请全剧组的人喝。

　　奶茶刚一摆上，红姐还没来得及拍照呢，就被人拿起了一杯。那人跟魏余打趣：“哟，手头这么宽裕啦？”

　　“嗐，今时不同往日，那是一日不如一日。”魏余看向他，开起了玩笑。

　　“这位是？”林夏歌帮红姐摆完奶茶，站在一旁看向那人，越看越眼熟，他想起来了——陈方乐。

　　“我跟魏余是同一届选秀出来的，叫陈方乐，今儿来这里客串呢，今天到组今天死，”他笑着拍了拍魏余的肩膀，说，“这么久不见了，聊聊？”

　　“那我去帮你分奶茶，你们好好叙叙旧。”林夏歌粲然一笑，去招呼别人喝茶，每见一个人都强调是魏老师请的。

　　陈方乐小声地问：“你跟他真谈上啦？”

　　魏余感叹：“陈方乐，你真是拥有丧尽天良的想象力，我上高中的时候他才刚学会走路吧，这能谈上？”

　　“我就这么一说，想也不能够啊，人小孩儿长得跟个邢窑白瓷似的，就一个字，漂亮。跟你是不合适，但你们怎么组得跟真的一样，还接联合代言，这钱怎么分？”

　　“怎么分，五五分。”

　　“没吃亏就行，”陈方乐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拉着魏余又往边上走走，“我提醒下你，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俩这不沾边儿的人怎么能组一起的？红姐是剧星传媒出来的，他工作室也有人是剧星的，认识。你自己小心点儿，不定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魏余说：“我知道，要不认识我还不放心呢。”

　　“你还这么相信人？当时不就被人在背后搞了动作，你才……”陈方乐叹气，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各自有各自想争取的利益才走到一起，将来因为什么一拍两散都不可惜。明星本就是商品，组合起来打折促销也只是商家的手段，商品本身不能决定自己以什么手段被售出。商品只能精炼自身，成为更好的商品。”魏余以普普通通的口吻把这段话说完，语气既不冰冷也不恶毒，但他的眼神确实是冷的。

　　他被人诽谤过，被人羞辱过，被人说过一文不值。他们说他的理想极其可笑，祝他早日不再愚昧天真。

　　于是他现在也会偶尔展露一下自己不那么热情友善的一面，他不怕被人说表里不一，左右逢迎。因为就连他十年的好友都知道，他其实是很冷淡的一个人。

　　他从来都没有算计过别人，没有踩着别人往上爬，传达的善意也是真的，那什么是假的？

　　娱乐圈里没有真假，只有红，或不红。

　　红时什么都是真，不红连假都没处去假。

　　炎炎夏日，他请了整个剧组喝冰水，红姐忘了给他留一杯。

　　林夏歌转了一圈回来，发现魏余一个人站在场外，不知在想什么。他把自己手里那杯冰茶递了过去，问：“怎么跟他聊完有点不开心？我记得以前比赛时你们关系挺好的，是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吗？”

　　“不是，是太闲了，没事做就没办法开心。”

　　“接下来几天都没我们俩戏份，我还想着可以休息一下，开心得不行，结果你还想工作。”

　　“我喜欢演戏，”魏余提到演戏心情略微好了些，“虽然演得不太好吧……不过真的很喜欢。”

　　林夏歌歪头，对他扬起笑容，说：“走，我带你去毛遂自荐。”

　　他带魏余去隔壁剧组毛遂自荐，客串演什么角色都行，剧组还缺几个扮演难民的，他说行。

　　魏余站在他身边，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他说：“我没有说过行哈，他说的。”

　　“怎么不行呢，都是工作啊。”

　　魏余苦口婆心地跟他解释：“我们跟人签了合约的，怎么能轧戏呢？”

　　隔壁剧组选角导演认出俩人，也跟着一起笑，笑完专程打电话问他们组的制片人，后面没这俩人的戏份吧，借给他演演难民。

　　制片人说行。

　　俩人被涂得灰头土脸，盖得那是除非能够想到他们已经改行做了乞丐，否则凑在跟前都认不出来。他们跟一群人一起跑了七八趟，中场休息绿豆汤都喝了四碗，才把这场戏演完。

　　“累的人是不容易沮丧，没力气沮丧，”魏余感叹道，“甚至没力气卸妆。”

　　卸下来一块一块的黄色粉底，林夏歌还邀功般地说：“充实吧，魏老师。”

　　“相当充实，梦回十一年前。”魏余在笑。

　　林夏歌明知故问：“你选秀前当过演员啊？”

　　“当过群众演员，就是没露过脸，所以没人知道。”这可是他的黑粉都没掌握到的黑料。

　　虽然白天刚说过他们只是捆绑销售的产品，但是魏余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是能感觉到对方这个人是特别好的，刚刚进这个圈子，能有多复杂呢？莽撞和真诚是相伴而生的。“谢谢你。”他说。

　　“不客气，下次有机会我们再一起挣钱。”当难民，一天一百五，还包绿豆汤。

　　“上个厕所我们就赶紧回去吧，用鸭舌帽挡点脸。”妆卸了也黄，被拍到不好，容易被写面容憔悴、人老珠黄。魏余把帽子给他递过去，自己也戴上。

　　林夏歌见他去了洗手间，起身走到外面，跟选角导演招了个手道谢。

　　“有事儿你直接安排，我又不是外人。”他跟林夏歌挥了挥手，显然是熟识。

　　林夏歌摸了摸鼻子，回头望了一眼，静静地站在外面等魏余。身上有一百五十块的零钱，不如去吃个夜宵吧？他在腹中打着草稿，做出接下来的设计。

　　他想过很多私下把魏余约出来的理由，最后基本都付之东流。魏余会赶很多的饭局，可那些局里面的人，他并不能都认识。如今他终于找到了魏余不会拒绝的东西，那就是工作合作。

　　他必须和魏余演更多的对手戏，进行更深的绑定。

　　如果说结婚实质上就是一种利益绑定，那他和他工作的不可分割，也就形同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