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她》困困困

29、见面

　　下午三点，机场。

　　安绫从大巴上跳下来，随着人潮快步向约定好的入口走去。这次的见面，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姜雅。

　　今天，是杜希从她生活中消失的第七天，却格外的漫长。不知道这一周她过得如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顶着别人的身份活了一年？还有，这一年里，真正的杜希又在哪？

　　安绫有太多太多的疑问，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有种担心：对方会赴约吗？

　　万一她不想见自己怎么办？

　　三点四十分的时候，安绫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玻璃敲击的响动。她转过头去，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唇边的那抹浅笑，似乎这场意料之中的见面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江清颜。”她给了安绫一个短暂的拥抱，语气真挚，“很高兴你能来。”

　　清淡的香味让安绫有一瞬间失神，她注意到，对方只拿了个手提袋，穿着也极为简约，“你这是……准备去哪？”

　　“到Y市。”

　　闻言，安绫不禁回想起那天与她聊到志愿城市，Y市刚好符合南方、沿海的要求。想到这里，她不由问了个略显多余的问题，“今天就要走？”

　　“嗯。在此之前，我们还有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江清颜看了眼表，示意她跟自己来到一旁的座椅，“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本来打算直接离开，可最终还是决定最后见你一面。”

　　她的语气有些沉重。安绫稍稍偏过头，发现她面上带着难掩的憔悴。心里有很多的疑问，现在，她只能保持沉默，静静地往下听。

　　“我留下的问题，你想到答案了么？”或是为了不让气氛太过凝重，她故作轻松地说。

　　“没有。”安绫如实答道，“没有人知道杜希有两个。对此，我有两个猜测，一是巧合，二就是通过某种手术。”

　　听到“杜希”这个名字时，江清颜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随后，她又露出笑容，轻描淡写地说，“准确地说，二者兼有。我与杜希的确有血缘关系，算是同父异母。我母亲早年当过陪酒小姐，还做一些拉皮条的生意。在我六岁前，一直都不知道生父是谁。偶然在电视上见过杜希一家的照片时，母亲才意识到我的生父。那时候，我只能说与杜希有三四分相像。”

　　她顿了顿，继续道，“后来，也是一场罕见的雷暴天。家里发生了火灾，我被救出来的时候，跟一块焦炭没有区别。就在我家人想要放弃我时，我哥提出，村子附近有一家新开的医院。其中的一位医生，就是违规进行整容手术而被赶出大医院的，在本地却有不小名气。当时唯一的办法就是植皮，虽然要价很高，我母亲还是决定让我一试。但是，她的要求只有一个——按照杜希的样子进行手术，越像越好。这样，她才不算白养我十几年，最后从生父那什么也得不到。”

　　“手术进行的很成功，可能上天确实在某些方面眷顾了我。疤痕随着时间慢慢变淡，我呢，甚至与真正的杜希没有任何区别。终于，在某一天，我如愿踏入了杜家的大门。也见到了‘原版’杜希，当时，我居然觉得有一丝滑稽——我的身份、外表都将不属于我，我所拥有的，只有一条命而已。”

　　江清颜的语调很平淡，就像那天说出“有人想要杀我”一样冷静。有一瞬间，安绫感受到了她的孤独，正是这份冰冷的力量支撑着她，将过往所有的过往隐藏在心里。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做一个亲子鉴定……好多年我母亲都在想办法联系生父。然而，他似乎更喜欢儿子。女儿的话，他有杜希就足够了。但因为我与杜希实在太过相似，他们家又是十分在乎面子的人，生怕别人将我认作杜希，就悄悄的将我安置下来。同时，我母亲也拿到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报酬。”

　　“好了，我的故事到此为止。接下来，可以聊聊你更关心的，杜希的死亡。”江清颜忽然站起身，望着熙熙攘攘的大厅，“陪我走走吧。”

　　“好。”安绫答道。

　　“这样好了，你问我答。不然，整件事情很难一次性讲清楚。但是，由于时间关系，你最好挑紧要的问。”

　　“你为什么要在这一年里扮成杜希？”安绫脱口而出。这也是她目前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她很想达到父母的期望，可惜在学习方面资质平平，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有一次，我见她都累出了病，就向她建议，让我代替她去参加比赛。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不算难，拿奖也很容易。当时的我就想争取一下，从这个压抑的家里离开，过正常人的生活。让我没想到，之后的事情，变得愈发不可收拾……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大大小小的比赛中，我都假扮成杜希出现。这件事，连她的父母也不知道。”

　　江清颜停顿片刻，语气低沉，“可是，人心本来就是贪婪的。杜希不想失去表面上的这一切，为了控制我，保守这个秘密，她想了很多方法隐瞒真相。在这里，我不得不插一句。我的同母异父哥哥，江鲤，想必你也听说过，当年的信件就是我拜托他送取的。他是唯一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亲人，我也将整件事情都告诉了他。然而，还没等有所行动，母亲就因突发的心脏休克身亡。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无法阻止他将此认为是杜希派人干的。”

　　“我虽然对杜家没有半点好感，可我多少知道杜希我为人和母亲身体状况。那就是一场纯粹的意外，不幸的是，偏偏在转折性的时间节点发生了。”

　　她的语气很轻，“随后，他想出一个疯狂的计划——将计就计。绑架杜希，然后，让我以真正的杜希身份生活下去，拿走被亏欠的一切。好多年了，我时常会角色错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但我确实已经可以完全模仿她，说是以假乱真也不为过。但是我清楚，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谎言早晚都有被拆穿的时候。”

　　“我真正想要的，无非是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在我还没来得及打消江鲤的念头，他就通知我，计划已经开始实行。无奈之下，我做出妥协，在这一年里，我会尽可能的将杜希家里的财产洗出来一部分——尤其在我运气好，解决了公司一起棘手的名誉危机后，他们对我的信任明显增加，更方便了我暗中行动。随后，我顺理成章的从家搬了出去，除了掩饰我的真实身份，更加方便与江鲤交涉。我一直告诫他，如果杜希遭遇半点不测，我们的退路就会被堵死。”

　　“所以，把她藏在……”安绫动了动嘴唇，心里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没错，就在山里。准确的说，是我以前居住的地方。因为那场大火，荒地已经无人居住。而我原来的房子有一个‘多余’的结构，如果走正门，根本发现不了有两个院子。早年被我母亲用来堆放毒品，现在，被我哥清理干净以后，用来藏人。为了防止出意外，我只得借着跟志愿者一同上山的名义，去查看杜希的情况，防止她自杀。你可能已经猜到了，特殊幼儿园，包括鱼塘，都被我用来与江鲤传递信息和捎东西。他怕手机交流会泄露，让我采取原始一点的方法。”

　　江清颜面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与懊悔，顿了顿，继续讲下去，“我哥多次想杀了她，他的性格容易冲动，随时都有可能拿刀。但他是我唯一一个亲人，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其毁掉一生。于是，我将整件事情揽了下来。忘记说了，当初在后台，我给你看的夹杂有鱼鳞的抗过敏药片，还有镇定剂。其实我两样都没有吃，服下的是精神药物。我在提前一个月做好了所有准备，杜希回去以后，我就以精神病人的身份出现。”

　　“话说回来，当初为了更好的控制住杜希，只能想办法摧毁她的心理防线。我知道，她对过敏症状有极强的恐惧心理。而且，她一直都被这些症状困扰着，就算偶尔发作，也没有人会在意。就这样，在痛苦与绝望中，过去了近一年。”

　　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把杜希送回去的那天，我就猜到，肯定会出事。我不清楚江鲤用了什么手段让她掉入湖中，可是雷暴天对一个神经无比脆弱的人来说，都极其恐怖。……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我听闻她的死讯没两天，作为凶手之一，我哥他已经遭到了报应，在扫除现场的时候，他无意间将稻草引燃，使多年前的火灾重现。等火焰熄灭时，他已经烧成了一团灰烬，连骨灰都找不到。所以，下一个该我了。”

　　缓缓呼出一口气，江清颜的声音夹杂几分苦涩与冷峻，“至少我不后悔。这几年来，我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着：为什么当年的火灾没有直接夺走我的性命？最大的错误，就是让我活下来。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原本的自己被渐渐抹杀更痛苦。”

　　“……”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江清颜平静地说。随后，她的双眸黯淡下来，却又闪烁着异常冷冽的光芒，“我更愿意在报应没来前结束掉我的性命。它对我而言，本就不值一提。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心愿要去完成。”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低头看了眼表，唇角又勾起平常温柔的笑意，“我该走了。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也谢谢你在我最绝望的五年中，跟我用信件交流。所以，我选择在临走之前对你坦白……”

　　安绫只觉得唇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一个如羽毛般轻柔的吻。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江清颜就已经快步走远。

　　“再见。”她笑着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安检口。

　　安绫出神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现在，她的脑子有些乱。江清颜所告诉她的故事，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她从来没有想过……事实会是这样。

　　那么，她又该站在何等立场呢？安绫丝毫不怀疑，如果她向警察提供线索，事情的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在向她说出一切之前，江清颜肯定也猜到会有这个结果，但她特意选了一个如此嘈杂的大环境。

　　她是已经无所谓了吗？安绫忽然有些难受。但她明白，这件事，她不会透露半分。那一刻，她终于看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为什么非要追着真相不放？一个月的时间，实在太短，一眨眼就过去了。哪怕有一丝接近的可能，她也要去试一试。

　　因为在她心里，无论曾经假扮成为的杜希也好，还是多年的笔友江清颜也罢。她所爱的，都是她这个人。无关其他。

　　Y市……自己一定会去的，安绫默默地想。忽然，她听到手机传来一阵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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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比较肥，所以就当两天的更新吧_(:з)∠)_明天歇一天，后天恢复更新
PS：咱啥也不敢说，坚持住不要剧透(ノ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