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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七十二、抽身难退 ...

  •   因为心里有事睡不踏实,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醒了,跟陈庆商量一下,叫他陪着齐非的人一起回城去接星寰过来。陈庆本来并不同意。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昨晚又才刚出了暗杀的事,他担心我会遭受池鱼之殃。我倒不怎么担心自身安全。有齐非这个大目标在,我觉得自己一个路人不需要担心什么。我急着早点跟星寰汇合,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再说齐非的人又不认识星寰,总不能让他们自己去瞎找吧?把道理说通,陈庆才千叮万嘱让我多加小心,跟着齐非安排的人走了。

      陈庆对我的忠心,我现在已经不再心存疑虑了。这些天来,我眼瞅着他是真心实意护着我的,遇到什么事总是冲在前头,奋不顾身。我内心颇为感动,不知不觉也开始真心把他当自己人看了,有什么事也并不瞒着他,要做决定也都会跟他商量。只是陈庆毕竟是个单纯的武人,虽然以前是游侠出身,阅历丰富,也非常接地气,但毕竟缺乏大局眼光,有些事他是帮不上忙的。

      齐非差遣人跟着陈庆一起出营之后,便陪我聊了一阵,告诉我说昨晚被杀的那名刺客,检查尸身的结果并没有发现可以判别身份的东西,眼下仵作正在验尸。我听了不仅微感失望。看来尽管刺客当得不称职,准备工作却很到位,并没有留下破绽。陈庆击杀此人,本来以为可以从他身上找出些许端倪,看来是空欢喜一场了。

      我又向齐非打听屯田营的情况,他倒并不隐瞒,很爽快地向我解说了一番。曹魏的屯田始于许昌,军屯民屯并举,发展至今,已经形成了比较完善的制度。军屯以士兵屯田,六十人为一营,一边戍守,一边耕种。民屯每五十人为一屯,收成与政府分成,但不得随便离开屯田,等于说并没有多少人身自由。许都的屯田兵在去年叛乱的时候,曾经发挥了重要作用,功劳不小。但屯田民这边,最近却接连出事,并不安定。我趁机提出想四处看看,齐非欣然同意,打算亲自陪同。我谢绝了,只请他派个信得过的人陪同就好。我并不想那么张扬,暴露自己是齐非的客人而非嫌犯的事实。

      屯田营实际上就跟一个寻常的村落差不多,只是多了栅栏围墙和守卫兵士,装备虽说不够精良,氛围却因此而大为不同。此时正是上午,屯田民们已经去田间劳作,留在营中家里的只有老小妻儿。最初的制度虽然规定五十人一营,但婚丧嫁娶,出生死亡,十多年来人口变动,已经没有严格的恪守之数了。

      我走了一圈,充其量只是感受一下气氛,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屯田营都这样,这里的住宅分布十分整齐,道路也很干净,比一般的村子看着要规整得多。留守的女眷操持着家务,照料着老人和孩子,安静地生活着。这么一个井然有序而生活气息十足的地方,很难想象昨夜才刚刚发生行刺主管官吏的恶性事件。

      我心里愈发感到不解。看屯田营中的情况,齐非这个屯田司马应该是很尽职的,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但这样一个营寨,却接连发生逃脱和暗杀之类重大事件,又不能不说是齐非的失职。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不免好奇和疑惑。

      临近中午,星寰终于来了。

      他跟着陈庆一起过来的时候,我正焦灼地在屯田司马衙署简陋的院子里原地转圈。尽管表面上看起来还算镇定,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的,何况他们来回也不算快,我等得确实难挨。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如此热烈地盼望着见到星寰。

      “星先生!可算再见到你了!”

      我紧握星寰的手,犹如见到了亲人。星寰依然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容,轻轻握了握我的手,温和道:“左右不过一日一夜,公子竟然如此想念予么?”

      “是啊是啊!整个晚上没有消息传递给先生,恐怕也令先生挂念了吧?”

      星寰一笑:“这个么……予并未格外担心公子。只因予晓得,公子和陈兄弟星象平稳,恐怕只是事情耽搁罢了。”

      “……”我眨巴着眼,继续热泪盈眶,只不过这次是因为伤心!搞半天,他昨晚根本没替我们担心呢?

      星寰不理会我的晃神,转向站在一旁的齐非:“这位想必是屯田司马齐大人吧?”

      齐非点一点头:“正是。敢问先生是……”

      “予乃赵公子的亲随,名为星寰,是个不入流的方士。”

      “赵公子对先生如此期盼倚重,先生想必有过人之处。屯田司马衙署简陋,还请先生委屈一下,内堂一叙。”

      “予所来正是为此。”

      齐非带着星寰、陈庆、还有我,四个人一道进屋,围坐在一处,叫人端上茶水之后,便遣退军士,关上房门,一副秘密商谈的架势。我看了他一眼,又瞄一眼星寰。齐非神情冷峻严肃,星寰似笑非笑,陈庆略显紧张。而我自己,也是有种紧张而不知所措的感觉,不知道接下来这件事,究竟会如何发展。

      屋内沉静片刻,齐非忽然吸了一口气,对着我跟星寰两人,行了个下属对待上级官员的大礼。

      “下官齐非,斗胆问一句诸位——是否奉了魏王府的旨意,秘密前来公干?”

      我吓了一跳,急忙分辨道:“没有!没有!断没有这样的事!齐大人何出此言?”

      齐非沉声答道:“只因几位的到来,时间上极为巧合。赵公子虽然年轻,言谈举止却颇有世家风范。星先生更是人物出众。而陈公子武艺超群,也非等闲。下官斗胆猜测,几位莫不是微服前来许都公干,无意中被下官遇上了?亦或是几位的前来,根本就是为了查办许都屯田一事?”

      “没有啊,我们只是……”

      星寰开口打断了我的话。他凝视着齐非,浅笑道:“齐大人还是抬起头来说话,不要如此拘礼吧。齐大人方才也说了,即便被大人言中,我等此时此刻,也是‘微服’之身,可受不起大人如此郑重之礼啊。”

      齐非抬起头,眉宇间已经多了几分敬意。星寰的话模棱两可,他八成自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真把我们当作微服前来公干的官员了。

      星寰又问:“可否请大人详细告知,许都屯田一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

      齐非随即将昨天和今天跟我说过的那些事,又系统地说了一遍给星寰听。过来的路上,陈庆也把我们从昨天到今天的经历告诉了星寰。跟着齐非的讲述,我自己也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理清了屯田营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件的前后经过。

      “……也许是我多心。总觉得近来屯田民中,似乎涌动着某种暗流。特别是上一次的逃脱事件,若无人暗中组织煽动,很难成事。民众历来闲散,加之屯田政策实施已久,最近并未有非常事态,不会突然间发生如此规模的事件。但事后调查,却并未找出主谋之人。被追回的民众异口同声抱怨税负沉重,劳役频繁,加之被禁锢了自由,无法随意离开,因而想要一齐走脱,却并未找出是谁主持策划。”

      我突然想起,便问:“不知魏王殿下后来是如何处置此事的?”

      “将逃脱者的亲属没入奴籍。其余人等,仅加以安抚,并未过分处罚。”

      我点点头。法不责众。何况民众只是逃走,并没有造反,如果太严厉地惩处,反倒会激起更为激烈的反抗,得不偿失。

      齐非的语气不改沉重,续道:“此事之后,我却并未松懈下来。总觉的这件事不过是幌子。似乎有什么人,在利用这些屯田民的掩护,想要策划某种更为凶险诡谲之事……”

      我惊讶道:“齐大人为何会有此想法?是否有何种证据?”

      齐非摇头道:“并无确凿证据,只是自己内心的一点疑虑,也因此,一直无法找人商量。贸贸然说了出去,只会被人抓住把柄,诘问攻击。”

      星寰道:“然而对方却已经下手杀到大人的衙门里来了……敢问大人,平素可与人结怨,令对方怨恨入骨,欲杀死大人而后快?”

      齐非黯然道:“下官年轻气盛,又是这等脾气,恐怕得罪了不少同僚而不自知。”

      “然而行暗杀手段,却是颇为不同寻常的……”

      我道:“是不是大人掌握了什么人的秘密,对方想要杀死大人灭口?”

      齐非不解:“我自认并无这等情形。屯田司马职位低微,事务繁杂。平素除了这屯田营,我很少去其它地方,怎会掌握到足以殃及性命的秘密?”

      我嘴上不说,心里却存了保留意见。以齐非的官职地位,要想陷害他、把他挤出官场,随便找个什么由头,易如反掌,完全用不着采取暗杀这种高风险的手段。我看一眼星寰,他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是什么态度。

      “大人这边的屯田民,原本都是哪里来的人?”

      星寰突然问出这样一句,几人都不解他的意思。齐非愣了片刻,才稳下心神答道:“这批屯田民与别处不同。许都的屯田民,原本大都是黄巾流民,出身青州者为多。可我这一营的,却以合肥、寿春迁来者为多。就连我自身,也是合肥人氏。”

      星寰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大人的口音略有不同。”

      “乡音难改。”

      “既然是这样,想必大人这个屯田营,设立的时间也不长吧?”

      “正如先生所言,不过两年有余。到今年冬日,才满第三年。”

      星寰又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似乎满意许多。我也不知道他问这些是什么意思,正想插言,忽然有人敲门,禀报道:“大人,仵作验完了尸首,有所发现,请问大人是否要前去查看?”

      齐非精神一振,忙道:“我立刻就去。”

      又转过头来看看我们:“不知诸位……”

      星寰看我一眼,我答道:“若是方便,我等也想同行。”

      齐非显然很高兴,冷冰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宽慰的神情,行礼道:“几位肯一同前去,下官不胜
      感激。只是仵作验尸之处污秽不祥,还请几位多多担待。”

      他随即引着我们离开房间,跟随那个前来通报的部下,来到后院一间偏僻独立的厢房。这里被临时作为验尸房,停放着先前我跟陈庆在水渠里发现的那个徐通,以及昨晚被陈庆杀死的刺客,一共两具尸体。一个四十几岁的仵作站在一旁,等着我们的到来。

      仵作共有两处发现,一处是徐通的尸首,除了脖子上的致命伤,身上还有遭到毒打的痕迹,显然在死前遭受过逼问。另外一处则是那名刺客身上的刺青。刺客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品,唯有这处刺青,位置在左侧腰际,形状十分奇特,是个抽象的图案。在场的人围在一起,谁也辨认不出那个图案。

      “这到底是个什么图案啊?”我一边说一边看星寰。要说谁能认识这个奇怪的图案,那大概就只有他了。

      没想到星寰并没有露出他一贯的胸有成竹的表情,沉吟道:“此人身上的刺青,看起来似乎并非中原所有。予心中虽有一星半点猜想,也不能断言……”

      齐非积极道:“先生既然有所猜想,不妨说出来听听。”

      星寰凑近尸体,极为仔细地查看一番,直起身子对我们道:“看起来似乎是荆楚山民的一种文身图案,图案的原形当是玄鸟,乃是楚地山民的一种信仰。”

      齐非大为惊讶:“这人难道来自荆楚?为何千里迢迢来到许都,刺杀下官这个无名小卒?”

      星寰摇头:“予已说过,只是一点猜测,并无确凿无疑的把握。”

      我也十分惊讶。要是星寰的猜测属实,那这个刺客千里迢迢远赴许都,当真只是为了刺杀齐非这个小小的屯田司马?还是说,他本身怀有其他目的前来此处,刺杀只是顺手而为?

      “咦?这人好生眼熟?”

      星寰的目光落在那人脸上,微微露出惊讶之色。我跟陈庆急忙跟着看。陈庆看了片刻,也叫道:“公子!这人可不就是旅店中那人么?”

      “旅店中?咱们住的那个旅店?”

      “是啊!公子忘了么?就是那个请星先生为其占卦之人啊!”

      我“啊”了一声。可不就是他么?那个被星寰说“恐怕难以如愿”的短小之人、自称来自新野的客商、吴兴!

      一时间,我们四人面面相觑。我忽然觉得齐非的预感并非神经过敏。确实有一张无形的网,似乎在我们这些人的周围,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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