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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七十、委托 ...

  •   被软禁终究是一件叫人不安的事。我虽然竭力保持镇定,心里难免还是有些焦躁,不知这位屯田司马接下来会出什么招数。眼看着外面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我也不由地担心星寰。眼下这种情况,我们肯定无法跟他取得联系。就算到了明天,也不知能否顺利脱身,进城与他汇合。不知道他会不会为我们担心,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会设法找我们。早知如此,真不该冒冒失失,惹上这么一出大麻烦。我嘴上虽然不好意思说,心里早已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陈庆比我更加焦虑,反倒有助我冷静下来,按捺心绪。我们饿着肚子,也无心交谈。外面一直不见有动静,内心愈发焦虑,有一半倒是因为饿着肚子的缘故。我心里不禁腹诽,那个屯田司马齐非,看起来像是个懂道理的,怎么连点吃的喝的都不给我们?真是太不像话了!我真是错看了他!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连焦躁的力气都没有了。没精打采地歪在地上,偷眼看陈庆,他也跟我差不多,只不过比我收敛一点,没有瘫软不成样子。屋内也无人来给我们点灯,只靠着从窗户透进来的一些月光和火把的光线,勉强能看到个大概轮廓。我心想大概这一晚上就是要我们饿着肚子了吧?都这么晚了,就算齐非要问我们有关案件的问题,也要等到明天了。

      刚在心里这样想着,却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而近。守在门口的军士齐声叫了一句“大人”,接着就听到锁链解开的哗啦哗啦声,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我从地板上一跃而起。门口一道光亮照进来,一个侍从提着灯笼,齐非紧跟其后,后面又跟着两个军士,手上分别托着一个食案。我闻到了些许食物的香气,立刻精神一振。齐非已经吩咐侍从点上灯,将食案放在地上。

      “委屈了两位。刚才回来,一时间事务杂乱,竟忽略了二位的饮食,实在有违待客之道。二位请吧。”

      我抱拳行礼道:“难为大人还记得我们兄弟。我们本来也非大人的座上宾,大人这般客气,倒叫我们受宠若惊了。”

      齐非略略点头,狭长的丹凤眼瞄了一眼跟他一起进来的几个人,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李达、孙小五,你俩守在门外即可,其他人可以回去休息了。”

      几人行礼应答,鱼贯而出,各自散去,只有那两个被点到名字的军士依旧守在外头,关上了房门。我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自己没猜错——齐非把我们带回来,的确有他的目的。

      我笑笑:“大人这是何意?单独与我等在一起,就不怕我们挟持了大人,逃离此地?”

      “我相信两位不会如此行事。再说本官虽然不才,对自己的身手,稍微还有一点自信。即便两位突然发难,一时半刻,也不至于束手就擒。何况李达和孙小五就在门外,只要本官一出声,立时即可破门而入,两位恐怕也难走脱。是以,本官确信两位不会动手。”

      他冷着脸冷着声音说了这么一番话,让我尴尬不已。这家伙真是没有半点幽默感。不过他说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倒让我生出几分兴趣来,颇有点技痒。屯田司马官职特殊,无法泾渭分明地断言是文是武,但一般来说并不是上战场的武官。他对着两个“游侠”敢说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我倒真想试试他的身手到底怎么样。

      “两位请先用餐吧。”齐非又道,“这般晚了,两位想必早已腹中饥饿。请不必顾虑本官,自便即可。”

      我跟陈庆真的很饿了,送上来的食物又比我们平常吃的档次更高一些。尽管觉得在人前吃饭有些失礼,我实在按捺不住,终于还是谢过齐非,一番狼吞虎咽。美味的食物填饱肚子的幸福感,果然是这世上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

      我们以风卷残云的姿态将送来的食物吃干抹净,齐非则一直保持着冷静得有些冷漠的表情,静静地坐在一旁。等我放下最后一个菜盘,抬起头来对上他冷静如冰的目光,才赫然发觉自始至终,他其实一直在观察,并不单纯只是在等着我们吃完。

      我讪讪地笑了一下,行礼道:“让齐大人见笑了。大人已经用过饭了吗?”

      “已用过了。”他冷淡地回答,“两位既然已经吃完,有些事,本官想要问问两位,也希望两位如实相告。”

      “自然是知无不言!”

      “先前本官在忙什么,两位想必也能猜出几分。徐通的尸体收敛回来之后,本官请人仔细验看,已经有了初步结论。”

      “哦,愿闻其详。”

      “徐通死去已经超过一日一夜,应当与二位无关。若是二位所说属实,二位也的确无法在现场附近遇见可疑人物。只是本官仍有一事不明——两位究竟为何会出现在现场?又是什么身份来历?”

      我跟陈庆对视一眼,答道:“大人所问,先前在下已经做过回答。在下二人只是路过此处,不小心走入水渠重地,并非有意……”

      “但本官看来并非如此。两位应当在许都附近有落脚之处,很有可能还有其他同行者,难道不是么?”

      我吃了一惊:“这个……大人为何这般说?”

      “两位既然号称游侠,为何没有随身兵器,也无行李在身?两手空空游历四方,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吧?因而下官推断,两位必然在附近有落脚之处。”

      我一脸尴尬,陈庆也露出悻悻的神色。确实,我们一来没有兵器,二来没有行李,不是有落脚点,就是有同伴接应,齐非的推断合情合理。

      我尴尬地回答:“大人并未说错。我等是两天前来到许都的,在城中租了一间客房,稍作休息。因着身上盘缠不多,便想稍微赚取一些。实则今日白天,我同陈兄弟一道,在城南帮工水渠疏浚,收工之后信步走来,这才发现了水渠中的尸体,又与大人不期而遇。”

      “你们白天做过短工?”齐非浓眉一拧,“那为何会朝相反方向过来?而非返回许都?”

      我顿时叫苦不迭。大哥,你要不要这么咄咄逼人?不跟你说实话你不依不饶,跟你说了实话你又挑刺。我总不能把我的真实身份和真实目的告诉你吧?

      “这个……”

      我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了,这时陈庆忽然说道:“大人莫非还是在怀疑我们?我等报官首告,本是出于对官府的信任,不想反而被大人扣上了嫌疑,岂不令人寒心?”

      齐非并没有料到陈庆会突然插言,微微怔愣,狭长的丹凤眼看了看陈庆,又看看面带尴尬微笑的我,嘴角忽然一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陈兄弟说的不错,本官这样问,确实令人寒心。本官请二位至此,本来并非逼问之意。不想积习难改,让两位动怒了,还请见谅。”

      “无妨。我等也感谢大人体恤之情。擅闯屯田重地,本来是我等的不是,若有我等能帮上忙的地方,还请大人吩咐。”

      齐非点点头,却沉默了下来,目光落在我眼前的食案上,沉思不语。我也不说话,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他的沉稳,实在不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而他的敏锐细腻,让我觉得屯田司马这个官职,未免屈就了他。

      片刻,他的手忽然轻轻握了握,显然是下了某种决心,随即抬起视线,重新看向我。

      “先前在众人面前,我曾经对游侠之人颇有微词,那只是表面敷衍,不得已而为之,还请两位不要放在心上。那些言辞,并非我内心真实想法。”

      这番开场白令我有些惊讶,不解道:“在下不会介意,只是不解,大人为何要说违心之言?是要避什么人的耳目吗?”

      齐非轻轻点头:“听闻两位的游侠身份,我便萌生了委托二位相助的念头。只是这话,却不好在部属面前说起,平白失了人心。”

      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压低许多,不像先前那样明朗,显然也是不愿意被守在门外的军士听到。我不由地感慨他如此用心良苦,小心谨慎,看来他要说的事,必然是有几分要紧的。

      “大人说得如此严重,不知究竟是要跟我们说什么?”

      齐非忽然盯着我,直截了当地说:“赵公子其实并非游侠之人吧?”

      我吓了一跳。他突然叫我“公子”,还说我不是游侠,我一瞬间几乎以为被戳穿了身份。可是随即醒悟到他叫的是“赵公子”,不是“夏侯公子”,当即干笑两声试图掩饰。

      “齐大人说笑了!我哪里是什么公子?不过是江湖草莽之人罢了。”

      齐非摇头,神情笃定:“若说这位陈兄弟是游侠出身,我是相信的。但赵公子的言谈举止,却绝非草莽之人。即便是刚才极度饥饿的情形下,公子进食依然恪守礼仪,举止斯文。我虽职位低微,毕竟身在京城,多少也有一点见识和眼力,自信尚且不会看错。”

      我“呵呵”干笑:“这个嘛……”

      “公子不必担心。我的意思并不是要追究公子的身份来历。只是既然明了公子并非等闲,倒萌生了劳烦公子相助的念头,只是不知公子是否愿意?”

      我有片刻犹豫。我不知道他要我帮忙什么,星寰又不在身边,不敢贸然打包票答应下来,只好说:“大人先说来听听如何?”

      齐非的声音愈发低下来,问道:“不知两位在疏浚灌溉水渠时,是否发觉异常之处?”

      我看了一眼陈庆,看到他一脸茫然,我自己也是同样,便答道:“似乎不曾发觉?我等对于屯田一事,全然是门外汉,不知大人所说的‘异常’从何而来?”

      “水渠本不是该着眼下疏浚的。”齐非叹道,“颍川一带已经连续二十多日不曾降雨,隐约已成旱魃之相。岂有在这个时候才急急忙忙疏通水渠的道理?实则今年开春,早已整修过的。只是近日不知为何,水渠屡屡遭受破坏,无法正常使用,不得已,才紧急招募短工,加紧疏通。”

      我恍然大悟,同时又觉得蹊跷不已,问道:“屡遭破坏?难道是有人蓄意破坏水渠?”

      “正是。军屯营倒是还好,尤其民屯这边,破坏情形十分严重。起初旱象未成,我尚未察觉人为破坏的迹象。等到发觉时,为时已晚,水渠早已无法使用,以致民屯田中旱情,比起军屯田里,又更为严重一些。”

      “而这,自然是屯田司马大人你的责任?”

      齐非叹道:“也不知是否我齐非为人做官出了偏差。若此举是针对我,犯得着用今年的庄稼收成做赌注么?许都的屯田,关系着京城的丰裕和安定。若是为了对付我一个小小的屯田司马,是否过于小题大做?真要为难我,方法多得是。”

      他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如果不是有人为了整他,难道是以屯田本身作为目标?

      齐非续道:“两位有所不知。实则半个月前,许都的屯田民,曾经发生过一次逃脱事件。只是我发现及时,将他们几乎全数追回,仅仅走脱数人。此事关系重大,我这个屯田司马难辞其咎,因而事态安定下来之后,我便上书魏王殿下,自请谢罪。不过魏王殿下并未下令将我免职,反而褒奖了我的及时应对,令我十分惶恐。”

      “魏王殿下一向赏罚分明。既然不曾责罚大人,便是认为大人功大于过。”

      齐非微微一笑:“公子果然并非等闲,竟知魏王殿下心意。”

      我一愣,知道自己这么一来,算是坐实了“并非游侠”的身份,便笑一笑,算是默认了。看来我终究是初次伪装身份,经验不足,以后得多加注意了。

      “自从那件事后,接着便是干旱,随后便发现水渠造人破坏,无法正常使用。我便不由地开始疑心,屯田营中是否混入了奸细,从中横生事端,因而派了人暗中查探……”

      我心中一亮:“莫非所派之人就是那个徐通?”

      “不错,正是他。但是徐通的下场,两位都亲眼所见。”

      这下子我终于明白了,齐非为什么要掩人耳目地跟我们密谈,为什么不当着部下的面说实话,为什么对于我们游侠的身份感兴趣。

      “大人的意思,是想要我们帮助大人,查出谁是杀害徐通的凶手,找出暗中破坏屯田的幕后黑手?”

      齐非郑重点头:“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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