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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回家之路 ...

  •   来到这个地方二十天之后,我终于第一次见到了邺城的街道。

      我知道邺城在曹丕称帝之前一直是曹魏一方的都城,可惜到了现代就只剩下人工修建的仿古景点了。作为景点的邺城我没去过,只在电视上看过旅游宣传介绍片,感觉跟全国绝大多数这一类型的仿古景点没有什么太大区别。此时此刻坐在车中,透过车窗上的帘子看外面真正的古代邺城街道,我恍如置身梦中,心中再次充满了激荡之情。

      邺城街道整齐,规划严谨。我们住的地方应该是高官贵族们居住的区域,家家都是高门大户,好比现在的豪宅区。邺城最著名的就是铜雀三台了,曹操本人的《铜雀台赋》豪迈大气,更因后人一句“铜雀春深锁二乔”添了不少香艳。铜雀台十分高大,在城中任何角落朝着西北角方向眺望,都能看见高耸的台阁。我本来想趁着路过的机会近距离参观一下,然而牛车出了豪宅区之后,却从另一个方向出城了,压根没有经过铜雀台。我又不好说先带我去看景点,再加上确实急着想看看有没有方法可以回去,也就没有特别提出要求。

      我坐在慢腾腾的牛车里,看着车夫在外头赶车,杜三走路跟随,车子晃晃悠悠地出了城门,一路向北去了。牛车速度缓慢,让人心里着急,不知道杜三为什么会给我准备牛车。不过这种缓慢的速度使得车子不怎么颠簸,倒是非常适合懒洋洋地看风景。正是六月末七月初的盛夏时节,天气又好,邺城内外一派生机勃勃的夏日景象。然而却比现代的河南河北地区要凉爽许多,没有那种酷热的感觉。再加上衣服穿得宽松,虽然没有电风扇、空调一类的东西,体感依然很舒适。

      估摸着走了差不多能有一小时,我都快在牛车里睡着了,车子忽然停了下来。杜三走到车窗旁行了个礼,对我说:“公子,前头就到漳水了,您看……”

      我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急忙掀开帘子探头出去。只见外面天宽地广,一条湍急的河流遥遥出现在眼前,河对岸则是一片苍翠的树林。我手忙脚乱地爬下车,杜三在一旁扶着我。我朝着河边走了几步,对他说:“你跟车夫在这等我,我到河边去看看。”

      没想到杜三却不放手,拉着我问:“公子您到河边去干什么呀?前日才刚下过大雨,这河水正汹涌着呢,河边太危险了!”

      “我就是站在河边看一看,有什么危险的?快点放开我。”

      我甩他,杜三却不理我,死死攥紧了我的胳膊:“那小人陪在公子身边一道过去!”

      “……为什么?你怕我……掉进河里?”

      杜三急忙低下头:“小人不敢!”

      可他分明就是怕我掉进河里,才这么死拽着我不放。我心情有点复杂,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只好无奈地略作妥协。

      “行了行了,你陪我一起吧。放开手,别这么拽着我。”

      “是、是!小人失礼!”

      杜三忙不迭地道歉,喜滋滋地松开手,亦步亦趋跟在我身边。我没办法,只好装作十分淡定的样子,缓步走近漳水。只见河面宽阔,河水湍急,水流比较浑浊,河中还漂浮着一些柳枝、树叶什么的,打着旋沉浮不定,很快就随着水流被冲走了。前天确实下了很大一场雨,看来杜三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怕我不小心再度失足落水。这么湍急的水流,想必不那么容易被营救上来。

      漳水的河堤不算高,也不太陡峭,坡度十分平缓,河岸开阔。我在距离河水十几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二十天前,我的灵魂和夏侯称的身体就是在这条河中相遇,结合在一起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我的身体和夏侯称的灵魂,却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我当时落水的地方,分明是洛阳附近的一条洛水支流,并不是在邺城附近啊。我现在如果投身于眼前这条漳水之中,会不会再度机缘巧合,重新回到位于现代的身体中去呢?

      我不知道。这种事除了亲身试一试,大概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求证。这些天来我反复思考,觉得要让自己的灵魂离开这个时空,恐怕只有一种方式,就是再死一次。当时落水之后,本来会游泳的我因为被河底水草缠住,应该是当场溺毙身亡。张哥并没有第一时间下水救我,也许是他自己不识水性。对于被水草缠住、无法及时浮出水面的我来说,等张哥喊人来帮忙,早就已经来不及了。我是死了之后才回到两千年前的三国时代,那么只要我再度死去,灵魂必然也会离开。但最大的问题就是灵魂离开之后会去什么地方,我完全没有把握。万一死了之后就真的死了呢?万一灵魂既无法回到二十一世纪、也无法到达任何别的地方呢?不管怎么说,即便来到一个不熟悉的时空,即便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身体,即便过着不习惯的生活,我现在,毕竟还是活着的……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想离开这里,想回到二十一世纪,但是我没有办法。唯一的一种可能性,我也没有勇气尝试。万一彻底死了怎么办?谁不对生命充满留恋呢?

      “公子……”杜三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看着河水想起了什么吗?”

      我看了他一眼,叹道:“我也希望如此啊。”

      他宽慰我:“公子也别太着急,慢慢调养身体,总会想起来的。”

      我又叹了一声。不可能。只有这一点,是绝对不可能的。

      “杜三啊,我落水那天,你也在场么?”

      “小人惭愧,并不在公子身边。小人那几日染了风寒,公子便恩典小人好好休息,不曾服侍在旁。”

      “这样啊。”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又朝河边走近几步。杜三急忙劝阻:“公子,还是别再靠近为妙。”

      “……只是走近几步,不会掉进去的。”

      “可是……您的身子还没全好呢……”

      这有什么关系么?我叹了口气,柔声问:“是二哥让你看住我的么?怕我再出事?”

      “不、不,并非是二公子……”

      “嗯?并非二哥,那就是另有其人了?是谁?”

      “这……”

      “杜三!”

      “是、是李夫人。”杜三低着头说,“先前小人备车的时候,被夫人看到了。夫人听说公子您要乘车出门,叹息一声,吩咐小人一定要看牢公子,万万不能再有闪失,因而小人才格外紧张公子的安危……”

      “叹息……”

      杜三偷瞄了我一眼,声音更低:“公子您的骑射勇冠三军,出门是从不肯乘车的,更遑论这种舒适缓慢的牛车……”

      我一阵无言。突然明白过来,不仅是我不适应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同样也不适应我。这具身体的主人、夏侯称的家人、朋友、仆人,同样不适应一个突然间失去了全部记忆、性格、能力的他。他们也希望他能够回来,希望我能够“想起”原本属于夏侯称的一切。

      可是我怎么可能做到呢?

      “算了,杜三,我们回去吧。”

      “是。”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情十分低落,完全没有了来时那种郊游一般的悠闲,慢腾腾的牛车也让我心烦意乱。我胡乱坐在车里,跟自己生着闷气。杜三跟在外面,一路上也是一句话都不说。牛车的轱辘慢悠悠地从北门回到城中,我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出声问道:“杜三,咱们出来多久了?”

      “回禀公子,该是一个时辰有余了。”

      我点点头。这时间不短,是该回去了。不过既然李夫人知道我出来了,应该也不算没打过招呼。再说天色还早,也不到吃饭的时候,我又动了顺便去看看铜雀台的念头。出门一趟不容易,铜雀台又是我心心念念想要亲眼看看的著名古迹,我还是按捺不住,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了。

      “杜三,先别回府,带我去铜雀台看看吧。”

      “咦?铜雀台吗?”

      “嗯,是啊。应该建好了吧?”

      “当、当然……”杜三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只是公子想现在去么?”

      “怎么?不方便么?”

      杜三十分为难地回答:“恐怕确实不便。公子不知道,魏王殿下这几日便要出征了,铜雀台那边正在忙着准备出征的仪式。咱们贸贸然过去,怕是不太妥当啊。”

      我想起夏侯霸在提到父亲夏侯渊镇守关中的近况时也曾跟我说过,因为战事胶着,魏王曹操已经决定率军亲征,只待兵力动员完毕,便会自邺城出发,想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既然这样就算了。咱们先回去吧。”我说。

      于是牛车方向不变,仍旧慢悠悠地朝夏侯府而去。眼瞅着快到了,从转角处忽然传来一阵杂沓的马蹄声,五六个年轻人骑着马,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纪,一边谈笑一边迎面过来。

      那几个人一看就是官宦子弟,衣着光鲜,骑的马也都神采飞扬,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再加上这条路位于官邸豪宅区,很难见到普通老百姓的身影,所以一见到那几个人,我心里便不由地“咯噔”了一下,本能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低声吩咐杜三“快点走过去”,杜三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吩咐车夫加快步伐。我坐在车里一声不吭,也不敢贴在竹帘后仔细观察,心里暗暗盼望就这么擦肩而过,对方也不要来注意我,我也不想跟他们打照面。可惜终究还是怕什么来什么,马匹和牛车交错而过时,我清楚地听到那几人当中有一个刻意地“咦”了一声,大声道:“这不是夏侯府的杜三么?怎么在这里遇到了?”

      我心里一沉,顿时感到十分头疼。牛车缓步停了下来,我心想横竖是躲不过了,再怎么不愿面对也得硬着头皮上了。正要掀开竹帘,杜三忽然开口行礼道:“小的杜三,见过曹家公子和诸位公子!小的陪府上李夫人出门采办物事,正要回府,不想在此遇见几位公子。”

      杜三说什么?李夫人?我一愣,伸出去的手便没有动,心里愈发绷紧了。这样当面扯谎,真的能蒙混过去吗?

      “原来是府上夫人,曹某等人失敬了。”

      几人说着纷纷下马,对着车厢行礼。我愈发慌乱,但这么一来,算是坐实了车内坐着的是夏侯府内眷,我更是没法出去。场面静了片刻,我起初不明就里,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他们在等我的回应。没办法,我只得捏着嗓子,模仿女声说了句“不必多礼”,那几个人才礼毕直起身来。为首那个人又问杜三:“杜三,你不是一向陪在夏侯三公子身边么?怎么今日随侍夫人了?”

      “我家夫人为了公子的事出去,叫了杜三帮忙。”

      “是么。说到叔权,听说他自前日落水之后,便一直病着,不知可好些了?”

      “多谢曹公子惦念。我家公子还在静养中。”

      另外一个人忽然开口笑道:“哈哈!听闻夏侯公子乃是少年杀虎的英雄,本以为英雄盖世,没想到却是个旱鸭子!”

      一直跟杜三说话的这人也呵呵笑道:“是啊,叔权一向自负身体强健,怎么这许多日了,还是不见好?本想去探望,府上却一直推说静养之中多有不便。”

      杜三干笑两声:“多谢曹公子。杜三回去,必当将曹公子的惦念之情转告我家公子。”

      “呵呵、也好!曹某等不耽搁夫人,与夫人别过!”

      我没办法,又捏着嗓子说了句“公子有礼了”。那几个人又呼啦啦翻身上马,轻骑快马走了。我听闻马蹄声走远,才长舒一口气,招呼了杜三一声。杜三掀开竹帘,毕恭毕敬地问:“公子有何吩咐?”

      “你为何替我打掩护?先前那几个又是什么人?”

      “小人擅自做主,还望公子恕罪。小人知道公子不愿与他们打照面,才自作主张出此下策。”杜三顿了一下,低声道:“先前几位都是曹氏宗族子弟,其它几个人都是跟班,只领头的那个,是曹真将军府上的曹爽公子,平常跟您就不怎么和睦。倘若被他知道公子乘坐牛车出门,定会被当做笑柄,传扬出去的!小人虽然只是个下人,但也不愿看到公子受这种委屈!”

      难怪!难怪刚才那个人口口声声说是关心我,听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再说曹爽这名字,听起来无比耳熟,却不是什么好印象。我一时想不起来,但他刚才的态度,无疑令人十分不快。我心里像是憋了一团火一样,注意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拳头在不知不觉间早已攥得死死的。

      “杜三,你先前说过我失忆之前,骑射勇冠三军是么?”

      “那是自然!公子神勇,同辈之中无人能敌!”

      “那这事,恐怕你帮不上我,还是要求助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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