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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三〇八、画中人 ...

  •   我“出柜”的举动虽然给了夏侯霸相当的震撼,但他好像并没有宣扬出去。我猜想他也不会那么做。我和曹叡这段感情,毕竟是扭曲和禁忌的,说出去给家族抹黑,毫无光彩可言。连曹丕都只能暗地里想法子拆散,何况夏侯霸。

      再说夏侯霸对我,毕竟还是真心关爱的。不像曹丕,对我也好,对自己的儿子也好,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实在叫人看不透。

      这场“抗婚”风波,随着我莫名其妙被释放,就这样告一段落了。我回到家里,所有人都用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的眼神看我,杜三、红印他们更是哭成一团。夏侯和深感自责,觉得是不是自己受伤才导致事情闹大,导致我被迫说出关银屏的事。我深知事情不是他的错,反复安慰。他到底年纪小,这件事的真正原因他难以理解,我也没法跟他解释清楚。

      彻底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我看着被曹丕派人送回家里的五品给事中朝服,心中百感交集。事情这么一闹,赐婚虽说铁定可以摆脱,我的前途或许也成了泡影。南征半年好不容易拼来的功劳,这下也没什么指望了。连这身五品给事中的朝服,都不知还能不能继续穿下去。曹丕这个下马威,不能不说威力巨大。

      我在回家之后的第二天进宫请罪,递上一份连夜写好的请罪奏章。奏章收进去,曹丕没见我,只让内侍传话,说我的悔过之意他已经知道了。我南征有功,他也不打算责罚我抗旨之罪,既然我自己知道内省,便在家中好好反省一番,听候安排。我嘴上称谢,心里却愈发断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曹丕有意而为的。

      我猜测曹丕的目的无非是两个,首先是想让我和他的儿子分开。如果我接受赐婚,他自然能够达成目的。如果我不同意,那他也可以实现第二个目的,打击一下在南征当中立了头功、表现突出的我。而且事情闹得这么大,我跟曹叡也会主动避嫌,轻易不敢再见面,他的第一个目的也不能说没有达成。但他到底为什么要打击我呢,我却有点不太明白。难道我表现突出,为他打下大魏的江山,他竟然不乐见其成吗?

      这样一来我彻底赋闲在家了。没有什么工作要处理,亲戚朋友也不敢上门,一时间门可罗雀。我南征回来不过一个多月,便经历了这样的大起大落,从风光无限到无人问津,心里也着实难过了一阵子。转念一想,若是换了别人摊上这种倒霉事,我或许也会为了避嫌而保持距离。将心比心,倒也不觉得有那般难过了。

      一转眼到了月底,秋意渐浓,整个洛阳为了即将到来的皇后册封典礼愈发热闹。南征大捷的余韵犹在,皇后的册封又是举国同庆的大事,各地封王陆续进京,既是为了庆贺皇后册封,顺便也来过重阳节,洛阳的大街小巷真是要多热闹有多热闹。我虽然处在禁足自肃当中,随着事态逐渐平息,渐渐也没那么郁闷。别人不与我来往,我便自己不时出门,城内城外到处走走,也是自得其乐。

      这天我正在屋内画画,秦朗如同一阵风一样来了,还没进门便大声唤我:“叔权!这么好的天气,如何不出门走走?窝在家里画什么画呀!”

      我放下画笔,从案前抬起头来,见秦朗一身精练的棕色衣衫,神采飞扬地走进来,不由地扯起嘴角露出笑意。秦朗是唯一一个这些天来始终没有嫌弃我,不曾刻意避嫌的人,仍然照常与我往来。这可能与他身份特殊不无关系。毕竟他是曹丕亲自指派可以去牢里探望我的人。但我觉得肯不肯与我往来,终究还是看个人意愿。我这一趟莫名其妙的失势,倒也能看出哪些人是真心相交,哪些只是酒肉朋友。

      “元明兄真是如风一般的男子,我这小小书房,都要被你带来的旋风给卷上天了!”

      他“哈哈”大笑,走到近前问我:“来来,让我看看你在画什么?可曾被我吹走了?”

      我也笑,拿起尚未完成的画卷递给他:“随手画一幅肖像。画的不好,元明兄不要笑话。”

      其实我在画的是曹叡的画像,只是做了虚拟处理,有意模糊画中人的身份。画中是一个垂发的少年,衣襟半敞,裸足立于河中,乌黑的头发长长地垂到水面上,看似即将入水沐浴。背景我还没画好,但我打算把自己也画在这幅画中。秦朗仔细看了一会,点点头。

      “这少年是你认识的人么?画得好生俊俏啊!不知是哪家少年?”

      “算不上认识吧。曾在江南偶见这样一个少年,便拿来做绘画素材,倒不是刻意想为什么人而画。”

      秦朗“哦……”了一声,忽然神秘一笑,凑近我道:“说实话,你心里的人根本不是什么蜀汉关羽之女,而是这个无名的俊美少年吧?”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忙假装生气:“你、你说什么,元明兄!乱开这种玩笑,我可要生气的!”

      “哈哈!当真不是?你这幅画虽然没有画完,但这画中人的神态姿势,一笔一画,下笔皆是有情。秦朗虽是粗鄙武人,这点还不至于看不出来呀!”

      我无言以对。我画的时候,确实满心想着的都是曹叡,下笔有情是必然的。神态眉眼,甚至每一根发丝,每一条衣物的褶皱,都是想着我心心念念牵挂的人画出来的,要说明显也是太明显了。秦朗这种人,从小跟在曹操身边长大,虽说自诩粗鄙的武将,实则琴棋书画都有见识,如何会看不出来?

      但我还是死鸭子嘴硬。总不能承认自己喜欢少年吧?

      “别开玩笑了,元明兄。我这画里所画,分明是个少年。你莫非说我有龙阳之好?”

      “你没有么,叔权?”

      我吓了一跳,冷汗差点都要出来了。不想他话锋一转,大笑道:“就连我,偶尔也会开开荤!特别是在西北军营那种粗糙的地方,也不是总能找到满意的姑娘。这不算什么!不算什么的!”

      我大松一口气,赶紧陪笑道:“说得也是!身在军营,有时候也没法计较那么多!”

      我们俩猥琐地笑了一阵,感觉像是神交了一下彼此的“经验”。秦朗放下画,意味深长地说:“不过这种事,偶尔为之,玩玩作罢,可不要当真了。像你上次那样,闹到下狱,更是万万要不得。”

      我不置可否,轻轻一笑:“那件事,多亏了元明兄替我请求,陛下才没有追究。也只有元明兄你,事后还肯继续与我来往。一场变故,人情冷暖,我夏侯称也算是看透了。”

      秦朗拍拍我的肩,安慰道:“莫要如此灰心,叔权。旁人不明就里,你也不要记恨。”

      “嗯,我明白。换了是我,也未必不会选择明哲保身,在这个时候自找不痛快。”

      “别说那些不痛快了!我今日来找你,是想问你要不要同去暖春坊逛逛?听说前些日子来了一批西域杂耍艺人,颇有几分看头呢!”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这个暖春坊,我也是最近才听说,实际上类似于花街柳巷一类的场所。除了有歌伎舞女,也有杂耍的、卖艺的,总之是个寻欢作乐的地方。经历了长久的战乱和动荡之后,洛阳正在逐渐恢复生机,犹如在焦土之上逐渐生长出新鲜的花芽。

      “好啊,那就去看看吧。”

      我简单换了件外袍,带了些零钱在身上,便跟着秦朗出门了。我们两人也没有骑马,闲庭信步一样,朝城南的市集走去。城北是皇城所在,也是官宦贵胄聚集而居的地方,城南则归于市井。我们两人边走边聊,穿街过巷,来到城南集市一带。

      “最近这集市,可是愈发热闹了。”

      “可不是。借着皇后册封典礼,各地官员、诸侯王爷都进京祝贺,不少商人也跟着来凑热闹。陛下虽然交代典礼不许铺张浪费,但借此机会向天下展示我朝的气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终究还是要盛大地举行这场册封大典,彰显我朝威仪。”我随手从路边小摊贩的筐子里拿起一个石榴,“这石榴不错,且让我买上几个。”

      “你买什么石榴呀?”秦朗嫌弃道,“拿着多碍事!”

      “就买几个。这石榴看起来挺好的。”

      我说着开始询问价格。秦朗无奈,只好等在一旁看我买石榴。我买了三个石榴,拿给他一个:“元明兄,尝尝?”

      他嫌弃地看了看我,忽然破罐破摔一样地笑了起来。

      “你啊!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跟我去逛花街!”

      “逛啊。但吃个石榴也不碍事吧?”

      “好好,先吃为敬!”

      于是我们两个蹲在路边开始剥石榴吃。石榴确实好吃,就是吃起来稍微有点麻烦,我们俩合着吃了一个,继续往暖春坊走去。

      “说起来,我上次错过了陛下登基的大典,遗憾至今。这次的封后大礼,无论如何,也不想再错过。就是不知我这戴罪之身,是否还有资格列席典礼?”

      秦朗笑笑:“你怎么能算是戴罪之身呢?陛下不也没治你的罪?”

      “但我也被勒令在家反省,形同禁足。要是陛下心里还没消气,我自己冒冒失失地跑去参加封后大典,不是更让他生气么?”

      秦朗笑道:“不会。陛下既没有下诏治罪,也并未剥夺你的官职。你依然还是五品给事中、六品将兵都尉呀!你尽管放心前去就是。”

      “既然元明兄这么说,那我就这么做了。不用再上书向陛下请罪询问吧?”

      他想了想:“你若不放心,上书问一下也未尝不可。”

      我点头。他又道:“南征的封赏名单里没有你,你也不要着急。陛下生气归生气,总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我苦笑一声。前些天,迟迟没有下达的南征封赏终于颁布下来。我不能说什么都没有,得到了不少钱财布帛、珠宝玉器的赏赐,诏书也肯定了我的首功,却并未提拔我的官职。与我形成对比的是,曹仁、曹楷父子,张郃、张灿父子,夏侯尚、文聘、辛毗、蒋济等所有出征的高级将领,都在获得财物赏赐的同时,也得到了官职或爵位上的晋升。就连文钦这样一度犯错的下级军官,也因为表现突出、立下功劳,而获得重新启用,被封为骑都尉。毌丘俭则由平原王文学晋升为牙门校尉,不过仍然隶属平原王府。只有我,像是被刻意剔除在外一样,只字未提官职上的变化。要说我心里不平衡,也的确是不平衡。

      “这次抗旨一事,陛下能不杀我,我已经感激不已,再不想什么封赏了。”我违心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感觉既苦涩又憋屈。

      “所以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呀?我还是那句话,我才不信你是为了关羽的女儿!那女子再好,能有娉婷好么?”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反问:“那你说我是为了谁?”

      “为了你画中那个少年!”他眨了眨眼,笑得狡黠:“你等着,叔权!我定会查出你画中那个少年是什么人物!到时你莫要不承认!”

      我笑着摇头:“元明兄,你这又是何必?那画中少年,不过是虚幻而已,并非真实人物。”

      “可你的情是真的。那骗不了人啊,叔权。”

      我心中惆怅。我的情的确是真的,但又能怎么样呢?这份情终究只能假借一个不存在的形体,凝聚于笔端纸上,苦闷地宣泄出来,却无法将我带到心爱的人身旁。

      “暖春坊到了。”秦朗忽然道,“咦?那边那个人,怎么好像是平叔?”

      “平叔?谁啊?”

      “哦,就是何晏何平叔啊。你跟他不熟?”

      我摇头:“没有什么私交,不太认得。”

      “那刚好,介绍你们认识。走,去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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