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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三〇六、探狱 ...

  •   秦朗走了之后,王忠告诉我,他跟秦朗其实也很熟。秦朗与何晏一样,都是曹操的继子,跟随成为曹操妾室的母亲在魏王府长大。但与何晏不同的是,秦朗跟曹丕的关系十分融洽,曹丕很喜欢、也很信赖他,不管是以前小时候,还是登基做了皇帝之后。

      几天的交谈下来,我发现这个王忠知道不少宫里的事,有意想套他的话。他当然知道我的目的,倒是不避讳,陆陆续续说了不少。他说当年曹操薨逝的时候,曹丕因为不在身边,差点被他两个弟弟曹彰和曹植联手挤掉。多亏了他身边的那批人支持,他才能顺利坐上魏王的王位。所以他现在憎恶两个弟弟,千方百计地防着他们,也是情有可原。

      “……陛下迟迟不肯册立太子,也就不奇怪了。”

      他带出了这样一句话,让我不由地疑惑起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呢,王公公?陛下不立太子,与他两个兄弟试图抢夺王位有何关联?”

      王忠看着我,反问:“夏侯大人不晓得么?有关平原王的传言。”

      “传言?什么传言?”我紧张地问。难不成跟我跟曹叡的事,也在宫里传开了?

      他看看我,迟疑片刻,道:“既然大人不知道,就当老奴没有说过吧。”

      “哎?别这样呀!说话说一半,叫我多难受!到底什么事?”

      他连连摇头,再不肯说,只道:“宫里头的事,大人还是少知道的好。人心难测,何况帝王心。”

      这话是两天前说的。秦朗来探望我之后第二天晚上,王忠被带出牢房,之后就再没回来。我一边寻思着他怎么这么久不回来,一边打定主意等他回来,一定要想办法问清楚有关曹叡的传言。然而两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我开始有种感觉——他或许不会回来了。

      “老奴命不久矣”——他确实这样说过。看来他自己这样说,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只是没能好好道个别,我觉得有点难过。毕竟短短几天相处,我已经把他当成了“狱友”。

      王忠一去不回之后,我的日子愈发无聊。我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说话。狱卒一天来送两次饭,每次都是默不作声放下就走,等我吃完再来收拾,完全没有言语交流。整天一言不发地关在潮湿阴暗肮脏的地牢里,我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短短两天就有点受不了了。要是一直这样下去,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掉。

      到了我被关进来的第六天晚上,约莫快要子时正了,我正躺在草堆上发呆,听到狱卒说话的声音隐约传来。夜深人静,没关几个人的牢房里本该是一片死寂,因而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明显。我留了心,但隔得太远听不清。片刻,只见一道微弱的亮光朝这边过来,伴随着两个人的脚步声。我坐直了身子,警惕地注视着光亮传来的方向,出现在视线中的是手提风灯的秦朗,以及跟在他身后一个从头到脚都包裹在连帽斗篷中的人。

      “元明兄?”我有点惊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这种地方呀?”

      秦朗笑了笑:“这不是来探望你么?没法子,我一个人是无所谓,但要带着他,就只能挑这个时间了。”

      我不由地将视线转向秦朗所说的“他”。心里掠过一丝奇妙的期待,我在惊喜之余却不甚意外,斗篷下灯光里映出的,正是曹叡清秀的脸庞。

      “叡……殿下!”我一骨碌爬起来,大步跨上前,“你怎么来了?”

      曹叡看着我,很浅地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扭头对秦朗道:“元明,且让我同叔权单独说几句话,你在外头守着,莫要让任何人进来。”

      秦朗答了一句“是”,将手里提着的灯放在一旁,对曹叡略一行礼,转身走了,走得目不斜视,走得正直凛然。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才将视线转向曹叡。他抬起手来撩开风帽,露出了整张脸孔。

      “叡儿,你好像瘦了……”我心疼地看着他的脸颊。

      他轻叹一声:“我是否消瘦,根本无所谓。你、你如何能在这样的地方?”

      我讪笑:“这地方又脏又破的,本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啊!你是怎么跟元明说的?”

      “还能怎么说?只说我非常担心你,想去牢里探望,但又不能向父皇请求,让他帮我想想法子。他不知信了没有,总之也没有多问。”

      “可现在已是深夜,宫禁、宵禁,他又是如何带你进来的呢?”

      “这也是事出有因。我那妹妹临汾公主,你还记得么?”

      我点头,临汾公主曹馥,那个吵着说要十年后嫁给我的小女孩,我当然记得。

      “今日……该说是昨日了,是她的生辰。父皇就这一个女儿,十分宠爱,便在宫中设宴庆祝。我作为兄长,自然要进宫赴宴。元明算起来也不是外人。我俩一道入宫,宴饮结束后已是深夜,父皇便要我们留宿宫中。这才有这样一个机会。”

      原来如此,难怪刚才我觉得秦朗身上有点酒气。曹叡的酒气不大,也稍微有那么一点。

      “若不是这个机会,你我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苦笑,“确实该感谢临汾公主,挑了这么合适的日子过生日。”

      曹叡想笑,但明显笑不出来。其实我也笑不出来。想想我们目前的关系,想想我眼下的处境。尽管也没法埋怨曹丕什么,但心灰意冷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我现在总算明白你为何曾说,回到洛阳之后我们便无法如同在外一样……”

      他轻轻“嗯”了一声,垂着头沉默了一阵,隔着槛栏把手伸进来,轻轻拉住了我的手。我心里涌起一股温热的暖流,感觉像是他略显温暖的手直接握住了我的心。

      “我知道你的心意,叔权。这件事说起来,其实也不怪你。昭伯一向如此,我也不是不清楚他的为人……”

      我听他提到曹爽,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道:“看来你父子都一样!我看皇上言辞之间,并非不了解曹爽秉性,却仍对他听之任之。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叫我去宫里调停,曹爽说的一些话,未必不是出于皇上的授意,要刻意引我说出抗旨的话来。”

      “叔权……”

      “你觉得不可能么?”我看着他眼中的惊愕,苦笑摇头,“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这么一回事。你父皇一直没有当面问我对于赐婚之事的意见,为何那天要当着曹爽的面追问?而且一定要问出个结果来,逼得我不得不把关银屏拉出来做挡箭牌。这些事即便要问,为什么非要在曹爽面前?”

      “……有其他臣子在场,你的抗旨不遵,才让父皇不得不下狱惩戒。”

      “是啊,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若只有我跟陛下单独两人,说不定他会觉得难以处置,不好开口吧。”

      “嗯……而且有曹爽在场,你思慕关羽之女的事,早已传遍洛阳。”

      我一愣,随即苦笑,满心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不意外会变成这样,还是觉得有点吃惊。连曹叡都是一样的看法,曹丕到底是想捧我还是贬我,似乎已经用不着再多想了。

      “叔权……”曹叡的声音犹犹豫豫,很轻声地问我,“你……该不会真的……?”

      “真的?真的什么?”

      “就是……”他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了我的手,“就是关羽的女儿……你……”

      我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又是生气又是高兴,反手抓住他想要退缩的手。

      “你怀疑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心里只有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他抿着嘴唇低着头,嘴角浅浅的一抹笑。我顿了顿,补了一句:“身体上,也只有你。”

      他立刻害羞了,倏地一下把手收回去,小声道:“也不看看是在什么地方……”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拉到眼前,郑重地吻了一下。

      “我只有你,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如何议论、如何传言,你只要信我跟你说的就好。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信。知道么?”

      他看着我,轻轻地点了点头。隔着该死的木槛栏,我吻不到他。

      “你今天能来,我真的很高兴。”我感叹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也不会再想理我……”

      “……为何这样认为?”

      “我……”我苦笑,“说着要你相信我,其实也是我自己不肯相信你。我总觉得你好像……没有那么在乎我?”

      他的手抖了一下,在我的手心里。

      “你跟我在一起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元仲?我能这样问你么?”

      “你、你这不就问了么?”

      “因为憋在心里,实在难受。既然你来了,既然在我如此境地的时候你还是肯来,我便再憋不住这心里的话……”

      他垂下头沉默了一会,低声道:“若非……真心与你在一起,谁会任由你那般对待?我、我虽年少,终究也是堂堂七尺男儿。”

      我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惭愧。想想我对曹叡做过的事,仗着自己年长身强,没少在床笫之间欺负他,更别提两人置气的时候刻意折腾。到头来反而质疑人家的真心,要说不像话也确实很不像话。

      “对不起,我三番两次伤你,那些伤现在都好了么?”

      他点点头,不言语。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脸上投下浓密的阴影,让我忍不住轻轻抚摸那片小刷子一般的阴影。

      “我以后不会了。再不会伤你的。只是你总是让我不知所措。你总是不肯对我说你心里的话……”

      他张了张嘴,仍然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的感觉。我的手指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游移,滑过他的下颌、脖子、锁骨,被他按住了。

      “不要,叔权。你这样……我、我会忍不住……”

      我有些惊讶。我的动作确实带有挑衅的意味,但毕竟不是动真格的,他怎么就……?再看他红着脸避开我视线的样子,我注意到他连耳根都红透了,不由地恍然大悟。原来不仅是我渴望着他,他现在,同样渴望着我。

      “我也早就变成没有你就不行了。你……你要如何负起这责任来?”

      他咬着嘴唇,红着脸轻声说,娇羞可人的模样顿时令我心猿意马。若不是场合不对、条件不允许,我早将他按在地上,不管不顾了。

      “还能如何负责?”我故作叹气,“唯有将此一生交付于你,任你予取予求了!”

      他看着我,展颜而笑,却道:“那若是我做的事,或许会令你生气呢?”

      “要看是什么事吧。怎么,你要做什么?”我不解。

      他摇头:“我只是这么说说。毕竟一生漫长,难免置气……”

      我忙道:“以前是我不好,以后再不会了。即便难免争执,我也再不会……用那样的方式伤你。”

      真奇怪,我以前还真不是这样的人,甚至很少跟人吵架。不知是曹叡的性格实在让我恼火,还是受到“夏侯称”这个身体的影响,总觉得自己的性格也发生了变化。

      “嗯。你自己说过的话,可要记得。”

      他盯着我的胸口,又道:“那枚平安扣,你还戴在身上……”

      我摸了摸垂在胸口的玉坠,笑道:“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当然要贴身佩戴,时刻不离。它在,便如你在我身边。”

      他抬起视线对上我的目光:“既然这样说,那你也该送我一件东西,让我贴身佩戴,见物如见你。”

      说完娇俏一笑:“可你却什么都没有送过我!”

      我惭愧:“这真是我的不是!本来在益州确实觅得一件东西打算带回来送你,却因为翻船落水之故,掉在长江里了……我以后一定会记得找一件好东西送给你!”

      他笑着抓住我的手,依样画葫芦拉到唇边吻了一下。

      “好了,跟你开玩笑罢了。你送不送我,我都知道的,叔权对我的心,普天下间,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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