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一四六、劫后余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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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仰面朝天地躺着。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下雨，也没有太阳。身子底下很硬，像是躺在木板上，硌得背疼，整个人晃晃悠悠的，很晕。耳朵慢慢恢复听觉，听到人的声音，一种职场上忙忙碌碌的感觉。我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二十一世纪，仔细看看，木制的桅杆，粗糙的麻布船帆——我并没有回去。我仍然躺在一条公元三世纪的船上。
我抬起胳膊，觉得自己浑身酸痛，除了肌肉疼，骨头也疼。还好四肢功能健全，身上也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应该没有受伤。我用手肘撑起身体，抬起上半身四顾周遭，入眼看到的是一条比我们那条小船大得多的船。我独自一人坐在船尾甲板一侧，从下层船舱和甲板远处传来吆喝的喊声，听起来像是大家在同心协力地工作，虽然忙碌但十分宁静，之前的狂风暴雨仿佛一场梦境。
脑子慢慢清醒过来，我想起了昨夜惊涛骇浪的场景。
我很少坐船，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作为一个北方人，对长江也知之甚少。我从没想过长江发起飙来如此恐怖。在倾盆大雨和狂风之中，桅杆断了已经足够倒霉，我们栓船的缆绳也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作用力而崩断，船立刻被汹涌的急流卷走了。陈庆、刘权、还有我，三个人集体傻眼。他们俩虽然会划船，刘权甚至还算得上是个熟手，但我们毕竟人少，又不是专业跑船的，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太超过我们的能力了。我们只能听天由命，希望顺着水流而下能够尽快离开暴雨区，同时也寄希望于船不要沉。当时的我们已经顾不上桅杆断了能怎么样这种事了，只求保住性命。刘权一直在闭着眼睛碎碎念，不用问也是在求上天保佑。我也不得不求了。尽管我平常不信菩萨不拜佛，在这种时候也只能低头服软。
临时抱佛脚终究没有起到作用。在极度惊险的长江漂流中，我们的船东碰西撞，最终还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我们也不知道船是在什么地方撞坏的，甲板最终开裂的时候，我们已经过了暴雨区。眼见船身开始解体，我急中生智，招呼他们俩赶紧用船上剩余的缆绳将几块大的木板扎起来，勉强扎成一个木排。我只想着，哪怕是船沉了，至少我们几个不能分散开来。多亏了这块木排，船身解体之后，我们三个顺着江水载沉载浮一路漂流，天亮之后终于在下游遇到一艘商船将我们救起。我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失去意识的。
不过我们应该是一起上船的，他们俩去哪里了呢？
我爬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起初步履有些踉跄，很快也就好了。见我起来，正在附近忙碌干活的一个伙计冲我打了个招呼，用口音明显的吴侬软语对我说：“醒了？你的同伴在那边呐！”
我费了点劲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幸好我大学时有个室友是苏州人，我们一个寝室的几个哥们都是北方人，听他说苏州话觉得好玩，缠着他学过一点。我道了句谢，往船头方向走了几步，果然看见陈庆和刘权都在帮着船上收拾东西，心里一块大石头才落了地。
我扬声招呼他们俩，他们看到我也双双迎上来。劫后余生，每个人脸上都是激动和喜悦的神情。我见他们能够帮着人家干活，说明没有在昨晚的事故中受伤，但又放心不下陈庆原本的伤势。好在他在成都受的伤都已经收口了，没有因为落水而感染。确认他们没事之后，我迫不及待询问我们目前的境况，陈庆叫我不必担心。
“这艘船是从南郡往吴郡去的商船。他们让我们上船之后，公子您就失去意识了。他们当时也没有多问，倒是真心救我们性命，还给我们热汤暖身子。我跟刘权公子缓过来之后，船老大询问情形，我便说咱们在江中遭遇事故，沿江漂流而下。船老大人倒是不错，便说等你醒了之后再议，我们便帮忙做些杂事。公子您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一句“怎么办”，让刚才还沉浸在生还庆幸中的我顿时清醒过来。是啊，怎么办，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我们的船沉了，那就是说船上所有的东西都没了！干粮、衣服、钱财，全都没有了！我们除了自己，还有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什么都没剩下。我突然想起曹叡的平安扣，急忙去摸自己脖子，还好！平安扣还在！好好地还挂在我的脖子上，我松了一口气。再找那块南红玛瑙，却找不到了。玛瑙在湍急的水流中遗失了，我心里一阵失落。倒不是心疼用来购买它的蜀锦，反正那些锦缎就算不拿来买玛瑙，也会跟着船一起散在长江里。只是我现在身无分文两手空空，没法再带什么礼物回去给曹叡了。
我看着同样脸色沉重的陈庆，低声问他：“咱们是不是什么都不剩了？”
陈庆凝重地摇了摇头。我叹口气：“能够侥幸获救，已经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了，不能奢求。不过身无分文，我们哪里都去不了。陈庆你刚才说，这船是往吴郡去的？他们的终点是哪里，你知道吗？”
“好像是建业。”陈庆回答。
“建业啊……”
建业就是南京，这个我还是知道的。然而要一下子跑到南京去吗？
“那我们现在又是在哪里？”
“已经过了夷陵。”陈庆说，“我们上船的地方是在秭归附近。”
我迟疑了。现在刚过夷陵，就是还没有到江陵。若是在这附近下船，走陆路北上，也许能够设法穿过吴国边境，进入襄阳的话就能回到魏国了。但最大的麻烦就是我们没有路费。三个大活人，总不能喝着西北风赶路，也不能一路上过着打猎摘野果的流浪生活，我担心自己吃不消——对，不是担心他们俩不行，而是我担心自己不行。再说我总觉得荆州这地方有点不太安全。我们不仅丢了所有的财物，连武器也全都丢掉了，包括赵云送给我的那把剑。没有任何武器，赤手空拳穿越两国戒备森严的边境，风险实在太高。仔细想想，南京虽然远了点，但跟在这艘商船上可以隐藏我们的身份。这艘船肯定是有通行证的，若能跟着他们，我们至少可以保证顺利到达南京。到了南京之后再北上，穿过江苏、安徽，进入淮河流域的话也能回到魏国。根据我的记忆，夷陵之战前后，孙权的大本营还不在南京——也就是建业，也许从后方建业转陆路，比从战区荆州北上，风险要小一点？
我看看陈庆，又看看刘权：“咱们现在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在这附近下船，北上去襄阳；要么就是跟着他们的船去建业，到时再说。我认为后一种选择比较好，你们觉得呢？”
陈庆略一思索，答道：“小人听从公子的命令。小人也认为公子的提议比较妥当。北上襄阳，势必穿过东吴防线。我们缺乏情报，恐怕会有诸多风险。”
我点点头，又看向刘权。刘权摇摇头：“我没什么意见。只是他们肯收留我们吗？”
“这就得去跟他们交涉了。”
很快，我见到了船老大。
船老大是个身材敦实的中年人。他也知道我是这个三人小团伙的核心，还没等我找他，他就先来找我了。船老大自我介绍说叫李大勇，说话口音不像伙计和船工那么重，交流起来轻松多了。我仍然自称赵乐，首先感谢他救了我们仨。船老大叫我们不要客气，说行船之人救难扶伤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不知道哪一天，自己也可能需要同行的帮助。我说道理确实没错，但他救了我们，我们理当酬谢，只是我们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丢光了，现在别说酬谢，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有，恳求他能够暂时收留我们。船老大“哎呀”了一声，微微皱眉。
“收留你们几个也不是不成，多口饭吃而已。不过咱们这船是往建业去的，你们也跟着去建业么？”
我一听他并不反对我们留下，忙道：“我们去建业也成。我们这一趟赔得血本无归，身无长物，去到哪里都没所谓了。左右混口饭吃，只要能够安身即可。若是承蒙不弃，我们在船上帮忙做点事，也能多少弥补一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的惭愧。”
船老大用同情的目光打量了我们一番，点头道：“成啊，你们愿意去就行。只是在我船上就得听我的，这个没得商量。”
我一口答应。
船老大挨个问了我们的姓名、年龄、籍贯，别的都没多问，就这么收留我们了。我对于事情进展如此顺利感到惊讶。转念一想，也许长年行船的人，确实经常会遇到船难，对于事故幸存者身无分文、仅以身免的事情习以为常，也不会硬要我们拿出身份证明或者通行证。一场事故阴差阳错的，倒是解决了我们的通行证问题，也不能全算是坏事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7章 一四六、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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