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GL）》夜苍茫

85、【二目】

　　不知过了多久，霍致风终于恢复些许神智，迷迷糊糊间，觉得周身温暖无比，整个人似乎飘在云层之中一般，荡啊，荡啊，荡啊——突然，脚边挨到某样物什，烫意霎时间袭来，霍致风“啊”的一声惨呼，被脚上那一灼激了醒来。

　　一睁开眼帘，还没来得及摸那痛处，身子便陡然往下一沉，直没入水。什么？！水？！霍致风大惊失色，奋力扑腾了几下，勉强稳住身形，让自己浮游于水面，这才得了空闲，往四周扫视。一瞧之下，更是骇然变色。

　　自己竟身处一方大瓮之中，这翁足有三人环抱大，深逾一人高，里头注满了水。霍致风泡在水中，傻了半会儿眼，突然想起这水是温热的，翁壁又是滚烫的，那岂不是说明——自己正被人放在瓮里头煮么！！

　　念及至此，霍致风登时怪叫一声，扒拉几下游至瓮边，攀住瓮壁就想借力望外头跃，谁知一攀之下，发现自己体力不济，保持水中平衡方可，要爬出瓮外却是万万不能，这才发现自己周身大穴悉数被点，无法运起内力，再加上自己饿了几天，那瓮壁又灼烫无比，想要逃出生天，真是绝无可能。方才轻触之下，便烫出血泡来，这下子使力一扒拉壁缘，竟将满掌烫出泡来，又是一阵哇呀呀惨叫连连。

　　正手忙脚乱之间，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娇嗔，竟又是那小美人儿的声音，道：
　　“小姐姐，你作甚么总是吵人家睡觉呢？”

　　霍致风愕然回望，却果然见到那小美人儿伸着懒腰坐在那绒毯之上，接着又打了个呵欠，才站起身，笑吟吟朝着水瓮走了过来。原来这石窟还是方才那巨大石窟，看来还是又被捉了回来了，念及至此，霍致风登时心呼不妙，心道：糟了，果然害她被抓了，这可怎么好意思？我就快被活活煮熟了，也救不得她了。转眼间那小美人儿走至瓮边，绕道上了一方石台，这石台似乎搭在瓮边，有大半个瓮高。她上得石台，便蹲在一旁，探手入瓮，竟似乎在试探水温一般。

　　霍致风心中一跳，猛然忖道：不对！为什么独独将我煮了，却对这小美人儿那么好，还给她睡觉，连绑都没绑的。看她那模样，分明毫发未损，那老匹夫会容一个外人滞留这石窟之中么？不是老匹夫自己说的，这里是血蛭教禁地么？！不对！不对！这小美人儿定有古怪！

　　她这么一想，算是明白了三分，因着身处水瓮之中，她竟以为那小美人儿定是花妖树精，要将她煮了吃了，因干笑道：
　　“小美人儿……不、不、不，小……神仙，您还……不饿的吧？”

　　那小美人儿正试出水温刚好，笑意满眼，听她又换了称呼，不由奇怪，便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饿，满脸疑惑地望着霍致风，却发现她一见自己摇头，面上就缓和了几分，呵呵笑道：
　　“我就知道，小……神仙是拿我好玩的吧？既然您不饿，且先将我放出来，我身上实在脏，煮了也不能吃的，还是换瓮水比较干净。”

　　那小美人儿听她这么一说，便明白她把自己当成吃人的妖怪了，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索性哼了一声，下了石台从瓮边拿起一个硕大包袱，一股脑儿将里头的东西倒进了瓮中。霍致风被她这一举动骇得一跳，又见这包袱里头尽是什么树根根、叶片片之类物什，她不知道这些都是药材，只是情急之下，以为都是辅菜，不由叫道：
　　“你还真要煮汤喝么！”

　　惊骇之下，不由又呼天又抢地，冲着那小美人儿一时好话连篇，一时恶语连连，央告了许久，那小美人儿不为所动，霍致风只觉得实在委屈，心道：什么死法没有，凭什么我风少就得被人活活煮了吃呢？这样死了，算什么英雄？！传出去岂不被人笑死？！这么一想，就愈发觉得憋屈，不由悲呼连连，道：
　　“没天理啊！真是天妒英才啊！真是惨惨惨啊——”

　　那小美人儿看她面上表情不停变幻，红一阵白一阵，又听她这么一嚷嚷，不由得捂着肚子笑了一路，却听霍致风惨呼了片刻，突然醒悟过来，扭头瞪着自己，问道：
　　“小神仙，怎么称呼啊？”

　　那小美人儿愣了一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道：
　　“小姐姐想知道我名字作甚么呢？”

　　霍致风心忖道：要死也要死个明白罢？这么稀里糊涂死了，教我风少面子往哪儿搁？！待她告诉我是什么妖，我等会儿做了厉鬼，立时回来报仇！这些心里头寻仇的想法，自然是不能让这小美人儿知道的，是以霍致风嘿嘿一笑，道：
　　“小神仙，你瞧，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待会儿我身上血肉到你肚腹之中，嘿嘿，只怕是不好沟通，到时不太融洽，惹得小神仙肠子痛，岂非不妙？”

　　那小美人儿见她昏话连篇，句句好笑，便自顾格格笑了一回。霍致风见她笑得开怀，也不答话，自己身周的水温却是越来越高了，况且自己老是这么浮游着，愈发体力不支，万一沉了下去，恐怕就不是煮熟，而是烫熟了。因叫道：
　　“好神仙，你就告诉我吧！你看看，我在这里都泡得脱皮了，你瞧——”

　　她举着手乱扬，要给那小美人儿看，水珠溅了出来，落了几滴到那小美人儿衣衫上，惹得她皱皱眉，嘟嘴不悦，道：
　　“小姐姐，你就不能安生些待着么。告诉你名字也是无妨，只是你这么急作甚么呢？”

　　霍致风闻言立时老实下来，乖乖收了手，满脸期待的望着她。那小美人儿又是抿唇一笑，沉吟片刻，又望了霍致风几眼，方道：
　　“我叫千若兮。是娘亲取的名字，取意杜若和蕙兮草，二者皆为香草。”

　　霍致风哪里听她念叨那么多，只听了前面几个字，便嘀咕道：
　　“千若兮？这是甚么名字？也猜不出到底是甚么妖怪。”
　　一时也恼了起来，自顾念道：
　　“若兮？若什么兮？到底怎么回事兮！搞不清楚兮！呜呼哀哉兮！我风少就快玩完兮！”

　　千若兮见她神神叨叨，嘴里念念有词，却也不以为意，瞧着药材都泡得差不多了，便从怀里摸出一只香囊，取出一根银针来，方对着霍致风招手道：
　　“小姐姐，过来罢。”

　　霍致风也不知她要作甚么，瞧着那银针足有手掌长，亮晶晶的晃眼，不由就有些发怯，迟疑了少许才游了过来，又听千若兮道：
　　“小姐姐，手给我。”

　　霍致风疑惑间伸出手去，才伸至一半，就被那银针一头扎下，前臂被刺个正着，一痛之下，又是惊天动地一声惨叫。霍致风缩回手去，捂住前臂叫道：
　　“你顽甚么顽啊！折腾个甚么劲！还不如一刀把我杀了痛快！”

　　她在这厢咒骂连连，千若兮却敛尽笑意，正色盯着水面，只见霍致风臂上血珠渗出之后，便融入水中。整个水瓮转瞬之间，便充满莹绿色泽，千若兮面上一喜，却见这色泽逐渐变浅，不多时，竟又化为乌有，水色又恢复了正常。

　　霍致风见着水色变来变去，不由吓了一跳，却见千若兮见着水色恢复正常，便颓然而坐，喃喃道：
　　“不纯……为什么你不是纯血，哪里来的杂质？”

　　这么反复念叨了几遍，也不见她停下来，霍致风心道：这水又有甚么古怪？什么纯不纯的？该不是觉得我不符她口味，不能吃我了，所以扫兴么？

　　一念之下，觉得自己又多了几分生机，不由喜笑颜开，上前讨好那小美人儿，道：
　　“小神仙，你瞧，我真的不好吃，不如，你还是将我放了吧？”

　　千若兮正自出神，被她出言一扰，登时蹙紧烟眉，一腾身站了起来，狠狠跺了下脚，蹭蹭蹭下了石台，拎着裙角在石窟里走来走去，似乎颇为焦躁，路过那方铺盖时，竟一抬脚把那毯儿被儿踹开老远，粉脸泛红，两腮涨得圆鼓鼓的，似乎气得不轻。

　　霍致风心道不妙，忖着：该不会是她也很饿了，现在发现不能吃我，所以发这么大脾气罢！看这小美人儿娇滴滴的模样，脾气倒是挺大！一想到肚饿，突然灵光一闪，往怀襟中摸去，手触之处，毛茸茸一片，不由大喜，笑道：
　　“我的山鸡熟了！”

　　原来那些狼儿送来的野物，她揣了一些入怀，其他抓在手中，方才扔的只是手中那些，怀里这些竟然还在！看来自己是被打晕之后，就直接扔入瓮中了。也不多想，就着沸水拔光了毛，虽然没有佐料，好歹半熟了，霍致风张口咬下一大口，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一面冲小美人儿嚷道：
　　“小神仙，饿了来吃点儿罢！”

　　那小美人儿正气呼呼绞着衣角，几乎都快把那裙摆扯裂了，幸好那衣料结实，听霍致风这么一叫唤，大抵觉得很吵，便唤了一声：“来人！”话才说了一半，似乎又想起些甚么，将颈中一样物什一拨，压在喉头，再张嘴时，却发出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响彻窟中，道：
　　“来人！把这小子拎出去！”

　　霍致风看着眼前这一幕，耳边明明听到那血蛭教主的声音，不由张口结舌，口里的鸡肉一块接一块往下掉。待得被血蛭教教众从水中扯出来，往洞外拖去，经过那小美人儿身边时，霍致风才大叫一声，道：
　　“你、你、你就是那老教主么！”

　　旁边教众被她一骇，忙喝斥道：
　　“大胆！教主方及豆蔻芳龄，狂徒莫要妄言！”

　　千若兮似乎极为不耐，摆摆手示意她们速速退下，连瞧都不再瞧霍致风一眼，便自顾往那水瓮走去，似乎还想再仔细查探一番。

　　霍致风被大力扯着拖了出去，扔到洞外草丛之中，又是一顿五花大绑，扎成了肉粽。待得霍致风稳住阵脚，往身周看去时，却见四使正围立一旁，斜眼瞥着自己，除了嫣儿面带忧容，其余人都是一脸漠然。

　　霍致风还未来得及理清头绪，却见远处一人急急打马而来，到了洞口跃然下马，跪地禀告道：
　　“启禀教主，法师有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