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GL）》夜苍茫

70、【首目】

　　晟琢见得虞梦裳身影，瞬间恍了回神，待清醒了一些，心内登时便是一阵翻绞，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心事掩下。强忍住胸口痛意，好歹行了照面礼，便匆匆打马绕行。远远避到擂台东侧，才回过头来，直着眼瞧着她二人比肩朝左阁楼行去。

　　凴銂气候干燥，晨雾早已散去，虞梦裳白衫依然，珪白罗衫映着阳光晕起一圈淑清氤氲，于朦胧间更显出十二分娇娆，举手投足间，透出无尽清婉皙雅之意。身旁的霍致风蓝衫飘飞，气如朝阳，颜若灿霞，远远望过去，这两人就如一对璧人一般，堪称天作之合。

　　晟琢看在眼里，只觉心如刀绞，残留神智拼命告诫自己不可再看下去，偏偏却又无法将视线移开半分，心中悲绵自思道：没想到数日不见，虞姑娘已是他人如花美眷，回首之间，恍若隔世！今后又该如何如常相对？？不由狠命扪心自问一番，却只发现自己半分把握都无！

　　此时吉时快到，不少王公贵族都已到场入席，见着虞梦裳仙姿，都惊为天人，少不得交头接耳，拱肘相告，有些年轻的王族子弟连茶点都不用了，自顾站起身来，对着虞霍二人方向探头张望。晟琢见这些后辈们不成体统，不由面寒如霜，不喜他们如此亵渎，正要出口呵斥，却见那些少年贵胄们瞧得清楚之后，一个接一个发起呆来，面上再没了猥琐笑容，目光中反而充满无限憧憬，如同终于得偿所愿，瞻仰到仙子天容的信徒一般，竟还带了无尽崇敬之意。

　　晟琢见状，这才放下心来，望着虞霍二人上了阁楼，又等了半刻，不见东头隔间开窗，想是两人在房中密谈，不愿受扰，不由心中又是一痛，忙别过脸去。正值钟鼓齐鸣，礼乐喧奏，原来吉时已到，哨卡放行，武林诸雄纷至沓来，晟琢少不得又是一阵应酬，也好趁机转移心思，免受煎熬。

　　一时正下了马与诸人见礼，无意瞥见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晟琢心中一动，忖道：那不是慕容姑娘么？为何不是同风少一同前来，反而身边陪着的是名锦袍公子，看来以往并未见过，煞是面生得很。她正疑惑，那边慕容芷刚巧回眸一顾，正好与晟琢瞧了个对眼，顿时喜笑颜开，折身行了过来。

　　晟琢迎了上去，笑道：
　　“慕容姑娘终于到了，风少正在楼上等着姑娘呢，这就上楼罢？”

　　慕容芷却摇摇头，扭头对身后那锦袍公子道了句“稍待”，便拉着晟琢借一步说话。两人行至右阁后院，找了处稍微静些的地头，慕容芷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函，递给晟琢，道：
　　“劳烦上人，将这个交给小风。这是她每日需服的药方，今后早晚喝药还是不能耽误的，切莫因着太苦就不喝了。”

　　晟琢接过信函往怀里揣，却听慕容芷这话，分明是不愿再见风少的意思，不由一愣，问道：
　　“慕容姑娘不是要替风少医治么？这……又是何意？”

　　慕容芷低头不语，半晌方道：
　　“我今日必须回江北慕容家，恐怕有段日子见不着了，是以将药方誊录好，往后只需找药房先生抓药便可。我这次走得急，前日又同小风闹了不快，怕她误会，生出事端来，那可不妙，是以才托上人转交，还请上人帮忙些个。”

　　晟琢急道：
　　“慕容姑娘这是要走？！”
　　因连连追问原因，慕容芷也只摇头不答，只道有要事需办，日内必须启程。又说起霍致风体内血魂，慕容芷道：

　　“小风的身子现下还不大碍事，不然我断然不能就此离开。近三个月内，若是没有特别的刺激，想来是无妨的，吃了我配的方子，应该就能抑得住。但，过了这三个月，情况就不容乐观了，还是需要像虞姐姐说的，找到通天宝镜，为她彻底消除隐患，才是正经。”

　　又央求晟琢，道：
　　“梁王宝藏的事，江湖上传言颇多，想必上人心中明白，阿芷也不敢多提。只望上人开恩，或者能帮小风找出宝镜，也不枉小风对上人生死相付。阿芷在此斗胆一请，若是得罪，只能请上人多多海涵了。”

　　晟琢一听事关前朝宝藏，不由剑眉紧锁，答道：
　　“若是晟某能帮的，定然早已出手。只是这宝藏所在何方，实在无从得知，不过，慕容姑娘放心，等英雄一事完毕，我必会全力寻找宝藏，为风少疗伤！”

　　慕容芷这才笑逐颜开，喜道：
　　“阿芷就知上人重情重义，定会不吝相助于她，这下阿芷就放心了。”

　　又央晟琢莫要告之霍致风，只道自己一会儿帮她大战血蛭教之后，便会伺机离开，却不想惊动虞姐姐和小风，怕别时伤感。晟琢虽是不忍，但见慕容芷坚持，却也只好依了。

　　因时辰不早，就快开席，晟琢便领着慕容芷到外头会场，各自散了。临走时慕容芷回过头来，将晟琢的背影偷眼瞧了一回，心道：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她。也不知为何，总是心下惦念，忍不住要来寻她道别，不然，只教二哥将书信偷偷塞入小风房间，却也不难。又想到自己只身离开，说不定再也见不到诸位挚友，不由心下黯然，恍起神来。

　　那厢晟琢入了席，于晟決右侧平席列座，两人相互见了礼，又待诸雄安置妥定，才吩咐下人准备开擂。照着王室礼仪拜了新君，敬了诸神，又宣了启幕辞，这才迎了晟決上擂，宣告正式开擂。

　　晟決也依着规矩致了欢迎辞，又引荐晟琢上擂致辞。晟琢原本只负责英雄会安全之类维护事宜，也未曾料到需要公开露脸，心下就有些打算，忖道：先前三皇兄并未告之有此一举，如此突然唤我上擂，定有蹊跷。虽知事情有诈，如此盛会之下，自然绝不能当面推脱，是以晟琢听到晟決开口，便依言从侧旁阶梯上了英武大擂台。

　　霍致风在东头隔间瞧得分明，一见晟琢往擂台上行去，便攘起衣袖，扒在窗口扭头对虞梦裳道：
　　“姐姐你看！上人登擂了！大好大好！就该我风少出马了，嘿嘿！”

　　虞梦裳临窗而坐，正自饮茶，听到霍致风呼唤，便随口应了一声，却并不往窗外顾盼，只道：
　　“昨日教你的破阵法，你可记得仔细？”

　　霍致风点头称是，一时间又想起前日在花溪惹得阿芷生气之事，心道：可惜了阿芷妹妹没来，不然也好让她看看，说不定能博她一笑，就不再与我闹生分了。

　　叹了口气，又扭头望向窗外，瞧着晟琢在晟決身旁站定，依次向四周群雄做揖行礼，方开始陈辞。上人大破霹雳堂之事，在江湖上本就广为传颂，武林人士得知霍为善与霍致风之死，无不拍手称快，自然对天泽上人钦佩有加。是以晟琢刚刚抬步往擂台上行时，四周便欢呼声雷动，群情激昂。霍致风见状，心道：她果然甚得民心，倒也配钟姐姐舍命相辅!

　　思忖间只见晟琢卓然而立，神色肃然，朗声道：

　　“今日有幸得诸位英雄捧场，本王代三皇兄谢过各位。本王心知诸位英雄此行，皆为保家卫国而来，如此深明大义，本王甚为佩服。现下撒克孜外敌当前，大陈国正需各位这般栋梁之材，还望今日各位能施展平生所学，尽显风采！日后若能与诸位一同血战沙场，本王也不枉此生！”

　　她声音琅琅，本就令人闻之心振，加上此言发自肺腑，语气亦是极为诚挚，是以甚得人心。一席话还未说完，四周群雄叫好声便已响彻云霄，掌声雷动，场内气氛顿时高涨。

　　晟決见晟琢一出面，底下武林人士便都满面崇敬，她这么寥寥几句，竟令群雄颇为动容，可见其声威无可匹敌，不由暗暗咬牙切齿，忖道：若不是霹雳堂一役，刚巧为武林除去一大祸患，这伙四肢发达的蠢物们也不会如此，简直将皇弟敬若神明！

　　晟決素来自视颇高，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不过他早有准备，知道晟琢出不了多时风头，是以才硬生生吞下这口恶气，好不容易待得晟琢说完话，正要行礼下擂，却听擂下南侧站台内，陡然有个阴冷冰硬的声音，重重哼了一声，带起一阵冷滞阴风，竟将群雄喝彩声压得一滞，场内陡然静了下来。

　　只听另一方向又传来一声冷笑，道：
　　“好个保家卫国，好个血战沙场，都是放屁！”

　　此言一出，场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何人出此狂言。晟琢垮下脸来，并未发作，却听那声音又道：
　　“上人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试问赤邦之战，你临阵脱逃，又算甚么血战沙场？！战后割去陵瀇大名二城，城内百姓如今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更有陵瀇曹家惨被撒克孜灭门，连自己属地城池都护不住，还说甚么保家卫国？！真是天大笑话！！”

　　这一席话就如水入沸油，场内就如炸开锅一般，群雄皆扭身顾盼，竟仍是找不出言者何人。晟琢面寒如霜，冷冷道：
　　“是哪位英雄对本王心存误会，不若现身上来，与本王对质！”

　　霍致风眼力过人，在楼上看得分明，早就知道是谁装神弄鬼，那先头冷哼的是个黑袍裹身的面具人，身形如影，只在人群中梭然穿过，用冷哼声镇住场内气氛，便闪身而逝，可见功力之高。而后头一直胡言乱语的，是藏身于一群永乐帮帮众之间的灰衫男子，正是那刘河浦。因他被帮众团团围住，自然不易被他人发现。

　　霍致风听他出言不逊，不由连连冷笑，因道：
　　“此等鼠辈，真是欠揍！我现在就去打发了他们，姐姐稍待！”

　　言毕清啸一声，纵身跃出隔间，转眼间飞身而至南侧站台之内。众人听得啸声响起，只觉眼前一花，一人从天而降，踏着诸人肩头闪身而过。一时间到了南侧站台腹地，这人影俯身一探，手上便捞起一人后襟，如同老鹰捉住小鸡崽一般，将一名灰衫男子拎上了擂台。

　　众人见这人一跃而起，也无须凭借梯架，便腾空上了擂台，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真真潇洒之至，不由都高声喝彩。在场群豪都是练家子，看到有人如此身手不凡，自然心生赞叹，皆拊掌叫好。

　　霍致风将刘河浦掷在晟琢脚旁，冷笑道：
　　“我倒要看看你是甚么英雄！”

　　言毕一把握住他脚踝，使力一提，竟将他如倒葱一般拎了起来，双手将他衣襟一扯，数包粉药便应声而落。晟決与晟琢在旁看了，都是一惊，不知她此举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