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GL）》夜苍茫

36、【五目】

　　火光冲天，杀声四起，到处是被残杀的尸首，断臂残肢触目惊心。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里是战场，可是，樊虎臣明明知道，这里是陈州城，天下王都——陈州城！为甚么，变成这副样子！空气中弥漫着焦臭气息，哭喊声、哀嚎声不绝于耳，樊虎臣望着眼前一片火光的陈州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哪里是半月前他离开时所见的太平光景？！这简直是人间地狱！

　　“救命！救命！”一个蓬头垢面的百姓捂着受伤的右臂从前方街道蹒跚奔来，一面大声呼救，后头呼啦啦跟着一队兵士，正挥刀扑过去，直指那百姓方向。樊虎臣见得分明，那些兵士竟都身着护城禁军盔甲，樊虎臣既为护城大将军，这些人便都是他手下。但这些人举止张扬，面目狰狞，似乎被杀戮激发了狂性，竟不收刀向将军行礼，反而径直杀向那百姓，而且个个口中还大声高呼：

　　“樊将军一统天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言下之意岂不是他樊虎臣正领兵造反？！

　　樊虎臣在远处听得清清楚楚，也顾不上思索清楚为何这些手下诋毁于他，只救那百姓要紧，眼瞪似铜铃，暴喝如雷：

　　“住手！”

　　一面疾命将士上前阻止，却不料那些兵士并不听命，因隔得远，早有人追上那百姓，几刀砍死了那人，竟还举刀向樊虎臣这边袭来。樊虎臣心中一惊：这些人居然敢违背自己命令！断然不是自己手下！是哪里的人冒充陷害本将军？！

　　身边将士早冲上去与那些兵士战成一团，那伙人数目并不多，边战边高声呼喊，不多时竟然从四面又涌出众多兵士前来支援。樊虎臣出城擒犯人，所带兵马并不多，那伙人援兵一来，樊虎臣所带将士就颇有些吃力，还有些敌人趁机冲到后方来，樊虎臣见敌人凶猛，一狠心走到囚车边，将囚车一刀劈开，命人放了霍致风二人，亢声道：

　　“如今陈州城遭乱，你等无谓送死，快些走罢！”

　　言毕拍马迎向冲来的敌人，奋力砍杀。霍致风与司空廖早早见了陈州城之惨状，都憾然动容，此刻被樊虎臣放出囚车，哪里会自顾逃生？！两人都在地上捡了刀剑杀上前来，助樊虎臣一臂之力。

　　多得两人神勇，原本樊虎臣一方落了下风，霍致风二人加入之后，反而渐渐占了上风，将那伙人击得溃散，往陈州城中四处逃窜，边逃还边说：

　　“樊将军杀人啦！樊将军杀人啦！”

　　樊虎臣闻言几欲气绝，这伙人到底甚么底细！居然时时处处毁谤于他，他们在陈州城中四处流窜杀人，又身着自己手下守军服饰，不被百姓信以为真才怪！到时大陈国到处都道他樊虎臣犯上作乱，他如何能辩解得清！

　　司空廖见樊虎臣目眦欲裂，虎躯剧震，知道他气得不轻。因那日破庙中蒙他相救，不致受辱，司空廖心中对他早多了份敬重。见此情景，两人都走上前去，司空廖道：

　　“樊将军，此番情景之下，清者自清，多虑无益！”

　　霍致风道：

　　“正是，樊将军，莫管他那多，我们快去救那些百姓要紧！”

　　樊虎臣闻言一振，明白自己此时不该如此慌了阵脚，竟只分神忌讳他日流言蜚语，反倒忘了眼下当务之急，多得这二人提醒，才不致太过失措。顿时心中对霍致风二人多了几分好感，答道：

　　“二位侠义相助，樊某自不会忘！”

　　即刻领着众将士往城中搜查，一面抓捕那伙伪装禁军之人，一面从火中解救受困百姓。好一阵忙碌之后，众人渐渐深入陈州城中，离皇宫亦不远。樊虎臣心中挂念王上安危，隔老远已瞧见皇宫方向浓烟滚滚，急道：

　　“王上！糟糕！快，你等继续在城内搜查，你等随我入宫！快！”

　　吩咐之后打马飞奔，霍致风与司空廖见他只带了几名亲信，留了大多将士继续搜查，担心他会遇上危险，无人应援，两人便决定暂时分作两路。霍致风尾随樊虎臣，见机保护于他；司空廖仍是同剩余军士一同在城中救人，到时再行汇合。

　　两人即时商量妥定，霍致风马上纵身飞奔，不多时追上了樊虎臣等人。众人赶到皇宫内院，因浓烟太重，摸索半日才赶到陈王所居正殿。一行人正要进殿查看陈王安危，斜拉里突然窜出一拨人马，这伙人身手比方才那些城外敌人高强许多，樊虎臣等人很快便被厮缠住，不得脱身，忙向霍致风呼喊道：

　　“少侠！你快进去救王上！这里有我！”

　　霍致风见他自顾不暇，还念及王上，本想过去帮手，却被樊虎臣坚决眼神打动，心一横，反手一掌击中敌人胸膛，将那人震得口喷鲜血，颓然倒地，周围原本围攻霍致风的敌人本就没得甚么好处，此刻更是吓得逃散开来。霍致风见敌情缓轻，料着樊虎臣应能抵挡一阵，便只身闪入殿内。

　　大殿内堂浓烟似乎少了一些，勉强还能看得清楚室内情形，霍致风屏住呼吸，搜索至后殿，才在屏风后找到一个匍匐喘息的中年男子，赶忙上前一把抱住，想将他扛出去，不料那男子陡然一用力，将霍致风一把推开，口中含糊不清道：

　　“你们已将藏宝图搜去！还想怎样！不若让我死在这宫中，留我个清静！”

　　霍致风知那男子便是当朝王上，陈王晟珑。见他如此狼狈不堪模样，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想着还是得快些将他救走为上，便上前一步，道：

　　“王上，我是樊将军的朋友，前来救你出宫的，绝无恶意！”

　　晟珑闻言双眸突然一亮，面上喜色洋溢，道：

　　“樊爱卿！是樊爱卿来救孤王了！哈——咳咳咳……”

　　他本是九死一生，得人搭救，不由喜从心来纵声发笑，却被烟雾呛住，死命咳嗽起来。霍致风仍是上前扶住晟珑，想要将他负于背上，却觉一股剑气募地袭来。这剑气来自屏风之后，居然有人藏身于此！霍致风未曾预料此地还有伏兵，并未提防，遇此突然袭击，她竟来不及将晟珑拉开，眼睁睁看着从晟珑后方有一剑刺来。

　　这一剑势如闪电！嗤一声划过，竟将晟珑当胸刺穿，白晃晃的剑尖脆生生显现在她面前，就在晟珑前胸心脏旁一寸之处。

　　“王上！”霍致风大喝一声，抱住晟珑虚脱无力的身体。那刺客趁她这一分神，撒剑而逃，霍致风也无心追赶，只使力将晟珑扶稳，好让他不至突然倒地。

　　可恶！这一剑太过凶狠，竟然将人一剑刺透！

　　“呼……呼……孤王……竟然死在你手上……东方衍，你好歹毒！”

　　晟珑一时激动，身子剧震，霍致风手上一个不稳，晟珑便应声倒地。霍致风赶忙蹲下，伸手想再次将他拉起来，却又怕触动他剑伤，加速他死亡，又焦又急，却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

　　晟珑行将就木，反而没了惧怕，只勉励撑开双眼，往霍致风瞧来，却见这前来相救的是一位年轻少侠，仔细看时，眼神却是一振！

　　霍致风不知他表情突然变化是为何，却见晟珑竟使出全身力气，伸手往自己怀中探来！还没来得及缩身退后，晟珑已捞了一物在手——原来方才打斗之时，怀中那条阿珞所赠布条半露于外，被晟珑瞧在眼里，竟惹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如水！如水！原来他们还不曾把这布条搜走，太好了，太好了，至少，最后还有你陪着我……”

　　晟珑紧紧握住那方蓝色布条，不住在脸颊上摩挲，泪流不止。霍致风好不讶然，却不好发问，更不能阻止，只能看着王上手握布条，激动难抑的模样。晟珑剑伤致命，方才又是募然心喜，身子哪里还能承受，不久便气息渐弱，向霍致风残喘道：

　　“你……将如水赠予孤王的定情之物寻回……孤王这里重重有赏！”

　　霍致风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眼前白光一闪，晟珑脑中突然射出一道光芒，瞬间击中她脑门，不知一股甚么气流在她体内一阵窜腾，令她一阵头昏目眩，恍惚间听到晟珑道：

　　“东方衍，你搜去孤王所有随身之物，可惜你断断不能料到，解开宝藏图的唯一秘方只在孤王脑中……哈哈哈哈……”

　　晟珑这次笑得畅快，直至口中鲜血狂喷，见到霍致风回复了些神智，心中一惊：这人居然受了那物并无自己最初那些排斥反应，难道……

　　霍致风只见晟珑脸上神情突然变得极其怪异，似乎又恼又悔又恨，双手忽然抓上自己衣襟，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

　　“你……你……居然……是……梁朝后人——”

　　话未说完，声音突地梗在半截，这一代天子，终于受伤过重，当场力竭而亡。

　　霍致风大喝道：

　　“王上！王上！”

　　她并未听清晟珑所言，见他没了生息，只能徒然高呼王上二字，却难让他再回人寰。

　　殿里浓烟愈来愈盛，霍致风知道自己无力回天，只好将晟珑尸身负于背上，咬牙将其背出大殿。樊虎臣等人还在与敌人纠缠，见霍致风负了人出来，大喜过望，还以为王上得救，因喝令道：

　　“撤！”

　　几人甩掉追兵，夺路狂奔，径直冲出宫外。司空廖刚好迎面飞身而来，见了几人，毫不迟疑，速速言道：

　　“城里已无法可救，我已让将士们将救出的百姓悉数转移城外！樊将军，你定料不到，方才我误打误撞救下了谁人！”

　　时间紧迫，敌人数目不明，又在暗处，因此也来不及言明他救下了何人，只继续道：

　　“快，先随我出城罢！”

　　言罢往城外方向掠去，霍致风等人紧随其后，片刻间那已然变成烈焰屠场的陈州城，被诸人远远抛于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