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GL）》夜苍茫

14、【首目】

　　（注：章节回目中的新召为地名，即宁王领地都城）黑暗中时空闪烈，瞬间的强力将虞梦裳引入了那正在被慕容芷施救的天泽上人——晟琢的魂体所在，这魂体不是世间人体模样，而是会化成此人堕入轮回之前的本尊之态。虞梦裳在神思平定之后，感觉四周，慢慢的，觉察出了这纯血之人所在，她能见到晟琢魂体，却不会被晟琢魂体察觉，两人只能用神识交流。

　　一片漆黑之中，一朵青莲亭亭微绽，瓣长七寸，青白分明，其上甘露莹莹，好一副清雅卓然风姿。虞梦裳大为所动，心中叹道，世间之人，若非虞氏族人却仍身为纯血之体，必是一代奇人，无论为王候或是草民，都将名冠天下，万人景仰，更会流芳百世。这人魂体居然是青莲一朵，虞梦裳素喜这青莲出淤泥而不染，心中生出诸多怜惜之情，又想到青莲素来静养佛前，日日沐浴清幽梵唱，朝朝静立于忘忧河畔，好不出尘脱俗，无恼无忧。而眼前这朵青莲，气质的确同样脱俗，但细看其身，却可清晰见到无数细小伤口，往外渗着汁液，竟是受了许多划伤。

　　虞梦裳看得仔细，回神再凝视那青莲时，发现这青莲默然静立，微微颤动，却仍□□不屈，透着股韧性，却让人觉得无比孤独，此刻一片暗幕之下，这青莲负着万千伤口，傲然挺立的模样，让虞梦裳一阵揪心。

　　“甚好甚好！我终于死了！”

　　魂体欢呼声传来，虞梦裳亦有同感，她素来不以生为喜，以死为悲，见青莲如此苦痛孤独，她倒宁愿它以死为解脱，但，这青莲阳寿未尽，不然血精晶魄不会生效，她身为神族，只能遵守天道，将这人救活。对魂体施救，不比将肉身医活，需要针对其心结，化解其间淤塞桎梏，才能使魂体宁静，回复其体内。

　　晟琢不知此时虞梦裳正对其施法，正在欣喜自己已经一死了之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如烟雾般轻柔，令人心酥：

　　“你阳寿未尽，即刻回去罢。”

　　晟琢闻言一惊，不知是何人在对她说话，但心知非神即仙，还是敬声回道：

　　“生无可恋，无处可回，请仙子成全晟某。”

　　那声音顿了一顿，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声音继续响起，道：

　　“好，那么，就让你死罢！”

　　晟琢还未来得及高兴，只觉自己耳边一片寂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已经听不到，她周围原本就是一片漆黑，视觉已经丧失能力，现在听觉又丧失，嗅觉、触觉、味觉都瞬间消失殆尽，居然五感全消，这就是死亡？！

　　这失去五感的心情无法言明，晟琢只觉自己恐慌难当，竟涌起一股悔意，这是所有人求生的本能，虞梦裳正是希望激发晟琢这份本能，将她逼入绝境，好让她能顿悟。但这五感剥离之术，不能施用太久，否则会将晟琢身心俱毁，无法弥补。口诀催动，收了法术，解开了晟琢听觉和触觉封印。

　　法术一散，晟琢只觉自己浑身一震，又能听见自己呼吸，亦可触摸到自己肢体，虽然其他三感未解，但却仍是松了一大口气，想到若是自己活着，五感具备，那是多大的幸福，这天赐恩典，自己竟然从未意识到过！

　　正愧然沉思之时，又听得清音响起：

　　“方才你便是死了，如何？当真还是不愿活么？”

　　晟琢摇摇头，突地大声问道：

　　“多谢仙子赐教，还望仙子解开我心中一惑！”

　　“尽管说来。”

　　“生是为何？”

　　虞梦裳轻轻一笑，当然，晟琢未曾见到这绝世笑颜，仍是满心疑惑地等着虞梦裳的答案。想到这人舍弃生命，定是受了诸多苦楚，有着难以解开的心结，对生命有着疑惑，对死亡充满期待，以为死是解脱，却不知道死后五感剥离，只能沉浸于永恒的痛苦，直到下世再重获新生。这人竟孤独如此，虞梦裳轻叹口气，一个孤独单薄的身影突然浮现在虞梦裳脑海，那一时间她竟然以为见到了蓝衫飘飞的霍致风，对她皱眉凝视——要说孤独，那人不也同样如此么？

　　又重重叹口气，这回却笑不出来，只轻声道：

　　“若你已有了疑惑，那麽答案亦不远矣。”

　　晟琢茫然道：

　　“仙子，答案到底在哪里？我怎么也想不出来。”

　　虞梦裳不再回话，只是伸出纤纤玉指点开晟琢心眼，霎时间与生命相关的事件人物都涌了出来，散布于晟琢四周。晟琢睁开心眼，放眼望去，只见黑暗中浮起许多泛光的白色亮球，每个亮球中都有人影闪动，她凑到近前，一个一个细细看过。左边第一个，里面是她刚刚出生的情景，母亲低头垂视刚刚降临于这个世上的她，一脸幸福，虽然憔悴但却无比满足；父王单膝跪在母亲床前，双手捧着母亲的脸，满是疼惜，对着母亲说：

　　“莲儿，她虽是女子，但我定要让她成为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女将军，同我一样，保家卫国，还有，保护你。”

　　晟琢见母亲父王如此清晰，情景在目，竟让她恍然失神，原来如此，这些，都是她的往日人生，扫过身边数个白球，只见其中有红玉抚琴，有浅梨轻笑，她心如刀割，但却仍能清晰感受到当时的心境，每个人，都曾经如此快乐过，悲伤过，偶遇过，离别过……

　　见晟琢无语沉思，虞梦裳知道事情已无大碍，问道：

　　“现在，你可能明白？”

　　晟琢长叹一声，那声音无比凄凉，但却带了一丝生气，声音仍未散去，那青莲魂体却已逐渐淡去，虞梦裳知道，那纯血之人已经死而复生了。

　　慕容芷在水中催念神诀，旁边丫鬟不停为她拭汗，这一晃竟已一个时辰，温泉之中仍是毫无变化，眼见慕容芷脸色越来越苍白，想是已经难以支持下去，丫鬟们都捏紧了胸窝，心急如焚。石室内气氛紧张，连空气似乎都凝结了一般，丫鬟们觉着似乎连呼吸都越来越困难起来，若是上人再不醒来，或许这石室内诸人都会心急而死。突地，温泉中漂浮着的上人发出一声轻咳，身子也往下沉去。丫鬟们见到上人双眼缓缓睁开，竟真的转死为生，都蹦跳起来，兴高采烈，似乎是自己又活了一遭似的。有手快的丫鬟早上前扶起上人，知会慕容芷，旁边锦袍候着，还有人开门出去通知奉典等人，石室一改方才死寂，生机盎然。

　　慕容芷听得人已救活，喜上眉梢，俯身细看晟琢面容，只见一对如漆黑眸闪亮如星，也凝视着自己——这人双目神采飞扬，果然是真的成功了！晟琢睁眼见到一片缭绕水汽当中，俏生生立着一位素衣女子，面容姣好，气质清丽，以为是方才与自己对话的仙子，她此时神智并未完全恢复，在一片恍惚中，轻声答谢道：

　　“多谢仙子，虽然，晟某并未完全知道答案，但，往后我会留心寻找的，仙子，我……”

　　晟琢话未说完，气力不济，到底是昏迷了太久，未曾进食，又昏了过去。听见耳边丫鬟们又嘶叫一团，吵得要命，慕容芷又疑又累又气，所疑惑之事是不知道这人活转来扯着她叫仙子是何缘故，所累之事当然是多日来未曾好好休息，所气之事是那些丫鬟们总是那么大惊小怪，好不容易提起一股气来，用力扯开嗓子喊道：

　　“莫要吵啦！你们，出去备些清淡粥食，喂给你们宝贝主子吃就好啦！她只是饿晕过去了，莫要再叫了！快去准备！”身边丫鬟听慕容芷这一喊，才明白过来，停止了叫喊，为上人穿衣地穿衣，出石室备粥的备粥。慕容芷终于留得耳边清净，轻抒口气，定睛望向那众人稀罕不得了的宝贝上人，心头缓缓涌出一股暖意：人，终于是救活了，那便好了。整个人放松下来之后，所有疲累劳苦都翻腾了上来，慕容芷只觉头一晕，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一见慕容芷倒在池中，丫鬟们又是一阵慌乱叫喊，石室内乱成一锅粥般，幸好慕容芷已经晕倒，不然的话，迟早还是被闹晕。

　　消息传到奉典等人耳中，众人精神俱是一震，忙将上人安置在霹雳分堂上等卧房之中，又好生安置了慕容芷，终于放下心中大石，个个都是眉开眼笑，笑逐颜开。柳清风摇扇笑道：

　　“奉兄终于能歇个安生觉了。这几日你几乎未曾合眼，再不好好休息几天，我和陆兄定不饶你。”

　　陆寻真也是一笑，身边“芳兰”未等奉典回答，急道：

　　“陆师兄，你莫要去说教别人，这些天你也未曾消停过，往返新召与衢州之间，再要乱跑，我钟若媞可是不依。”

　　原来她是陆寻真师妹，都为灵岳派同门，这师妹自从见他第一面起，便痴心于他，日日围着他左转右转，陆寻真不是风花雪月之人，只想精忠报国，是以一出山便投奔平王府下。不料钟若媞却追他到了平王府，也投奔了平王领了个官职，照旧每日跟随他身后，令他哭笑不得。

　　但这钟若媞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这次上人求药之事，也多亏有她在，当日真正的芳兰告知老太妃心桃有异，就刚好将计就计，让钟若媞假扮芳兰，牵制住假扮心桃的宗城派尤姬，最后还生擒尤姬，实在功不可没。不过事情过去，陆寻真发现师妹还是一样难缠，就如现在听得师妹这一番半嗲半认真的话语，让陆寻真俊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是再古板不过的性格，偏偏被这个师妹死缠烂打，纠缠不休，无可奈何。

　　奉典和柳清风相视一笑，望着陆寻真与钟若媞，笑道：

　　“也是劳烦陆兄了，这一趟辛苦了。”

　　陆寻真早些日子回宁王府报信，又再添置了许多珍贵药草带回来，以备不时之需，同时，还得了个天大的消息。奉典正要跟众人商议此事，谢毕陆寻真，又正色道：

　　“老太妃已经代上人领了旨，王上果然赐婚下来，并且加封上人兵马大元帅，这次算是侥幸过关。”

　　他指的是浅梨之事，那时老太妃得了消息，有人向陈王告密，状告上人窝藏钦犯，多亏老太妃消息灵通，立即赐死浅梨，将尸首运上陈州，表明宁府清白，终于消去陈王几分疑虑，又因霹雳堂之事，上人功劳最大，不可不赏，于是不仅赐封兵权，还依言赐婚。

　　“赐的是宰相千金柯雪柔，王上和国师也是考虑周全得紧。”

　　宰相为人清廉，从不拉党结派，赐他的女儿相嫁上人，就不怕上人在王都蓄势。

　　“国师一直是对这兵马大元帅之位虎视眈眈，自从先宁王故去后，一直空缺，想不到我奉某能等到今日！”

　　兵权回归宁王府中，往后朝野之中宁王府的地位又上一分了。

　　柳清风点点头，道：

　　“只怕也是沛王与撒克孜勾结之心太过明显，陈王怕制不住。圣旨上说上人成婚之后，三日内亲征，奉统领，你可要当心些个，这兵马大元帅之位不是那么容易坐稳的。”

　　陆寻真与钟若媞亦是同感，点头称是。奉典颔首，沉声道：

　　“还得请平王多多提点些个，柳兄，看来得劳驾你了。”

　　柳清风笑道：

　　“宁王与平王都是一家，素来交好，这些奉兄不必担心。刚好上人无恙，我今日就启程回并州，将这些事宜都告知平王，再要准备上人大婚。奉兄放心，一切都会顺利。”

　　平王与宁王府老太妃早有打算，他与奉典都心知肚明，当下对眼一望，相视而笑。

　　商议妥当，钟若媞插了一句，问道：

　　“抓来的那个奸细怎么办？”

　　她指的是假扮心桃的尤姬，自从捉住尤姬之后，也没心思审她，就扔她在霹雳堂地牢里边，未作理会，此时上人已经醒转，眼看各人要各自回府，是以她有此问。

　　奉典道：

　　“既然上人醒了，就等稍后上人亲自审问，再作定夺罢。”

　　众人又商议了禹覆城等人事宜，诸如此类，不再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