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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毁灭还是永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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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是尊前客,月白风清。
忧患凋零,老去光阴速可惊。
鬓华虽改心无改,试把金觥。
旧曲重听,犹似当年醉里声。
杜北海说到伤心处,声音略微哽咽,在场的人心里都是一酸,水镜别过脸去。
杜菲听得心里一片迷茫,放眼看去,却见小小的正殿内挤满了人,有坐有卧,有立有倚,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正殿中心的杜北海身上。
她清清冷冷的站在墙边,回味父亲所叙述的一切,想起美丽如仙子的莫问道长竟然是自己的生母,又想起父亲如何处心积虑,一时间心里百味杂陈,环顾身边竟然一个人也没有,眼睛里忽然觉得酸涩。
楚风忽然说:“杜伯伯,你把我的身体还来罢。”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却见楚风的魂魄悠悠逼近杜北海,一股黑气也跟着卷过去。
杜菲大吃一惊,喝道:“何方妖孽?!”飞身出去想保护父亲,一掌拍过去,却是轻飘飘的毫无力气,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哪里还有能力跟人家打?
眼看那黑气旋转如意,渐渐有形,赫然是个人影!
水镜的心里更加悲凉,她一直深爱的父亲竟然做出如此卑劣行径,这叫她如何能够接受?而她的母亲,被两个男人爱着,却也是被两个男人深刻伤害着,她,又该是怎样的伤痛啊?
她一恍惚间,竟然没有发觉楚风的魂魄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身边,直到杜菲一声嚷,才如梦初醒般上前拦阻。
水镜的身手虽然不如杜菲灵活有章法,却十分的实用、有效。
她不去对付那个黑影,只是轻轻伸手在胸前一挽,脚踏七星,口中叱道:“我魂归我体!去!”
楚风的魂魄如飞一般栽入他自己的身体里,那黑影慢了半步,失去依托,当场又淡成一团黑气。
正殿里众人都看呆了,尤其是李家兄弟,几时见过这样的阵仗?更别提主角还是一个年轻姑娘!
楚风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只觉得一震,眼前的景物突变,刚才还是幽暗的大殿,眼下却看见脚下一方焦土,寸草不生,四周林木环围,正午的阳光似乎根本不能穿透繁茂的枝叶到达地面,微风过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正在惊疑,耳朵里传来杜北海的嗤笑:小子!害怕啦?这就是真相!
真相?!
现场还有谁能看见这真相?自己为什么能看见?
“笨蛋,当然是因为我能看见!在这里,恐怕只有水镜也能看见,因为,我们都有明察秋毫的眼睛。”杜北海不紧不慢地说。
只听水镜柔声说:“你也是辛苦修炼来的,何苦呢?不如早入轮回,可好?”那黑气惊惶躲闪,水镜芊芊素手一招,渐渐缩成一团,落在地下,却只是半页纸片,上面用细细的碳笔勾出个女子半身像。
水镜口中细细念咒,那纸片忽然起火,慢慢化为灰烬,风一吹,四散而去。
“小风,这就是你在欧阳那里遇到的魔障。”水镜轻轻说道:“只是一张肖像而已。”
“一张肖像就可以变幻莫测,把普通的地方变成地狱?!”楚风惊叹。
“这张肖像上画的人物,是当年的长孙小姐,这肖像因为受蜃珠之气的浸淫,得以修炼千年,想化为人形,享受世间繁华。可巧欧阳家地处四阴,最是适合蛰伏。”水镜解释说:“本来打算占用欧阳春林的身体,不料欧阳春山在家里设满阵法,摆满法器,又迟迟下不得手。后来又看上了你,追随到此地,也是它命里该绝,竟然露了形迹,这才被我识破。”
楚风听得一身冷汗,原来以为出了欧阳家的大楼就安全了,居然还有这样的诡异!
水镜转过脸去,对父亲说:“爸,你放过他们好不好?咱们一家的苦难不是都过去了么?何苦再来生事?难道您还有什么愿望非得实现不可?!那蜃珠变幻莫测,具体在哪里还不知道,就算找到了珠子,您懂得怎样用么?我懂得怎样用么?”
水天赐冷冷一哼,道:“找到了珠子,我自然知道怎样用!我的想法,你一个小丫头倒晓得了?!快给我站到一边!”说罢一步一步直向楚风走过去,嘴里兀自说:“杜北海自然知道线索,否则这当口他来干什么?!我且抓住他再说!”
楚风只觉得浑身都被一股气束缚起来,就象冬天穿上了极大极厚的棉大衣,丝毫透不出气。
水镜的眼睛里透出深深的悲哀,却还是坚决挡在了楚风身前,只低低叫了声:“爸爸!”再没有多余的言语。
楚风眼前看见水镜秀美的颈项,鼻端嗅到淡淡的香气,似乎是杏仁牛奶的香,又象是香草蜜瓜的香,猛然想起,这都是水镜喜欢的味道,不由得心神一荡,身上压力忽然轻了许多,耳边又传来杜北海的取笑:有色心没色胆的小子!
他恼怒的闷声说:“杜伯伯,不要再说这些话!”杜北海的声音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眼前的一切又恢复成正殿的景物,楚风知道他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水天赐越走越近,水镜丝毫不退,定定地看着父亲因为恼怒而发红的眼睛。
这还是父亲吗?是那个从小就把她捧在手心的父亲?是那个每天接送她上学、放学的父亲?是那个因为家里养的小狗死了而难过很久的父亲??
水镜胸膛起伏,她觉得呼吸困难,鼻子一酸,就要哭出声来。
!!
站在远处的杜菲忽然痛呼出声!
连水天赐都转过脸去看杜菲怎么了——她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子,断然不会无端惨叫得如此突兀!
楚风的眼里,仍然是那个幽暗的正殿。
忽然空气里慢慢起了变化,就象火焰燃烧时上空的气流波动一样扭曲着,神像、帐幔、神龛、长椅……一切都如同冰雪消融般消散,刚才曾经看见的荒地又出现了,脚下仍是一片焦土!
楚风固然吃惊,水天赐却更加惊诧,他不明白,怎么一瞬间就人是物非了?!
水镜也惊叫一声:“杜菲!”
她知道,杜菲一定出事了!可是父亲还是步步逼近,一刻也不让她放松警惕,她完全看不见杜菲的情形。
杜菲只觉得全身如同脱力一般,连一根小手指也动弹不得,她一开始感觉到的剧烈疼痛也一并消失不见了,好象只不过被蚂蚁咬了一口。
但是,她的目光还能移动。
在那里!在她能看见的地方,那里曾经是年轻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平坦结实的小腹,那里有一个鲜血淋漓的洞!!
她的小腹?!
目光稍稍上移,一颗形状极不规则的月白色珠子正凭空漂浮着,上面还带着一丝血迹,好象正要努力挣脱什么束缚一般轻轻抖动,淡淡的光华如雾气发散。
那珠子是从自己的小腹跑出来的?
杜菲神志渐渐模糊,眼前一片昏暗,却还是象雕塑一样站立着,鲜血汩汩流出,竟然源源不绝,那猩红的颜色流到地面,迅速被烧焦的土地所吸收。
她只能听见水镜的怒斥:“魔鬼!早该灭了你!禽兽不如的东西!!”
还有水天赐的惊喜的叫声:“是蜃珠啊!是蜃珠啊!!是蜃珠啊!!!”
然后是楚风的呼喊:“杜北海!!你怎么下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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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原来是父亲,那个把她生下来的人…………
隐约里,想起早已忘记的生母,莫问道长的声音柔柔说道:“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是啊,生于红尘,归于红尘,也是得道。
杜菲漆黑的眼,微微笑了,远处传来水镜和楚风哽咽的喊声…………
别了,风哥…………别了,水镜…………别了,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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