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51、西窗烛影·一

　　叶锦焰托祁师师置办的东西，其实是块成色上好的岫山玉。路途遥远，运货的车队一去一回就走了几个月，最近才刚把东西送回来。
　　祁师师拿了几块来让他挑，叶锦焰选中了一个，借了把刻刀和锤子来，就开始在屋内敲敲打打。
　　道决一早就出门去邻近的村落做法事，祁师师要顺路去看望村中老人，乐黄泉不知为何也跟着去了，唾月楼的后院里一时间只剩下叶锦焰和游照野。
　　随着玉屑飘落，那玉雕逐渐显出个形状来，是一只精巧可爱的小动物。
　　叶锦焰将底部打磨平整，游照野看出了些门道：“你在刻镇纸？”
　　叶锦焰点头：“小蒙不爱练字，我想着做个好看些的镇纸，也许能让他多些兴致。”
　　游照野沉默了一会，叮叮当当的声音持续响着，他忽然道：“我也要礼物。”
　　“嗯？”叶锦焰手上的动作停了，转头看他。
　　“我也要生日礼物！”游照野缩起双腿，蹲到椅子上，一脸不高兴地对着他，“我的礼物呢？怎么只有他的没有我的？救你命的人是我哎，又不是那小子！”
　　叶锦焰哭笑不得道：“跟这有什么关系？是他过生日，又不是你。”
　　“那我过生日的时候你怎么不送我？”游照野连珠炮似的说，“你怎么给他捏娃娃不给我捏！你怎么给他打重剑不给我打！你怎么给他刻镇纸不给我刻！”
　　叶锦焰无语了半晌，道，“要不，我也给你刻一个吧……你什么时候生日？”
　　“不知道！”游照野硬邦邦地说。
　　“……”
　　“我娘不记得了，我怎么可能知道！又没有人给我过过生日。”
　　叶锦焰问：“那也没有人送过你生日礼物？”
　　游照野不说话。

　　叶锦焰抿了抿唇，道：“我还以为小蒙就够可怜的了，但他父母过世前好歹把生辰八字还留给了三爷爷，不至于让他没有生日可过。”
　　“他可怜什么？”游照野说，“他有你护着，不知道多幸福。”
　　叶锦焰叹了口气：“我哪有做什么？我总是护不住他。”
　　游照野蹲在椅子上，托着下巴看他，半晌道：“你根本就不是因为黄俶那件事才躲着赵晗的。”
　　叶锦焰眼神闪了闪。
　　“连生日礼物都准备得跟要上供一样，谁会信你是因为一件和他没多大关系的往事对他避之不及啊。”游照野拖长了话音，“也就那个看多了圣贤书的长歌小子会信。”
　　叶锦焰道：“你怎的突然提起这个来。”
　　游照野不答反问：“莫非还是因为当年剑冢试炼的事情？”
　　叶锦焰沉默片刻，道：“别说了。”
　　游照野从椅子上跳下来，摸了一把他的头顶，又把他的头发抓乱了。
　　“别自己擅作主张地背着那么多东西。”游照野说，“会压死你。”

　　一把尖刀，雪亮的锋芒在刀口闪烁，贴着游照野的眼皮擦了过去。
　　尖刀的主人是个矮小的狼牙队长，他呲着满口黄牙，对游照野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道：“什么九命游龙，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少条命够我折腾。说！姓李的跑去哪了？”
　　游照野缓缓睁开眼。
　　他脸上还留着那道提云城的箭伤，从上至下贯穿了他的一只眼，也不知季佩瑶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用了什么药，这只眼睛之后拆了绷带居然还能视物。
　　虽然还能视物，但也只是极为有限的距离了。
　　但这只眼看起来依然与常人无异，带着致命的、尖锐的光芒，刀子一般在狼牙队长的脸上肆意割过去。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那个面目狰狞的人，仿佛被刀尖指着的人不是他一般。一言不发地听那人谩骂了一通之后，笑出了声来。
　　狼牙队长又惊又怒，刀尖又往前递了半分：“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别以为你的命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问不出来就罢，我们将军可没吩咐要留你的人头！”

　　那刀刃几乎是贴着游照野的瞳孔了，他几乎能感觉到那金属的凉意。
　　但他没有闭眼，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那喋喋不休的狼牙，那人被他这似乎毫不介意的目光看着，心里无法控制地生出了几分畏惧之意。
　　该怕的是他啊！为什么他不怕？周围都是敌人，都想要他的命，这把刀瞬息之间就能捅瞎他的眼睛，为什么他不怕？！他怎么可以不怕！
　　狼牙队长在那目光下竟然产生了种错觉，好像命悬一线的人是自己，而正胸有成竹地拷问俘虏的人才是这个九命游龙。
　　游照野被轰炸过的耳膜依然听不清周围任何人的话语，他只觉得这人上蹿下跳地自说自话的模样滑稽得很，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他被缚在身后的双手轻轻动了动，铁链哗啦一声响。
　　游照野轻蔑地看着那狼牙，说：“连我这个已经被缴械的重伤之人都不敢杀，就别聒噪个不停了，你们这些鼠辈，还自称狼牙？连只蚂蚁都比不上。”
　　“真是不知好歹！”狼牙队长骂道。
　　他手上的刀顷刻间便送进了游照野的眼睛。
　　游照野在最后一刻没有眨眼，他似乎能看到那薄如蝉翼的刀刃刺了进来，格外清晰的形状。彻骨寒凉从大脑开始蔓延，血红的颜色在眼前铺展，之后是漆黑。
　　他只剩下一只，在提云城里毁了大半视力的眼睛了。
　　但他依然没有露出半分惊慌或是恐惧的情绪来。
　　甚至，他连声音都是格外冷静和平稳的。
　　他说：“你杀不了我，废物。”
　　狼牙队长近乎崩溃地向后退了一步。鲜血从那个人的眼中流出来，越来越多，但那好像不是伤在他身上一样，他依然不为所动地看着自己。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穷凶极恶的索命鬼注视着。
　　“你……你是什么怪物……”狼牙队长问着，手一抖，没抓稳的尖刀就掉了下去。
　　但那把刀却没有落到地上。

　　祁师师和乐黄泉回唾月楼的时候，叶锦焰的镇纸刻了一半，日已中天，祁师师咋咋呼呼地推开后院门，叫着：“饿死了饿死了……厨房的饭做好没……哎？！”
　　院中石桌旁端坐着两人，坐在叶锦焰对面的白衣女子微微侧过头，对她笑了笑。
　　乐黄泉跟着踏进门来，一眼便看到了那女子，她服饰素雅，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横波婉转，端看这双眼便是个美人，只可惜美人脸上带着张月白色面纱，挡住了双眼之下种种风情。
　　乐黄泉疑惑道：“唾月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