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32、织愿·二

　　往生秘境，顾名思义，自然是往生轮回之中繁衍出来的秘境，满地的孤魂野鬼里有些记忆的差不多都会有，不过因能力大小有所差别罢了。
　　可是活着的人呢？若是想强开往生秘境……不好意思，游照野这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想不开的，根本没有可比较的案例，总而言之，很难就是了。
　　而且据乐黄泉所言，叶锦焰的点鬼术应当是十分精湛，不到一定境界，恐怕也是不能掌握这往生秘境的钥匙的。
　　所以，叶锦焰为了保管九天兵鉴，又找不到靠谱的地方，只能用自身的神识强开秘境吗？
　　他暂时只能作此猜测了。
　　两人落脚的地方，是兵荒马乱的洛阳。

　　来这又有什么用？叶锦焰记忆中的洛阳，肯定是那场瘟疫发生之前，说不定病源还远在大西北呢。
　　游照野正不解，就见叶锦焰伸手一挥，街上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都定格了。
　　那画面静止在眼前，两人站在大街上，目之所及的所有人群都不动了，甚至路边的树叶都是凝固的，像是掌管世界的神明忽然打了个瞌睡，而万物随之停止了运转。
　　游照野心想，活着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么神奇的洛阳，长见识了。
　　他转头看了看那正掌控一切的“神明”。
　　叶锦焰的目光从左至右扫过眼前的画面，随即，游照野发现那街道上的人开始逐一消失，他正在心中大感惊奇时，却见叶锦焰皱了皱眉。
　　叶锦焰脚软了一下，游照野立即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愣神了几秒钟，明白过来了，怒道：“你又使心剑了？你活得不耐烦了吧？！”
　　叶锦焰一时说不出话来，大颗的冷汗从额前滴落。
　　洛阳城的地面微微颤抖着，灰尘四起。
　　“你……什么时候？一群尸人也不……食胎鬼？！”游照野三言两语就猜到了，气不打一处来，“修点鬼术修到寇岛去了吧你！披着画皮的鬼你看不出来？！”
　　叶锦焰摆了摆手，勉强提起力气道：“她那时还是个人……”
　　后来才被你一剑戳成了只真鬼。

　　“是人怎么了，见人就救，你脑子进水啊！”游照野吼道，“在神农洇里跑来跑去还没有内力的家伙能简单吗！你不知道自己的心剑会要命，是不是？！”
　　“没事，我有分寸。”叶锦焰说。
　　对落霞庄众人使的那一招心剑，耗力要比他此番横扫一片尸人的这一招厉害多了，毕竟那时候，他是为了震慑而不是伤人，每一剑都必须分毫不差。
　　而这一次，只管剑气肆意翻涌，根本不需多加控制，杀伤力虽大，所费的力气却要少多了。
　　最难的武功，往往不是在“伤人”之法，却是在“护人”之法上。
　　但，饶是如此，心剑的反噬还是比他想象中厉害得多。
　　“你闭嘴吧。”游照野没好气道，“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个废物。我是瞎了眼才会跟你结鬼使契约，以后别跟别人说我是你的鬼使，我嫌丢人。”
　　他就这么唠唠叨叨地将浑身冷汗的叶锦焰打横抱起来，穿越一众静止的人群，走进了一间看起来还算没被狼牙糟蹋得太狠的客栈。
　　大地的颤抖渐渐停止了，客栈外依然一片寂静。

　　叶锦焰模糊地听着他在耳边念叨，不合时宜地觉得有点滑稽。
　　这个人……不，这只鬼，其实还挺好的。
　　虽然他骂起人来一点都不留情面，但是，叶锦焰还是暗自决定以后要对他好一点。
　　“凝神啊！”游照野怒吼，“想什么有的没的呢？！剑都练不好还要用兵鉴残篇辅助！亏你还是堂堂庄主！藏剑山庄没人了吗！”
　　叶锦焰又不高兴了，什么叫藏剑山庄没人了？你们天策府才没人了呢！
　　在他有力气开口之前，又忽然想到，啊，天策府确实是没人了。
　　于是这句话顿时说不出口了，他只好凝神聚气，专心抵抗心剑的反噬。
　　游照野的声音还在耳边响：“你到底行不行？先说好，要是你这次再昏过去，我就把你一巴掌打醒，我可不想被埋在往生秘境里面。”
　　叶锦焰道：“不会，这秘境……”
　　“凝神！”游照野立刻打断了他，“你在干嘛，凝神两个字听不懂是不是？你凝神的时候旁边什么人说话都得回答一句是不是？那你还凝什么神，起来唱歌算了！”
　　叶锦焰：“……”那你别说话了啊！
　　游照野仿佛读得懂他的腹诽：“试探你一下就上钩，干脆别练武了，你就不是这块料，武者定心，闹市之中如入深山，你定得起来吗？”
　　叶锦焰：“……”这死鬼。
　　他闭着眼睛，感觉到额头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正想睁开眼看看，就听游照野沉声道：“只管梳理经脉，心魔若是肆虐，不必理它，我来。”

　　荀重看着人偶的背影，问道：“是谁，星图？”
　　人偶道：“是黄泉他们回来了。”
　　荀重心中一喜，道：“那便好，我还担心他们会遇上危险。”
　　房门被符恬推开，乐黄泉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喘着粗气往桌边一坐，道：“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符恬往这边看了一眼，无形的盾墙又张了起来。
　　荀重朝他身后看了半天，道：“锦焰呢？”
　　“别提！”乐黄泉不悦道，“别提那个没良心的。”
　　荀重咳了一阵，努力压抑着喉咙里的血腥气，道：“怎么回事？”
　　“先不管他了。”乐黄泉将手中的信封递到符恬手中，示意他过去交给荀重，“这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说是……星图之前没来得及给你的东西。”
　　荀重混浊的瞳仁里闪过一道清澈的光。
　　人偶看了看符恬手中的信，又看了看乐黄泉。
　　乐黄泉十分不自在地冲他点了个头，虽然这人偶看起来与解星图生前一般无二，但归根结底，对他来说是个很奇怪的存在，也不知在别人眼中如何，反正他是怎么都叫不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只是他们这些人都知道这人偶对荀重的意义重大，故而从不在他面前表露出来。

　　微微泛黄卷边的信封，像是放了有些时日了，正中四个大字：太素亲启。
　　解星图的字其实十分雅正。但是，这信封上的四个字却歪歪扭扭，像是个顽皮的孩童随笔写下的一样。
　　荀重想起来，解星图后来病重，握笔乏力，连笔画都写不直了，更别提曾经典雅中透着灵气的一手好字。
　　他用颤抖的手去拆信，摆弄了半天也没有打开，人偶伸手过来，道：“我帮你。”
　　荀重抬眼看他，人偶却避开了他的目光，轻巧地拆了信封，拿出薄薄的两页信笺来。
　　人偶垂着眼帘，表情隐没在背光的阴影里，他将信纸递过来，问：“要我帮你读吗？”
　　荀重摇了摇头，一边咳嗽着一边将信纸摊平在床边，鲜血从他捂着嘴的指缝间滴落，晕开了第一行歪斜的小字。
　　“太素吾爱，见字如面。”
　　乐黄泉霍然起身，大声喊着什么，符恬的身影从床边晃过去，人偶伸手过来抱他，荀重想开口，心急地想，我还没看完，让我看完吧，求求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