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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小楼寒·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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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照野知道季松的话其实不是真的。
因为,后来他的力量还失控了好几次。
季松总是得焦头烂额地想法子压制,每次为了把他绑起来都得经过一番死去活来的拉锯战,双手的烧伤就没好全过。
横竖也还现不了身,游照野就吊儿郎当地跟在他们旁边,一路从洛阳回到了天策府,看着季松一边被少年软硬不吃的态度气到跳脚,一边又费尽心思地帮他打掩护。
他难得悠闲地待在季松身边,扎扎实实地感受了一番这老头对他的爱护——彼时他年纪尚小,根本体会不到这滋味,当然跟季松处处对着干。
后来呢,长大了,他真的与体内横冲直撞的力量和平相处,甚至能够自如地操控它了,也就渐渐忘记了当初这一段挣扎的时期,权当做大病一场。
他和季松的这个开始,委实太糟糕了。
不然的话,说不定,他们俩能相处得不错……
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两个人都把这一生过完了,回过头来再翻检哪里不对,可不是他的风格。
眼前的少年游晟仍然在和季松作对。
游照野转身出了门,走过熟悉的砖石路,是一整片承载了夕阳余晖的草地。
就像是突然间拥有了来之不易的往生秘境,游照野在昔日繁盛的天策府里逛个没完,牧场里的每一棵草都让人眷恋。
他逛着逛着,就又想起了叶锦焰。
不知道那个跟他小时候一样,倔得不行的小鬼现在怎么样了,他回到自己的年代了吧。
他最后应该也明白,他们机缘巧合回来的这一趟,不过是早已被写在命运上的笔画了吧。
疯婆子曾经说过——哦,他现在知道她的名字了——祈舞曾经说过,所有妄图挑战命运的人,最终都会被命运玩弄。
凡人不过是身在运盘之上的棋子,棋子想要决定自己的行走轨迹,实在是痴人说梦。
游照野便说,你不也是妄图挑战命运的凡人么?
祈舞的脸始终躲在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影里,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隐约觉得她在笑。
她说,是啊,是啊,所以这世界才好玩,有我这样的人才好玩。
游照野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点也不好玩。
好不容易又见到鼎盛时期的天策府了,他以为自己会想在这里逛一辈子的,但是他此时想念他那个不安生的契约主了,非常想。
想立刻就见到他。
游照野一边回忆自己当初在大漠里用了多长时间才拥有灵体,一边肆无忌惮地想着叶锦焰,他到底回去了吗,过得好不好呢,他那个神医朋友会帮他好好疗伤的吧?
千万别死啊,千万要等着我。
这一边的叶锦焰过得也谈不上好不好,因为他压根还没醒。
荀重每天要拎着祁师师骂上二十遍,骂得祁师师委屈极了,好几次都险些躲到道决怀里哭。
但是她没工夫,因为荀重给叶锦焰施完针之后还要休息,她得和乐黄泉轮番照顾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据荀重说叶锦焰伤情凶险,他不用上太素九针就要救不回来了,是以祁师师半点都不敢马虎。
“你们唾月楼的防护阵法都是摆设!摆设!”荀重在早饭桌上又开始日常发脾气,“怎么能让一个大活人偷偷跑出去的!而且你第二天早上起来还半点不知!若不是我砸了门进去,叶锦焰他现在就没命了!”
祁师师也第无数次地辩解道:“阵法根本就没有动,那天夜里没有人出去过。”
“怎么可能没有出去?你看见了吗,他浑身的经脉都要断了!”荀重还嫌不够似的重复了一遍,“你告诉我这唾月楼里有什么怪物能把人伤成这样?”
祁师师语塞半晌,道:“反正不是唾月楼的事儿。”
“人在你唾月楼里睡一觉起来就成这样了,你说是谁的事?”荀重反问。
祁师师其实很想说根本就是叶锦焰自己搞的事,但是人还呼吸微弱地躺在楼上,她也说不出口这话,只好白白受了荀重的气。
旁边的乐黄泉劝解:“太素,你少说两句吧,又不是师师的错。”
“那怪谁?”有人撞上来,荀重自然不放过,“难道怪你了?”
乐黄泉斟酌了一下措辞,道:“你也知道锦焰精通点鬼术,又有剖夜那么逆天的神器在手,他要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里离开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开什么玩笑啊,他自己走,走去哪?”荀重道,“我马上就要给他开刀治腿伤,偏在这时候跑了,还弄成这样子回来,他疯了吗?”
乐黄泉:“……”对啊,就是疯了。
“就算真有事出去,你倒说说什么东西有这本事,把叶锦焰都能搞成这样。”
乐黄泉:“……可能见鬼了吧。”
荀重冷哼一声,道:“就算他真自己跑出去了,会搞得一身伤自己跑回来?他难道不怕被我骂死?”
乐黄泉:“哎这句有道理啊。”
荀重:“所以说根本就不符合常理,就是你们唾月楼的问题,好好的一个人送进来,隔天就变成重伤……”
他一转头,又开始数落祁师师。
一桌的人只有秋桃最习惯他这脾气,习以为常地端着碗躲得远远的,以免殃及池鱼。
祁师师在桌子底下拽了拽道决的袖子,实在是很想哭了。
荀重的精力全都用在施针和发脾气上了,太素九针又极为耗神,所以他这些日子晚上是最安静的,得抓紧时间睡觉。
今天晚上守夜的人是祁师师,道决来陪她坐了一会,便回佛堂去念经了。
她一个人坐在叶锦焰床边发呆,自言自语地说:“哎,叶锦焰啊叶锦焰,你可害死我了,你到底什么时候醒呀,赶紧醒来告诉太素我真的是无辜的吧……”
她话音一顿,忽然抬起头,嫣红的眼角闪过一抹月色透进来的光。
接着,她慢慢伸出手,摸上了背后的非鱼双剑。
叮当,叮当。
细微的铃音在夜里一波波扩散开来。
这是师父当年亲自传给她们姊妹两个的绝学,如今,世上或许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这种声音了。
这是唾月楼的阵法被触动的声音。
与此同时,祁师师脸上那带着几分天真的少女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笑。
真是好久都没有人敢胆大包天地擅闯唾月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