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114、焚身碎影·四

　　不久前还奄奄一息地躺在他面前的小狼，此时竟然完好无损地站在他身后！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叶锦焰来不及细想，抓了剖夜剑就要冲过去，却见巨龙在小狼面前一个转身，用头一拱，就把少年拱到了头顶。
　　叶锦焰一愣神的功夫，巨龙已经带着呼啸的风声飞回了火神身边。
　　“小狼？！”叶锦焰不可置信地叫道。
　　小狼回头看了他一眼，那表情是冷酷而陌生的。
　　“小狼，你要干什么！”叶锦焰大声喊道，“你是小狼对不对？回答我！”
　　小狼看了他半晌，又转头看看火神。
　　火神正在细细打量着他，又像是在透过他在打量他身体里的什么东西，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
　　叶锦焰一咬牙，就要飞身上去，却被火神察觉到，挥手就是一道劲风带着火星劈了过来，叶锦焰抽身闪避，一转头又咳了口血出来。
　　小狼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崩裂了，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焰……”
　　火神桀桀怪笑，伸出烈火凝结的手指，朝着站在巨龙头顶的小狼勾了勾。
　　“啊——”小狼捂着头痛苦地嚎叫，在龙头上翻滚起来！

　　“小狼！”叶锦焰又急又怒，“别碰他！”
　　火神根本无暇理会他，只定定地看着痛苦挣扎的少年。
　　只见少年周身萦绕着一圈火红的光芒，随着他的动作忽而暴起，忽而又微弱下去。
　　他浑身颤抖，不住地嘶吼着：“焰……焰哥哥……娘亲……我……”
　　“乖孩子，”火神的声音振聋发聩，“就这么做。”
　　“啊——！”小狼跪在龙头上，崩溃地大喊，周身的光芒如鲜花怒放，骤然绽开。
　　巨龙张开嘴，炫目的火焰从口中窜了出来！
　　那火焰铺天盖地，转眼间便吞没了目之所及的整个山顶。
　　叶锦焰只得抽身后退，手中的剖夜剑不停地颤抖着，他必须死死抓着才不会让它再次脱手。

　　飘飘荡荡的游照野此时被火光照着，却没有之前对光的厌恶感，反而觉得有些亲近，他恍惚着飘到了叶锦焰身边，想抬起手来摸摸他的脸，但却无能为力，不由感到挫败。
　　“小狼！”叶锦焰大声呼唤。
　　巨龙载着少年盘旋而去。
　　火焰如同波浪，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山体的形状荡漾开来。
　　播撒火焰对于体型庞大又动作敏捷的巨龙来说只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它口吐烈火，沿着伏牛山已经千疮百孔的躯体飞了一圈，就让整座山变成了人间炼狱。
　　跪在龙头上的少年发丝飞扬，远远看去，整个人也像是被火焰包围着一般。
　　叶锦焰飞奔而去，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巨龙的影子。
　　脚下的伏牛山已成了真正的火焰山，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他必须非常小心才能在那滔天的火焰中寻到几块可以落脚的石头。
　　火神的笑声覆盖了整座伏牛山，他好像无处不在，不管走多远，那声音都清晰得如在耳畔。
　　叶锦焰的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他死死握着剖夜剑，但素来听话的剖夜此时却雪上加霜一般想要从他手中脱离。
　　游照野飘到了他面前，叶锦焰忽然站住了。
　　他一手抓着剖夜，一手捂住胸口，脱力地靠在山崖边。
　　游照野磨蹭过去，挨着他游来荡去，却见叶锦焰的眼神又变了。
　　他原本望向小狼的那悲伤的、无奈的眼神，刹那间变得震惊不已。
　　游照野恍惚地朝山下望去。

　　他们所在的这处山崖居高临下，可以清楚地看见那条巨龙甩着嶙峋的白骨，气魄非凡地在山间呼啸，它时上时下地围着伏牛山打转，口中不断吞吐着灼热的火焰。
　　原本横尸山间的人被这火一烤，顿时浑身焦黑，模样像极了曾经被伏牛山上的火坑“吃掉”的那些人。
　　更远处，因为病弱和疲惫无法逃脱的少年们也毫无意外地被这扫荡一切的火舌吞卷，一个接一个地没了气息。
　　但是……
　　巨龙风驰电掣地飞过尸横遍野的山路，凤哥儿脖颈扭曲地躺在路边，被那火焰扫过，他的身体忽然高高地弹了起来，像是被什么力量吸引着一般。
　　这不对……
　　游照野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那一刻，他仿佛从梦中惊醒，眼前的景象犹如刚被清水洗刷过一般清晰，无数道魂火在山间飘荡，倒映在他透明的躯体上。
　　这一切都不对！
　　凤哥儿焦黑的尸体重重地落回地上，烟尘在火光里飞舞。
　　那一起一落不过一息时间，巨龙已经片刻不停地奔向了下一个人。
　　如果游照野此时还有具可供使用的身体，他的牙齿一定在打战——他被恐惧兜头笼罩，幽冥地府都不比此刻的寒意更为可怖。

　　叶锦焰急促地喘息着，从衣服里掏出了点鬼簿。他双手都在抖，手里一个没拿稳，就让点鬼簿掉在了地上。
　　他有些支撑不住，半跪下来，闭上双眼，口中默念了几句经文，随即咬破手指，抹在了眼皮上。
　　血色消弭，叶锦焰睁开眼。
　　伏牛山上如同天与地的终点，千万颗星星正在升起。
　　那一颗颗的星光，都是闪烁的魂火。
　　如果点燃在你最重要的人肩头，那就是世间最美丽的光芒。此时无数魂火交相辉映，堪称是美妙绝伦的风景，它们自发地流动旋转，汇聚成一条蜿蜒的银河。
　　银河尽头，是一个正在痛苦挣扎着的少年。
　　巨龙飞得越来越快，少年周身的红光也越来越盛，他像一块天然的磁石，吸引着离体的魂魄，所经之处无数的灵魂应召而来，被魂火挟制着，送入少年的怀中。
　　“小狼……？”叶锦焰觉得那光太过刺眼，一手挡在眼前，轻轻地唤道。
　　火神的笑声回荡在山间，更加张狂。
　　“小狼……”叶锦焰浑身无力地跌在地上，“你不是说过，要保护他们的吗……”

　　游照野愕然地看着这一切，死去的同伴，崩溃的自己，绝望的叶锦焰。
　　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一幕更可怕了。
　　——你一直在害怕的东西是什么？仔细想想，它就在这座山里，你一踏上这里的土地，就在害怕……它是什么？那是谁？
　　是的，它……就在这座山里。
　　——什么时候见过呢？仔细想想，它什么时候会出来，钻出土壤，重见天日，覆盖整座伏牛山，天火会烧光所有的痕迹，但你一定还记得点什么……
　　我不记得了。
　　因为，那就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