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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宁氏大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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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终是忍不住,左刀刀望着水面上“宁松音”扭曲的脸失声尖叫。
“宁松音”在对着她笑,笑得很好看,非常好看,浓烈的熏香夹杂着呛人的血腥味,满溢在左刀刀鼻腔。
“左刀刀。”
水里的“宁松音”开口,轻声唤她。
“下来。”她说,“下来找我,和我一起。”
“不要!我不要!我要出去!”
左刀刀后退几步,而后转头拼命往回跑。
入眼的,竟是一具具挂在树桠上的尸体,悬吊着七尺白绫,迎着阴风在半空中摇荡。
那些尸体的脸上,竟都挂着明显的笑意,每张青黑的脸都夸张地皱起来,漾着森冷的笑,却充盈着一波波渗人的哭泣。
四周萦绕着的腐臭味越发浓郁,耳边都是如潮般幽怨的饮泣声,交织成一曲亡灵的哀歌。左刀刀的每一根发梢都在拼命颤抖,她干脆闭上眼睛拼命跑,没命地跑。
双腿都好似不是她自己的了,她却仍然在跑。
潮湿阴冷的发丝,因为浓稠的鲜血而黏成一块一块,一直紧追在左刀刀身后,忽远忽近,紧紧跟随。
“停下……左刀刀……停下……回头看我……”
断续的声音好似近在耳边,粘着鲜血的长发终于追上她,一丝丝缠上她光裸的脖颈。发丝冰凉,污血腥臭,紧紧缠在她的脖子上,左刀刀一下子站不住,被扯得瘫倒在满是鲜血的青石板路上。
她几乎是躺在血泊中,浑身都染上了猩红。
“宁松音”咻地出现在她面前,她乌黑曳地的长发仍旧死死缠绕住左刀刀的脖颈。潮湿的青丝越收越紧,左刀刀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张开口,拼命呼吸着周遭的空气,入口的却尽是呛人的血腥味。
她双手挣扎着抚上脖子,她不得不挣开紧闭的双眼看着眼前的“宁松音”。
看着她诡秘的笑,看着她身后一具具飘荡的尸体,看着她身后尸体脸上诡秘的笑……
左刀刀眼前泛起红色,扭曲飘忽的红色。
“宁松音”一步步动作僵硬地走近,她的黛色纱衣荡溢在浓郁的血泊中,却比鲜血还要可怖,满是褶皱,满是发黑的血迹。
她恢复了那夜里血肉模糊的样子,如玉的面庞不再,入眼的尽是青黑色,干枯的眼球不停转动,却好像一直在死死盯着左刀刀。
“跑什么……我在叫你呢……左刀刀……我刚才在叫你呢……”
她低低笑着,发丝愈渐收紧,左刀刀浑身无力,她已经完全呼吸不了了。
眼前景物渐渐模糊。
唇齿开合,左刀刀努力想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想问为什么、想问她是谁、想问胧月剑到底有什么秘密……
她开始后悔自己没带上顾久尧送的折花刀。
刀具有灵性有杀气。
愈是尖利的刀具,在这种时候,可能愈会管用。
可是她没有带在身上,她快死了,被鬼杀死的。
她想到了顾久尧,如果顾久尧在就好了——不不不,他不能来,他虽然厉害却不一定能斗得过厉鬼。
她左刀刀若是死了,不定就能回去了,那倒也不错……
左刀刀这般胡乱想着,逐渐失去意识。
“夺走我的金楠纸扇,又随意丢在这处,小瞎子,你做什么?”
朗悦的声音响起,左刀刀僵直的脊背,终是放松了些许。加在她身上的束缚皆尽消失,左刀刀缓缓睁开双眼,看到那人远远立在崎岖古朴的石阶之上。
四下里已不见了血迹。
“宁松音”、腐尸、悬吊着的尸体……全都不见了。
雨条烟叶,柳暗花遮,雾霭缭绕中,左刀刀瞧见了他,鸿衣羽裳,披罗纹翠,临风之姿,靛蓝依旧。天光透过浓荫的间隙,在他身上,留下树影斑驳。
顾久尧斜倚着砖雕萧墙,阴湿的墙影,青痕疏落,他遥遥对着她笑。唇角勾起的刹那,流雾飞花、杏雨梨云、泉涨莺啼……周遭的一切,皆似暗淡了颜色,静喑了响音。
时光仿若凝结。
左刀刀眼里,唯剩了他无边的芳华。
“我……”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窒息的感觉已然不在,她只是跌坐在冰凉的青石板路上,上面长着略微潮湿的青苔。
她却仍保持着抚在脖颈的姿势,大口喘着气。
额上尽是细密的冷汗。
顾久尧向她走来,腰间别着方才不知被左刀刀丢在了哪处的纸扇。自上而下看着左刀刀,见她脸色白得厉害,他轻轻皱眉:
“怎么了?”
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左刀刀一愣,竟是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她突然有一种想要冲过去扑进他怀里的冲动,却因酸涨到无法站立的双腿而生生止住。
“我……方才有、有……”
出口的是沙哑的声音,她竟说不下去了。
说什么?如何说?
方才她所见到的东西,因顾久尧的出现全都不见了,难道要说方才有鬼要杀她么?
顾久尧望了她半晌,伸手扶她起来。
“来这处做什么?深山历险?”
……
左刀刀循着他的目光,望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她的面前是一座古朴巍峨的宗祠。
白漆黛瓦,葫芦宝顶,堂前矗立着两樽用作镇邪的石刻麒麟。堂前牌匾上,四个张牙舞爪的鎏金大字——
宁氏大宗。
她跑啊跑的,竟绕过胧月神山,跑到后头的宁氏宗祠来了。
左刀刀说不出话。
她仍未从先前的惊吓中走出来。
她大口喘着气,现在这处的一草一木都牢牢牵动着她的感官。
“这里是……这里是什么地方?”
并非是明知故问,左刀刀只是想确定下自己是否真的一路跑到了宁氏宗祠。
顾久尧凝着她,目光似是在审视,而后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近那块牌匾。“宁氏宗祠。”他说。
不等左刀刀作何反应,他便兀自松开手,缓步走到宗祠门前。他轻启纸扇,泥金扇面骤然划开,犀角为坠,云袖翻飞。慢慢地观察四下的情形,顾久尧似乎也是头一回来这里,过了会他才回身,淡淡道:
“绕过这里,便是义庄。”
左刀刀浑身僵硬,可她闻见了那熟悉的浓烈熏香。
那是“宁松音”身上的味道!
左刀刀猛然抬头望着顾久尧,她颤声问:“义庄……是什么地方?”
也不知她的话有趣在何处,顾久尧竟立刻笑出了声,朗目疏眉,款款情深。
“停尸的地方。”他说,还比划了下,“一排一排,摆满了棺材。”
“停尸”、“棺材”两个词眼,激得左刀刀猛抓住他的袖口,像是抓住了稻草。自下往上,她睁着双清亮的眼,她说得极其恳切:
“小侯爷……我们回去吧!我想回去了,您陪我回去好不好?”
顾久尧望着被她揪住的袖口微微滞住,目光又慢慢移到她苍白的脸上,许久才说:
“好。”
左刀刀松了口气,跟着他往禁地入口走,亦步亦趋。
走了没多久,左刀刀看见前方出现了一口古井,略有残破的、掩映在满目葱茏中的古井。
那是方才“宁松音”突然出现的地方。
她又闻见了那股浓郁的熏香。
猛然抬头,左刀刀意识到自己不能就这样离开。深山探险,是她完全没写到的情节,顾久尧来陪她,也并非出自她的笔下……情节已出了太多差错了,她已然无法按照原本的样子走下去了。
已经改变了。
也许她该追求的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探究,探究出情节为何而变。
探究出,到底“宁松音”是否是宁松音,到底方才几欲害死她的是什么。
左刀刀停下脚步,顾久尧感受到她浑身的僵硬,“怎么?”
“我们回去吧。”她略有尴尬地瞥一眼顾久尧,舔舔干裂的唇角,她显得很紧张:“小侯爷,我们、我们能再回宁氏宗祠去看看吗?”
顾久尧没有问为什么。
他方才见到了左刀刀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闯进宁府禁地的样子,无人领路更无人阻拦。她就是独自走了进来,宛若游魂一般,中途还手忙脚乱地弄丢了他的折扇。
“问我做什么?进去便是了。”他笑说。
他那般淡然,反倒是左刀刀惊了,她没想到顾久尧这么好说话,却也并未多言,只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跟在他身后折了回去。
不多时便又走到了那座肃穆阴森的宗庙。
左刀刀握紧拳头狠狠为自己打气,抬头望一眼顾久尧,而后独自迈步上前,提起厚重的门柄。
略一使力,便传出“吱呀”一声,刺着耳膜,在静谧的山谷间,更显得尖锐而悠远。
她打个颤,好像浑身寒毛都挺立了。
一扇厚重的木门,竟似是起到了阻隔阴阳两界的作用。早前差些丢掉性命的事重又泳上心头,她几欲夺门直接逃出去。
好容易才稳住心神,左刀刀死死攥住顾久尧的衣袖,紧贴着他,跟他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