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清酒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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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
她轻轻唤道，声音传了老远。
天上挂着一轮圆月，左刀刀倚着木栏，与静坐瓦顶的顾久尧，隔了条大道，在茫茫夜色中，遥遥相对。
顾久尧也看到了她，他的眸子在夜里竟也是亮晶晶的，他并无多少动作，左刀刀却觉得他笑了。他生得那般好看，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个笑，也定是很好看的笑。
她略有些不自然地理理睡散的发，俯身趴上木栏，她眼睛笑得弯弯地。
“侯爷。”她又唤他一声。
并非要他作何回应，只单纯想要唤他。
顾久尧终是笑了，这回笑得很明显，他还举起了酒盅向她示意。
“侯爷喜欢在高处饮酒吗？那侯爷是喜欢饮酒？还是喜欢在高处？”她这么傻兮兮地问出一句，没头没尾的，她想她一定是困糊涂了。
顾久尧却是难得地好心情，他笑着回答，声音清润，“喜欢饮酒。”
此时已近子夜，四下静谧无人，他的话轻易传进了左刀刀耳里，她点点头，伏着木栏呆呆地望他，眼里似有什么叫眷恋的东西：“我以前就不喜欢酒的。不喜欢酒的味道，不喜欢酒醉的感觉，我也不喜欢爱喝酒的人……不过现在我喜欢了。”
她的话里有歧义。
顾久尧遥遥与她对视着，一时恍惚，他问：“喜欢饮酒？”
左刀刀摇摇头，笑说：
“秘密。”
顾久尧失笑，复又浅酌一口酒，他抬首望着天上的圆月，“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左刀刀又点点头，“侯爷送我的那把折花刀，我很喜欢，谢谢侯爷。”
顾久尧颔首微笑。
这个人，真是连客气话也不会说的，可左刀刀却一点儿也不恼。她继续讲着：“刀面上的长生结图案，和侯爷手腕上的暗纹是一样的吗？”
顾久尧点头，左刀刀又说：“侯爷能不能给我看看？我武功不好，飞不过去。”
顾久尧目不转睛地望她，清眸流盼，占尽风华。而后，他一跃而起，来到左刀刀近旁，她只觉身体一轻，随后听到瓦片“当啷”相撞的清脆之音，再睁眼时，便已被顾久尧拉着，坐在了高高的瓦顶上。
晚风悠悠，轻拂着她的面颊，鼻尖萦绕着沁人的酒香，低头便是灯火阑珊的街口。
手心被顾久尧握住，似是出了些薄汗，湿湿热热的，她把手缩回窄袖中，已全忘了自己先前的话。沉吟许久，方才轻声道，“难怪侯爷会喜欢，这处风景真是好。”
顾久尧点头，他低缓的嗓音好似被风吹得远远的。
他说：“喝最烈的酒，看最美的人，自是风景独好。”
左刀刀抬起眼，她发现这高处与客栈遥遥相对，只消一个垂眸，便刚好能望见她客房的那扇雕花窗棂。一时间，左刀刀竟觉得顾久尧的声音太远，她害怕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转头，借着月色皎皎，她凝望着顾久尧的脸。
她禁不住问道：
“谁是最美的人？”
月下花前，薄雾朦胧，左刀刀鼻尖上不知何时积了些细密的水珠。寂月笼轻纱，夜幕映落花，一时看去，她竟是宛转蛾眉，般般入画。粉白秀挺的鼻尖上，盈盈一点霜珠，凭栏待月，灿若星华。
顾久尧淡笑，抬手替她拭去鼻上水珠。
微凉的指尖触到温热的脸，一时令她有些颤栗。
他轻轻回答：“秘密。”
路在照常走，日子在照常过。
只一晚上的事，左刀刀便成了除芙尾之外，与顾久尧最如影随形的人。
不过是她的步伐，紧紧跟随着顾久尧。
可她总感觉自己与侯爷之间，似乎遥遥地隔着千山万水：一只住在侯爷心尖上的金丝雀、一位护主心切的顾辉山、还有个患有重度易容癖的万疾风。
过了未来湖沿着长生之路再往北走，不消多日，便到了以工艺品文玩的制造贩卖而名扬天下的商业古城，言塘。
言塘占地并不算大，却因地处未来湖与北山王府之间，又是长生之路上的最大商业城市，便成了宗教信仰和经济发展之间的重要纽带。又因为言塘的商业化与特殊地理位置，这里外来人口众多，相对的，人口流动性也极大。据说在言塘待上一日，能领略到九州大地千式百态的风土人情；而若是运气差些的，在言塘大街上信步闲逛个两三家店铺，可能连一个能正常交流的店家都难遇上——这便是“言塘”二字的由来。
若想在言塘闯出个名堂，旁人要熟识的是十八般武艺，而言塘人需深谙的，却是十八地方言。
故而言塘最动人的一道风景，便是当地人轮换了无数种方言，企图与外地游客用言语交流却无果后，两个九州人面对面，最终只得无可奈何地比起划肢体语言……传闻这也是令初入言塘之人，最能感受到文化冲击的事实。
而若能克服这类文化冲击，作为久负盛名的“消费桃园”，言塘的确是值得一游的。
前提是如果左刀刀有钱的话。
可她连饭钱都不够了。
顾久尧大概是提前回了北山王府，自打进了言塘地界，他与顾辉山就一直不见踪影。
那日大清早的，万疾风拎着他的翻版小鸟，跑到左刀刀房里实行叫早服务。万疾风说，侯爷的小鸟像侯爷，矜贵优雅还会杀人；而他的小鸟就像他，温柔贤惠还会打更。故而在见不到顾久尧的那几日里，左刀刀不仅要与万疾风一同赶路，还要忍受蓉尾断断续续的凄厉打更声。
也不知顾久尧何时才能回来。
才一日不见他，居然就已经这么想他了……定是被万疾风折磨成这样的！
左刀刀叹口气，摸摸扁扁的肚子，拒绝了万疾风共进午餐的邀请。她没钱，便告诉自己不饿，然后默默拎着帷幔，端个小板凳找到个街边空地摆了摊，继续操起老本行，给人卜卦努力营生。
好在她左半仙已小有名气，前来问卦的人着实不少，然而方言障碍却是个大问题。有人提议用纸笔写下，她才惊觉自个儿想做生意却连道具都备不齐……而后好容易搞到了纸笔，刚干下一两单，就来了群身穿便服身材魁梧的男子，嘴里也不知嚷嚷着什么，一上来便推搡着她想讲她赶走，颇是凶神恶煞的。
左刀刀本以为自个儿倒运，碰上了言塘当地欺凌百姓的恶霸，正欲抄起家伙使出刚学到的独门本领与他们理论，手腕却被人轻轻截住。
那人将她拉至身后。
面前那帮恶霸当下就换了副面貌，一个个九尺身长的壮汉都缩成了五尺，对着他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就差没有当街跪拜了。
来人颇是知情达理，只淡淡点头示意，还对着恶霸们，用不知何地的方言说了一通。分明同样是听得左刀刀云里雾里，来人的方言腔调却与旁人全然不同，清润婉转的嗓音、轻慢矜贵的语速，这是左刀刀第一次觉得粗糙难听的方言俚语，居然也是抑扬顿挫，别有一番韵味——
即使在那番话里，她光能听懂一句“本侯”。
等街霸们一齐离开了，顾久尧方才回头。左刀刀有些不好意思，指腹磨损着竹制幔杆，她微微低头：“多谢侯爷……不过言塘这种地方，怎的还有欺凌商贩的街霸在呀？”
顾久尧沉默了一阵：“他们是言塘监市的人，专管城区商贩占地经营。”
“……这样啊。”原来是城.管。
“左小方士，你很缺钱吗？”
旁观了事件始末的万疾风也凑上来，“老实说你可以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卖卖，我可以给你介绍价钱不错的典当行哦！”
左刀刀条件反射地握紧腰刀：“不成，我不当！”
“我说的不是你这刀，是上次那块象牙扇坠，可不便宜的，拿去当铺至少能换这个数。”万疾风竖起三根手指，表情跟传销似的。
左刀刀慢慢从暗袋里摸出扇坠。
“你说这个？能卖三百两？”
万疾风摇摇手指：“是三十两。”
他此话一出，莫说左刀刀，连一直沉默不语的辉山也看不下去了。
辉山走上前一把捏住万疾风翘起的手指，以万疾风的指尖为圆心手腕为半径，狠狠拧了几圈。
而后，万疾风凄厉的尖声传遍了整片言塘商区。
顾久尧并不理会万疾风，只慢条斯理地从左刀刀手里接过象牙坠。
想来辉山的举动也是经他默许的。
“这是那日在赋月居，有人丢上戏台的吧？”他这般问着，却显然不需左刀刀回答，只兀自审视着扇坠，“通体莹润、双面精雕、伴有熏香、品相上乘，这是墨州堂老堂主的遗作，属于稀世珍品……”
顾久尧把扇坠还给左刀刀，眉头挑着，神色竟略有些怪异，“扇坠的主人少说也是富甲一方——左刀刀，你识的人物倒不少。”
“可是……我不认识这扇坠主人啊，我都不知道谁丢我的。”左刀刀说。
顾久尧扭过头不望她，面无表情，语调也是波澜不惊。他说：
“只是都不如本侯。”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清酒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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