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上）醉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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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尘出自书香门第，而我则是个地道的官宦子弟，俗称的纨绔子弟。我们的深交多少引起一些人的关注，包括我那个向来不甚关心我的，父亲。
那个应该被我称作父亲之人其实并不喜欢我，虽然我的母亲是父亲的正房妻子却是有目的的家族联姻，他们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真感情，我因此被冷落也是再正常不过。其实我并不难过，至少母亲对我是很好的。母亲也是名门贵族，却少了些贵族女性惯有的张扬跋扈，她温婉如玉，待人温柔，唯有对父亲，总是有些莫名的冷淡。虽然我很不解，但是我却从未过问。因为，从未将我放在心上之人，我无须在意。
传闻中，世人对于我的评说，我也是有耳闻的，不外乎“纨绔”、“败家子”、“不学无术”、“龙家最没用的儿子”之类的，这些我都不在乎。因为，那些都是我留给外人的假象，是我蒙蔽一些人必须要有的外衣。
从小，我就接受着母亲的谆谆教诲，虽然我也很想像寻常人家孩子那般肆意玩耍，但是，我如何能够辜负一个母亲的期望？因此，我一面在外人面前装作贪玩不爱学习的样子，一面在深夜里悄悄苦读。所有课程里，只有学武，我是敢明显地表现出欢喜之意的。对于那些人来说，在这个尚文不尚武的国家，一个武痴是成不了气候的。
一出“不学无术”的戏码，我一演就是十多年，就连母亲，也已经不清楚我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其实不是我不想告诉她，只是不想她为我难过。即是如此，母亲还是经常在独处时轻轻叹息，说是她苦了我。我也就更为不忍说出那些搬不上台面的道道。
其实，这样一出戏，我原本打算一直演下去的，直到时机成熟。但是不想中途出了变故。而那变故，便是云落尘。
初见云落尘，是在好友李贺之的生日宴上。说是好友，其实不过平日里一起鬼混的酒肉朋友。那人是个附庸风雅之士，借着生日宴，邀请了京内不少有名或无名的文人雅士，并设了余兴节目，让这些雅士为其赋诗庆生。而云落尘，正是这些文人雅士中的一个。
犹记那日，我带着一纸名人墨宝作为贺礼前往李府，将礼物亲手交给李贺之。看他打开礼物时的欣喜若狂以及交由下人收起礼物的小心翼翼地，我有理由相信，他对礼物很满意，而我也借着客多自便而离开正厅，在府里找了处安静的地方准备小憩。
突然听得一阵着实不小的争吵，睡意全无的我无奈起身，去寻找那扰了我清梦的罪魁祸首。循声而去，便见几位书生聚在一处，其中两人正为谁的诗文更优而争论不休，而不远处一名白衣书生走来，如玉击鸣的声音响起，寥寥数语，指出二者诗文的精妙之处，给了他们不分秋色之评。二人见来人很是恭敬，听闻点评欣喜之极，顿时停了争吵，言和言笑。
瞬时间，我对这白衣书生多了几分好奇，不觉走近了几步，然后迎上了白衣书生的转身回眸。但听古人言“回眸一笑百媚生”，而这书生回眸时，带着浅浅的笑意，虽不是媚，却也煞那间让万物失了芳华，也让我一瞬间停了脚步，只专注于那一人。
那人的笑意虽是轻浅，却含着暖意，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那人眉目清秀，那如黑曜石般闪亮的眸子让我一瞬间沉迷。这一刻，我的脑海中来来回回只有几个字：超凡脱俗，犹如神祇。
后来，不记得我是怎样走过去的，只记得走到他的面前，我难得正经地拱手询问他的名讳，再然后，听到他带着笑意地回答：“在下云落尘，请问……”
“我叫龙卿扬！”未待他问完，我便抢了回答。但是回答过后，我便有些悔意，我的狼藉名声想必他是听过的，如我这般声名，是该如何与他结交呢？
但是云落尘似乎并未表露任何不自然，就像从未曾听说过我的传闻，坦然自若地与我拱手：“龙兄，幸会。”
而后的生日宴上，众雅士献上赋诗，几经评选，云落尘等三人的诗词被定为最佳，被李贺之赏予了奇玩与古籍。宴后，我借着赌约从李贺之那里拿到了云落尘当日所呈墨宝。
事后，我原以为自己会很快淡忘此事，不想，自己却如入了魔障般对他念念不忘。几个夜晚的辗转难眠，终于让我下定决心。
次日，我遣人打探他的下落，得知他目下正在城西碧落湖上泛舟赏景，便演了一回“偶遇”的戏码。许是命运吧，这次独处，让我渐渐对他放下戒心，也让他成为我毫无芥蒂去接触、去交心的第一人。而在往后的相处中，除却我的计划，我将自己几乎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有时候想起，都会觉得自己太傻，怎会如此轻易将那些极为私密的事情告知于一个相处不过数月的人，倘若这都是他人设下的圈套，自己又当死得怎样体无完肤。但是，我就是信了，信了这如完玉般无瑕的人儿，信了他会为我保守这事关生死的秘密。
而这数月间，坊间关于我和他的传闻越来越多，好事之徒都道我有龙阳之癖，我与他饮酒赏月、共话山水的种种也被添油加醋后传得众人皆知。我知自己声名原就不好，也不甚在意，但是我却为他担忧。
一次酒后，我借着醉意和他提起不如断了联系，不想他淡然却坚定地否定了我的建议，只道：“莫管众人云，身正不惧影斜。”但是，他可知道，我对他其实确有了一丝超脱友人的念想？如若知道，他会不会直接拂袖而去？
即使借着酒意，我还是没有勇气问出自己的疑问，只是久久地，望着那满月下的一池莲花发呆。多年以后，我也一直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后悔这个盛夏未能提出的疑问。在那个7月的满月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落尘，也再也没有可能得到任何回答。
那晚月下赏荷之后，我七分醉意地回到了家中，不想家中灯火甚亮，正疑惑间，却见父亲正坐在正厅等我。我心下一惊，却是佯装随意地和父亲打了声招呼。而此后，一切却朝着意料外的方向发展。父亲摔了一本小册在桌上，着我去看。待我执起一看，却是醉意全无。
我本以为这册上最多是坊间流传的关于我的风流韵事，不想，里面详详细细记录的却是我和落尘的会面与大致对话。其详尽程度几比我这个当事人记得还要详细，可见是会面过后就细加整理的。
我顿时有山崩地裂之感，难道说这些都是落尘所为？难道落尘当真是父亲试探我的棋子？
即使看不见，我也知道此时的我一定是面目煞白的，而我执册的手也是不住颤抖的。而父亲对于我的反应似乎很是满意，盛怒的表情下闪过一丝几难察觉的笑意。
满意？笑意？不对！在那一瞬间我知道我应该是遗漏了什么。强压下心绪，我又仔细将小册扫了一遍，终于是放下心来，不是落尘，太好了，不是落尘。因为此中虽然所诉极详，但是每至关键总是有些含糊其辞，一笔带过。许是谨慎惯了，因此较为关键的事情我都是低声告予落尘的。因此想来，这书册是父亲所寻高手隔墙倾听后整理，并由文笔绝佳者书写而成的。
“不！绝不可能是落尘！”我声嘶力竭地嘶吼道。如果没有看到父亲的笑容，我想我也会这样叫道，只是，父亲，这个局，你输了。
“呵呵呵，不是他还能是谁？”父亲拍桌而起，不，此时应该称他为龙映轩了。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是落尘！”我掩耳怒吼，两行温热划过面颊。
“呵呵呵，如果不是你的这位好兄弟，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居然隐藏得如此深？我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好儿子原来不是不学无术，其实是饱读诗书？”龙映轩不掩对我唾弃，“虽然不知道你有何计划，但是……”
“你要做什么？！我不学无术不是正合你的意吗？我只是想安安心心过自己的生活罢了？”
“做什么？哈哈哈哈哈！放心，虎毒不食子，为父不会把你怎样！你就‘安安心心’过你的日子罢！来人！把二少爷关起来，严加看管！”
而后的日子，我一边佯装大骂落尘小人，一边在惦记他是否还好。终于得了机会躲开看守的视线，我提早实施了计划。
不久之后，龙映轩被当今圣上下令抓捕，龙家数人也因涉及其中而被捕，自此，龙家没落。而我带着母亲连夜逃离京城，更名改姓隐世于南方小城的市井之中。
到了早就定下的居所，我才有暇阅读关于落尘的情报。而看过字条的我泪不能止。原来，那夜离开后不久，落尘便已惨遭杀害。
恍惚间，似乎看到他白衣翩然，笑若春风“在下云落尘，请问……”，似乎又见他蹙眉劝酒“龙兄，莫要再喝了，你已经醉了……”，似乎又见月下他清瘦却坚定的背影“莫管众人云，身正不惧影斜”……
如今，如今只余这些残破的回忆了么？
为何会如此？
我自小便知龙映轩不喜我，甚至是厌恶我，但我觉得有母亲疼爱便也足够，只想着努力做出点成绩来回报母亲。但是，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我得知了龙映轩和朝中的大将军表面水火不容，私下却是相交甚密，更重要的是，二人居然暗中谋划着改朝换代之事。事之重大让我心下骇然，虽是当时未被发现，但是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学着伪装自己，也在慢慢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也渐渐收集了许多证据，只待合适的时机暗告于当今圣上。只是不想，因为落尘之事，在势力尚未完全成形之时就提前行事，只能在被牵连之前逃离龙家。更不曾想，这世上唯一的知己与……所爱，因着自己的力量太过渺茫而……殒命了……
我看着酒杯在桌上打了几个转，终于是坠到桌下，在地上击打出清脆的响声，而那些酒水在桌上蜿蜒几回，随着我那几近干涸的泪水，悄无声息地被大地所吸收。
落尘，落尘……若泉下有知，你是否会后悔与我相交？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上）醉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