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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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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兰氏遣了杨嬷嬷过来。阿鱼睁眼便看到杨嬷嬷一脸专注的盯着自己。
“嬷嬷,”阿鱼拽过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实。
“小姐快快起床,今日要见新来的夫子。”杨嬷嬷比兰氏还要紧张阿鱼的课业。郑雸虽才十多岁,可脸蛋生的极其漂亮,五官更是深邃又温婉,像极了兰氏。
阿鱼昨晚睡觉觉得热,便只穿了小褂睡觉,且她速素来不喜与人亲近,见杨嬷嬷离自己那么近,着实不习惯。
“嬷嬷,我自己穿衣裳。”
“我们小姐长大咯,你小时候我还帮你洗过澡咧……”杨嬷嬷笑到,起身往净室走去。
阿鱼红了脸,揉着眼睛似笑非笑,这一个人惯了,多一个人还不习惯。纵使是郑雸的皮囊,可心气儿到底是自己的,自然是改不了。阿鱼小心翼翼拿过床尾凳上的百福绣花湖蓝底小袄,悄悄穿了起来。
“哎哟小姐,我来拿嘛——”
“太太呢?”阿鱼边问边将梨花扣悉数扣紧,一抹湖蓝衬得阿鱼的小脸粉粉嫩嫩,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杨嬷嬷现在对阿鱼充满了敬意,原因再简单不过,那就是她们的小姐不傻了。
兰氏得知阿鱼在寻丫鬟,将府里几个没活的年纪小又能干的悉数寻了一同送往阿鱼这,好让宝贝女儿挑选。
拗不过兰氏热烈的关爱,阿鱼便挑了个唤作福桃的留下,匆匆吃了糕点往染橘台走去。
染橘台在郑府西北角,名曰台其实是个水榭。夏日里四周碧波荡漾微风拂面,可这秋冬里天寒地冻不说,北风呼啸似要将人撕裂。阿鱼怕冷,刚到台阶处就停住。台阶是半坡桥,连着染橘台与河岸,台阶下的水早已结成冰块,探头望下去,阿鱼打了个哆嗦。
这个授课的地方倒也稀奇。
水榭不大,整整齐齐排放着六张书桌,郑四郑五早已就坐,正在谈论着什么,郑蔚见阿鱼进门忙热情道:
“七妹妹来了,外边冷吧?”
郑澜瞟过阿鱼,没有搭理,心里自是记恨那日阿鱼捅出自己和镇国公公子私下来往一事,现在虽然没有禁足,可郑鼎照有令无论自己去哪,务必要禀告于他。
阿鱼也不在意,点了点头便坐在了墙边第一张书桌,往自己冰凉的手上呵着气。郑雸应该上过好几次这个课了,只是不知道现在会教些什么,阿鱼无聊的望向四方,房间小小的,紧落有秩。最前面是夫子的书桌,上面放着一把棕色的戒尺。
等了许久,夫子还是没有到,郑留姗姗来迟。一进门只朝着郑雸道:
“你坐了我的位置!”语气不善,且毫不犹豫的一把将阿鱼提了起来。阿鱼瘦弱,郑留的手指有意无意的划过阿鱼的锁骨,被咯的生疼。
“六哥你这是何意?”阿鱼吃了痛,甩开了肩上的手,恼怒的抬头看着这个同父同母的哥哥,谁知竹制的桌子着了魔似得往后倒来,阿鱼一个重心不稳的往椅子上落去,只是心里要强,愣是逆了个方向想要站定,直直的载向左侧过道里一排整齐的冬野松树上。
冬野松一年四季碧绿如翡,虽然只有半人高,然枝繁叶茂坚韧挺拔,尤其那树枝如同钢针一般,天然的妖娆多姿,平日里隔着衣服被刮到都会火辣辣痛半天。
阿鱼暗叫了声“倒霉”。
冬野松毫发无损,阿鱼痛的龇牙咧嘴。这郑留定是脑袋瓜子被驴踢了,对亲妹妹这番厌恶。郑四郑五围了过来,双双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是该真关心还是假问情,面面相觑。
阿鱼毁容了?
阿鱼觉得自己一定是五行缺血,所以老是受伤,今天居然伤到了下巴。血珠顺着下颚缓缓流入脖颈间,痒痒的,阿鱼伸手挠了几下。
已经痛的麻木了,才发觉手上黏黏的,指缝间沾满了血,空气中满是说不出的味道,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阿鱼血晕。
只觉得自己好轻好轻,可是累的睁不开眼,下巴似乎有一个洞,正嚣张的喷着火热的岩浆。
“烫…好大的火…”阿鱼呻-吟了一声,兰氏在一侧急红了眼。
一侧站着不肯认错的郑留,其余的人已经被兰氏遣了出去。
漂泊的灵魂孤苦伶仃,那就是无根的野草,刚刚享受到几许的温暖,此刻被剥离的生疼,那是魂不附体的感觉。墙角里一个小女孩正嘤嘤的哭着,阿鱼揉着眼睛,可是什么也看不到。伸手触摸也是冰凉的墙面,阿鱼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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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哭。”阿鱼起身往墙角的小姑娘身边走去,小姑娘穿着一身湛蓝的长袍,看不出样式,一头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的梳在耳后,“你是……?”阿鱼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她的眉宇间竟和兰氏一模一样,眼里却是无尽的凄凉。
一阵钻心的痛将阿鱼拉了出来,睁眼时阿鱼的两行热泪顺着光洁的脸颊缓缓滑下。
“娘,不哭……”
兰氏一把伏在了阿鱼的软烟罗蚕丝绣被上,“你七姐那么小就没有了,你再出事娘可怎么办,可怎么办啊!”语毕哭的更厉害,“你七姐已经把娘的心割去了一半,你还想再要娘的命吗……”
从来没见过兰氏如此失态,阿鱼喉咙里犹如被塞了无数的棉花团,兰氏口中的七姐必定是早夭的郑珍。阿鱼不知道如何回答,伸出右手来轻轻拍了拍兰氏的后背,“娘。”
“娘只有六儿还有你,你要替你死去的姐姐好好活着,平安的长大。”说到这里,兰氏起身拽过一旁仍昂着头的郑留,“六儿,她是你妹妹,你怎可三番五次的捉弄她,女子若是毁了容,这一生如何是好?等你爹爹回来看他定不饶你。”
兰氏语气里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郑留心里是有几许懊恼的,却不肯低头。
“我妹妹就是被她害死的。”
阿鱼暗暗叹了口气,这个榆木脑袋,郑珍死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好么?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但是她不想和郑留又任何冲突,以后绕道走就是了。
下巴不疼,只是有些酥-麻,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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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篆独自站在回廊下,看着结了冰的湖面,眉头微锁。这次正是他的引荐才将何夫子从乡下请回了崇安城的郑府,何夫子知识渊博为人正直定是一个好的夫子。
何夫子是个固守陈规的老头儿,满头的银发像一尊老仙翁般慈眉善目。原本四个人的课堂现在只剩下郑四郑五,郑五一脸的憋屈,因为刚刚抱走阿鱼的竟然是五皇子夏篆。
夏篆曾经在冷宫呆过一段时间,那时何夫子还不似现在这么苍老,一日路过冷宫时看到赤足站在石廊下看着一本残缺不堪的《孙子兵法》,心里十分的好奇,便就手讲了一些给他听,夏篆认真好学,有着异于一般同龄人的隐忍。何夫子起初并不知夏篆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哪个院的小太监 ,见他穿得单薄,便把自己的披风给了他。
夏篆好学,半年的功夫都跟着何夫子学习。何夫子亦将自己的知识悉数讲与他听,他曾是瓒玥公主的老师,瓒玥公主和亲后一直退居在御书阁管理书籍,后来宫里出了一点状况便得了些银子被送出了宫。
宫门似海,更似无情无义的深渊,离开的那日何夫子才知道自己教了大半年的男孩竟是五皇子。
夏篆坐在兰苑的斯凉亭下,北风呼呼刮过,夏篆望着手心早已凝结的鲜血,眉目间的忧郁似乎要将天边若隐若现的日光吞噬,这郑府之大竟然容不下堂堂七小姐。
阿鱼的处境他也略微打听了些,除了好奇更多的是惺惺相惜,二人的确有些相似,心里苦笑也不知这是第几次救了她。
夏篆的一生并不好过,母亲早逝,父皇不疼。郑雸终究是比自己幸运,病床之前还有亲娘照顾。雪越下越大,夏篆起身径直走出了亭子。茫茫雪地里男子毫无表情的向前走着,神情比这漫天飞雪还要冰凉,苍蓝色的长袍随着脚步的起落扫过地面的积雪,任凭北风呼啸,步伐坚定不移分毫。
其实所有的皇子处境都不算好,沉默即是自保。
“阿愉,你好好歇息。”兰氏起身拭净脸上的泪痕,将微皱的梨花落绣绢裙摆理了理,“上次帮你挑的丫鬟你都看不上,我们再慢慢挑,先让杨嬷嬷来照顾你一阵子。”
阿鱼想抗议,可是看到兰氏微肿的双眼又软下心来,乖巧的点了点头,这才多久,晕倒了这么多次,阿鱼心里一万个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