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爱》韩灿灿

8、第八章

　　毫无疑问，当我坐上贺羽的车后我就开始后悔了。
　　贺羽偏头看我一眼，问，“后悔了？”
　　我冲他讨好地笑，“要是我后悔了，能下车吗？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贺羽也笑，“你想回去？”
　　有戏？我坐直望着他，“嗯，主要是突然想起来医院还有点事没做，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嘛今日是今日毕的。”
　　贺羽耐心听我绉完，然后说，“不能。”
　　“切。”我控制不住地瞪了他一眼，泄气地靠回椅背，闭上眼睛不想再搭理贺羽。我听见贺羽轻笑了声但也没有再说话，车厢里一时很安静。
　　感觉到车在缓缓停下，我睁眼一看，满眼的熟悉。这是我们大学时常来的一条街，这条街和普通的商业街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这里藏着一家我挚爱的山西面馆。以前我就常拉着贺羽来这儿打牙祭，其频率之高让贺羽这个地道的北方人都感到不解，他不明白我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为何会如此钟爱面食。我给出的解释是，真爱是没有理由的。这个时候贺羽就会边点头边说，哦，原来你喜欢我是没有理由的啊，我也会笑嘻嘻地说他自恋。
　　深吸口气，我强迫自己停止那些毫无意义地回忆，向商业街的右侧看去，熟悉的大红色招牌，上面有白颜色的四个字山西面馆，那个“面”的中间有一横之前就掉了，这么多年了，居然也没有修补。我真的很喜欢这家的面，几乎每一种做法都喜欢，是那种几天不吃就会想念的喜欢，只是分手后我就再也没有来过了，上回跟贺羽偶遇的那家面馆是我找到的替代品。
　　“到了，下车吧。”
　　“山西面馆？”
　　“嗯，怎么了？”贺羽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不去。”我抱着胳膊不动。
　　贺羽转身看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哪知道为什么？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呢？为什么你非要请我吃饭？为什么要这儿请我吃饭？我又为什么和已经有女朋友的前男友一起吃饭？而且还是之前约会的地方……
　　我也从车外的山西面馆那收回视线看向贺羽，我说：“堂堂贺总请客吃饭就来这种地方？”
　　贺羽的眼睛眯了眯，语气已经说不上太好，“你看不上这里？”
　　我稳住自己不要移开视线，应声道：“看不上。”
　　话音刚落，贺羽的手就突然抬了起来，我条件反射般地往后缩了缩，我以为他要打我，没想到他却是又系上了安全带。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出一大截路了。我没问他是去哪儿，想着以他的脾气问了也不会说，反正他总不能把我卖了。
　　车开得很快，车外的风景跟不要命似的往后跑，我为了不让自己害怕，索性闭上了眼睛。可即使是闭着眼，我也能感受到来自贺羽的低气压。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我因为惯性蓦地往前冲又倏地被安全带给拉了回来，勒得我生疼。我也生气了，唰地睁开眼睛，冲他吼，“贺羽，你有病啊？不想请客就拉倒，我求你了吗？有你这么请客的吗？”
　　“嗯，我是有病。”
　　“……”贺羽的配合让我预备在嗓子眼里的话没法一咕噜往外倒了，只能又灰溜溜地艰难地咽回去，而且这情况连我想甩手走人都不大适合。于是，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我清清嗓子故作自在地东张西望，一看清外边的建筑就被结结实实地吓到了，这金碧辉煌的饭店吃的是人民币吧。
　　“到了，下车。”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话，不过少了个语气词“吧”。
　　“蓬，蓬莱阁？”
　　“嗯，这回满意了吧？”
　　我抽抽嘴角，没答话，我的选择也之前一样，不下车。
　　“又怎么了？”
　　“要不，咱，换个地方？”我怕我这种地方吃饭会消化不良。
　　贺羽抬手看了看手表，“你们两点上班吧，现在离你午休结束还有一个小时五分钟，你确定还要再换地方？哦，别忘了回去的话大概还要半个小时。”
　　我麻利地解开安全带，下车，反正又不是我男朋友凭什么给他省钱。
　　高级餐厅除了价格不怎么亲民以外，别的倒是特别友好，比如服务员的态度比如上菜的速度。我尝了一口刚上的“蓬莱仙果”，嗯，味道也不错，这个“仙果”大概感觉貌似是芒果做成的，就是不知道里面还加了点什么东西。
　　菜都是贺羽点的，服务员把菜单给我后我就直接合上了，让贺羽全权负责点菜，我怕我看到菜名后面的价格后会忍不住直接走人。贺羽点的这些菜虽然光听名字我一个都不熟悉，但是好在原料还都是我喜欢的。既来之则安之，纠结是一顿，不纠结也是一顿，我抖擞起精神，开吃。
　　“还不错？”
　　贺羽冷不丁的开口把我吓了一跳，勺子上的汤也都洒了出来，我抬头怒视他。贺羽却笑了，他抽了纸巾越过桌子帮我擦手，“我哪知道你吃饭都吃得这么认真。”
　　我直觉地想回他，“吃饭难道不应该认真吗？”可是，看到他仔细地帮我擦手时，我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甚至连手都忘了抽回来。这样的场景何其熟悉，熟悉地放佛我们之间空白的四年都不曾存在过。
　　只是到底是不同了，我讷讷地看着对面的贺羽，曾经的他也曾这样温柔地帮我擦过手，只不过那时的我是羞涩的，是幸福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觉得不应该。
　　“好了，没红，应该没事了，不疼吧？”
　　我摇摇头，“没事，不疼，我吃饱了。”我就算神经再大条现在也吃不下去了。
　　贺羽沉默一会儿，还是说：“好，我送你。”
　　我站在饭店门口等贺羽，他去开车了。
　　突然手机进来一条微信，是季深：你在蓬莱阁？我抓着手机东张西望，他也在这儿？又有一条微信进来：别东张西望了，我在楼上。我抽抽嘴角，这货的手速还真快。马上又来了一条：以后能别相亲了吗？如果你喜欢这儿我就算是卖身也会带你来的。紧接着又有一条白色小框出现：卖肾卖肾，不是卖身，我会为你守身如玉的。对着这一连串蹦出的微信，我深感无语，可是却控制不住地咧了嘴。
　　很明显，季深刚刚看到我了，也看到了贺羽，还以为我们在相亲。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贺羽帮我擦手？会不会误会？啊呸，看到就看到呗，我还怕他啊……我没回季深的微信，若非要问我理由，那大概是出于一种“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的理由吧。
　　我让贺羽把车停在离医院还有一条街的地方，上回风波还没过呢，我可不想再来添把柴火。
　　临下车前，贺羽叫住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那么做。”
　　我笑笑，“嗯，一顿饭原谅你的不知道。”
　　“好。”
　　“那什么，以后少喝点酒，医生说你的胃不是特别好，要好好养，不能再这么糟蹋了。”
　　贺羽点点头没有说话，我摆摆手就下车了。其实，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我听到了贺羽的声音，他说：“我养不好。”
　　可是，听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意识到我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那我来养”这句没节操没骨气的话，我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嘶，真的巨疼。我边吸气边想，做医生这一点真不好，知道哪个地方最疼，要是不往那儿掐都好像不诚心似的。
　　我一边走一边教育自己，“宋祁琦你要争气，人家都换了两任了，不，可能还不只两任，你不能因为人家的一句话就心软，所有人都在向前走，你停在原地就算了，绝对不能再后退了，做人要有底线，你……啊！！！”突然被人在肩上拍了一下，我吓得差点原地跳了起来，转身怒视那个伸手拍我的人，是于响。
　　“你嘀嘀咕咕在念叨什么呢？喊你都听不见。”
　　嘿，这厮居然还恶人先告状。我摁着心脏瞪他，“摆脱下回您悠着点，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于响笑嘻嘻道：“不怕，这不就是医院吗？我两步就给你送到了，120都不用打。”
　　“呵呵。”
　　“嘿，向你打听个事儿。”
　　“说。”
　　“听说你给人当小三了？”
　　“……”虽然我不是算卦的，但我基本可以判断这货绝对是脑子被门夹了，特么的！有这么朝当事人八卦的吗？
　　“我这才出差几天啊，一回来就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小宋医生，你可以啊。”于响的声音里居然还有着是个正常人的都能听出来的兴奋感。
　　我是个正常人所以我听出了，所以我加快了脚步，是真的不想跟脑子被门夹过的人说话啊。
　　“哎哎哎，你走那么快做什么，说说呗。”
　　我目视前方连余光都不想分给于响，“于医生，谣言止于智者。”
　　“切，原来真的是假的啊。”
　　这回我有些诧异了，他居然就这么信了？这不禁让我顿生出一些对他的善意，可是他语气里的失望是怎么回事……这么一想，那些些微的善意又倏地不见了，我说：“怎么，于医生看上去很失望？”
　　“啊，是啊，很明显吗？”
　　“你……”没错，我是打算要发飙了，正好气不顺呢。
　　可是我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于响说：“小宋医生别误会啊，我不是对你没成为小三失望，我是对自己失望。”
　　我在医院门口停下脚步听他说完，这类敏感话题还是在医院外解决比较好。
　　“你知道吧，有一种人呢就是有一种超常的判断力，这种判断力在一开始会让人兴奋，毕竟你判断的东西都是正确的，这感觉多棒！但是时间一长就会觉得无聊了，就会想尝试尝试失败。你猜的没错，我就是这种人。（其实我什么都没猜好吗……）呐，我刚到医院听到你的八卦时，就觉得这肯定是假的，没想到一问居然真是假的，我其实是为这个感到失望，绝对不是因为小宋医生你没当小三感到失望。”
　　“……”我抬起脚就往医院里走，已经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以及不想再多听他讲一个字，我觉得我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在门口听他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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