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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于是,这位高手朋友一住,就住了三年。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说长么,书生和这只妖怪还是老样子;若说短么,阿福都已经娶老婆了,翠儿也都已经嫁人了。
      好吧,阿福娶了翠儿。
      这两人成亲那天,府上大操大办,张灯结彩的,弄不清楚的人还以为是杜府的老爷成亲呢。这也是杜慎言的意思:这两人忠心耿耿地跟了他许久,府里也许久没有什么喜事了,干脆热闹一下。
      虽没有三媒六聘,但是也是三拜九叩结下的一桩好姻缘。盛装的翠儿一改往日的清秀,多了那么几分娇艳,阿福依然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脸上飘着两朵红云,整个人喜气洋洋的。
      众人吃得差不多了,便嚷嚷着要去闹洞房。
      杜慎言不爱凑热闹,又多喝了几杯酒,自觉不胜酒力,沐浴着清凉的夜风慢慢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乘风没跟他一起回来,大概也去凑热闹了。也对,这些嫁娶的俗礼他还从未见过,一定是很感兴趣了。
      杜慎言有些莞尔,这家伙前两年真是像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什么都要看一看,后来话说顺溜了之后,便开始什么都要问个究竟了。
      还记得有一次阿福气急败坏地跑进来告状,这家伙指着翠儿的葵水带子,问她这是什么。翠儿当场羞愤甩泪,躲在屋里死也不出来了。阿福一脸悲愤,恨不能大声问自家大人:您老是从哪儿把这家伙挖来的!
      杜慎言听懂了他的心声,尴尬得转过头去,最后对外的解释是“乘兄乃是世外高手”。意思是他压根儿不懂这些。这位世外高手跟在阿福后面,满脸无辜,完全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结局就是杜慎言狠狠揍了这妖怪一顿,勒令他往后有问题只能问自己,不许问别人。而翠儿自此,便从见到这只妖怪两眼放光,变成了绕道就走。
      ——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想起此事,杜慎言不禁低声笑了起来。
      月色大好,杜慎言趁着醉意赏了好一会儿月,这才亲自打水洗漱了一番,慢悠悠地吹熄了火烛,准备宽衣解袍,梦周公去也。
      衣服刚褪了一半,背后便贴上一具温热结实的身体,熟悉的醇厚味道如潮水般涌来,那妖怪略带粗糙的下巴急不可耐地蹭着书生白嫩的肩颈,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杜慎言轻哼了一下,脖颈处一片酥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问他:“怎么这么晚回来?”
      “闹洞房了。”
      “好玩么?”杜慎言笑问。
      妖怪没回他,毛手毛脚地扯他衣服,那动作像急得跟什么似的。
      杜慎言懵了,闹了场洞房,怎么跟吃了春药似的,兴奋成这样?一把抓住妖怪的爪子:“你别……我今天还没跟你好好说过话呢!咱们聊会儿,你怎么闹的?”
      妖怪还是很爱同他聊天的,闻言,手里的动作也不停,一路向下,只说:“我蹲在屋顶上。”
      杜慎言心念电转,瞬间想明白了:“你躲在屋顶上看?”
      气喘吁吁地追问:“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妖怪手往书生胸口揉去:“看到阿福这样。”想了想,又道:“还看到他那样。”手一动。
      杜慎言呻吟一声,忙道:“够、够了!”眼角挂出悲愤的泪水,他就猜到是这样!
      这妖怪把他看到的毫无遗漏地拿书生示范了一遍,把杜慎言这样、那样够了,两人重重倒在床榻上,喘着气休息。
      杜慎言枕在妖怪手臂上,正昏昏欲睡,那妖怪忽然翻了个身,将他压在身下,一双眸子在黑暗中也是亮晶晶的。
      “简之。”摇了摇他。
      杜慎言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唔……什么事?”
      “人为什么要拜堂成亲?”
      “哪有为什么?”杜慎言呢喃道,“发乎情,止乎礼……感情到了,水到渠成,就成亲了啊!”
      “那为什么非得成亲呢?”
      “这样就表明他们在一起了啊!”
      “不成亲也可以在一起。”妖怪挺起下身,蹭了蹭他。
      “别闹……”杜慎言侧了侧身,赶紧远离危险之源,斟酌了一下,尽量用比较浅显的的话解释,“成亲是一个仪式,就像过年的时候,我们会祭拜祖先,天地鬼神,俱为见证,那样两个人就能一辈子白头到老。”
      他打了个小呵欠,拍了拍妖怪肩背,催促:“快睡,我明早还要去府衙办公。”眼睛困倦地闭上了。
      那妖怪静了片刻,用手去撩杜慎言汗湿的额发,露出他光洁如玉的额头。书生额头生得饱满,眉睫疏密有致,眼尾处晕着两抹薄红,洇出满脸的春情,格外勾人。
      妖怪心动了动,想了想,又去摇他:“简之、简之……”
      杜慎言正与周公下棋,被强行摇醒,又气又困,匀长眉毛都拧了起来。他犹不舍得睁开眼,只闭着眼睛哼哼:“又怎么了?”
      “我们也成亲吧。”
      杜慎言“唔”了一声,满是浆糊的脑袋转了好几转,才想明白了妖怪说的话,吓得眼睛“刷”地睁开:“你方才说什么?”
      “我们也成亲吧。”妖怪一脸严肃道,眯起眼打量了身下白白嫩嫩的书生。脑子里出现他穿大红色的衣裳,可不比翠儿好看上许多?
      杜慎言立刻摇头:“不成、不成!”
      妖怪一愣:“为什么?”脸色一沉:“你不想同我一辈子白头到老?”
      杜慎言心中慌乱,这妖怪提出这等惊世骇俗的要求,简直、简直是荒谬,张口道:“你我都是男子,怎么可以定姻缘?”
      “同是男的,就不可以成亲了么?”
      “当然,男女之间,合乎阴阳,一阴一阳谓之道,这是世俗的礼法,也是万物生发的规律,这世上从来没有两个男子成亲之事。”
      那妖怪浓眉紧拧,半晌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慎言心惊胆战,生怕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出来,睁圆了眼儿盯着他。
      那妖怪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道:“要我变成女子,也不是不可以。”
      脸上带出烦恼:“这样,就不能抱简之了吧。”
      杜慎言听了简直魂飞魄散,脑中浮现出一个五大三粗的高大女子,时不时地缠上来摸摸蹭蹭,顿时一阵恶寒,连连摇头:“不要!”
      妖怪又问:“为什么?”
      杜慎言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是人,你是妖,人和妖怎么可以在一起!”
      妖怪愣住了。他今晚问了无数个“为什么”,几乎每一个答案都是一个打击,而最后这个回答,简直是会心一击。
      “简之不能和我在一起吗?”他的目光有些迷茫,低头直视杜慎言,“你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吗?”
      杜慎言紧紧闭上嘴,回望他。他一直觉得这只妖怪的眼睛深邃,瞳孔幽深,像是一汪幽潭,可是现在细看之下,才发现眼底澄澈明净。
      他其实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妖怪。
      可自己是人啊,是读着圣贤书,受着礼乐教化长大的人,是生活在世俗礼法中的人,自己有亲友有抱负,怎么可能抛下一切同这妖怪一起。
      是的,杜慎言内心从来没有想过会一直呆在岭南这块蛮荒的土地上,他早晚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哪怕已是三年过去了,哪怕他们之间有过无数次缠绵,哪怕他真的是习惯了这个妖怪呆在身旁!
      杜慎言移开目光,道:“我困了。”
      妖怪板着脸,目光沉沉的,捏住书生肩膀:“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不说就是这么想的了!”
      杜慎言心中突然一阵烦闷,冷下脸来,推了他一把:“你既然知道了,何苦还要让我亲口再说一遍。”
      妖怪一僵,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眼里渐渐涌上来一丝委屈和伤心。
      杜慎言话一出口,也是一僵,心里后悔干嘛要说这狠话伤他。
      两人当下都没再说话,方才的缱绻暧昧一扫而空,气氛渐渐凝重起来。他们两人,鲜少会有这样凝重的时刻,大多时候,书生被惹急了打骂几句,这妖怪仗着皮糙肉厚,都能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凑上来撩拨几下,两人就又好上了。
      现在这罕见的安静,让杜慎言不安地动了动。
      这妖怪全身紧绷,一动不动,暗夜里一双眸子透着光,哪怕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他身上依然有着挥之不去的兽性,沉默中散发着的锋锐气势沉沉地压着杜慎言。
      哪知这妖怪沉默了半晌工夫,憋出了一句:“我喜欢简之。”
      杜慎言就觉得心尖上一疼,忍不住想要去摸摸这妖怪脑袋。手抬到一半,又暗暗放下,握紧了拳头,心道:也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
      轻轻推了推妖怪,坐起身来。
      榻边的蚩灵花在暗夜中散发出皎洁而柔和的光芒,给两人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杜慎言指着那花,问他:“你喜欢蚩灵花吗?”
      妖怪点点头:“喜欢。”
      杜慎言又问他:“那你喜欢阿福吗?翠儿呢?”
      妖怪老老实实道:“都喜欢。”
      杜慎言笑了笑:“你看你喜欢我,也喜欢蚩灵花,还喜欢阿福和翠儿,还有许许多多你喜欢的人和物。人可以同时喜欢很多东西,但这些都不是爱。”
      “爱?”妖怪脸上又露出迷惑。
      “嗯,爱是唯一的,是你心中只装了这个人,没有人可以替代。”顿了顿,“你问我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要举行这样一个仪式,因为他们两个相爱啊。只有两个人心里都只装着对方,才能成亲,接受天地鬼神的祝福。”
      “那我就爱简之。”妖怪立刻从善如流地改道。
      杜慎言心中一颤,无奈苦笑:“你这家伙……”
      指着蚩灵花道:“你知道喜欢和爱的区别吗?”
      妖怪道:“喜欢可以有很多,爱却只有一个。”顿了顿强调:“我只爱简之一个。”
      杜慎言抚了抚花瓣,淡淡道:“不只是这样,喜欢这朵花,你就会摘下它,好让自己每天都能看着,嗅着它的味道,心里就会开心。”
      妖怪点点头,是这样。
      “可是如果你爱这朵花,你就会担心日头大了,会晒伤它,许久没浇水了,会渴着它。它长在那里,你光看着它好好地长着,你心里就高兴畅快。”
      “爱一个人也是这样,不是因为拥有他而高兴,而是为了他的高兴而高兴。”杜慎言收回手,清辉将他纤长的手指映出莹莹的光芒。
      妖怪费解地去想,他单纯的脑中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他被难倒了。
      “我爱简之。”他的眉头紧紧皱起,试图去理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如果简之因为我不开心了,那我就不是爱他……”
      他霍然抬头:“简之因为我的爱,不开心吗?”
      杜慎言咬紧牙关,狠狠心,点了点头。
      刹那间,他仿佛听到妖怪身上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他脸上的神情,是书生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也许,可以称之为,悲伤。
      书生给妖怪出了一个两难的问题,想要永远在一起,便要两人相爱;想要两人相爱,那就不能让对方难过。
      他想要和书生在一起,却注定会让书生难过。
      难道他不爱书生吗?
      妖怪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书生,心中一片惶然。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得了一个宝贝,小心地护着、宠着,结果有一天,别人告诉他,自己对这个宝贝不够好,没有资格再拥有它了。于是这个宝贝就成了别人的宝贝,他连碰一下都不被允许了。
      书生单薄的身体沐浴着清辉,明明近在眼前,怎么就不能碰了呢?
      他真的想不明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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