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冠》长雾

11、第十章、非我族类

　　到达西格里市区的时候已经是夜晚，苏伊直接去了急诊。除了发现自己还穿着“阿吉沙”有些窘迫以外，苏伊在医院的检查十分顺利。他确实只受了轻伤，没有骨折骨裂，脑袋没有受到撞击。
　　从医院出来后，杰西姆负责给考古队采购一些补给品，而苏伊则打算与久违的朋友见面。
　　“嘿，乔治，好久不见，”苏伊看着屏幕对面睡眼朦胧的好友，愉快地说，“上午好！”
　　“噢，苏伊，我还以为自己没有睡醒，”乔治眨眨眼，努力清醒地瞪向摄像头，“很高兴你终于联络我们，可是现在是上午六点！”
　　苏伊笑了，和友人交谈使他感到轻松。与荒漠和噩梦比起来，伦敦、学校、研究所、朋友，这些才是现实世界。
　　“叫醒尼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乔治和尼克正是合租的室友。
　　削瘦的年轻人从屏幕外探进头来：“我已经醒了，苏伊。最近我每天早上五点钟就起来打坐冥想，挺有意思的，我觉得这能使我一整天的注意力都更加集中……”
　　乔治看起来终于清醒了，他打断尼克的喋喋不休：“苏伊，你在T国还好吗？有什么有趣的进展吗？”
　　“有很大的进展，”苏伊慢吞吞地说，“你们可以……等着读我的论文。”
　　“噢，”屏幕那边传来失望的声音，“我们期待新鲜的一手资料！”
　　买完东西回来的杰西姆关上车门，先是对屏幕那边的两个年轻人问好，然后故作严肃地说：“第一手资料怎么能这么轻易说出来？要知道我们很有可能正在被T国监视着！”
　　这句话成功惊住了三个年轻人。
　　杰西姆摸摸鼻子，显然没想到这句话的威力这么大。他摇头晃脑起来：“总之是一言难尽，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建议在11月之前提交申请加入我们的项目组。”
　　乔治摇头：“暂时没有这种打算。”
　　尼克虽然明白过来杰西姆刚刚是在开玩笑，但他还是思考了几秒后问道：“你们发现埃米罗遗址的宗教遗迹了吗？”
　　“宗教？”苏伊没想到尼克会突然问这方面的事，这并不是他平时感兴趣的方向。
　　“我不知道你说的进展是什么，”苍白的年轻皱着眉头，慢慢说道，“但是信仰问题在T国很敏感。你们都是异教徒，包括埃米罗遗址上曾经生活过的人。”
　　“你是想说……”苏伊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些模糊的想法。
　　“我们必须停止这场谈话了，”杰西姆也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谢谢你的关心，尼克，我们会考虑你的话。”
　　“杰西姆！”苏伊对杰西姆直接关掉视频通话的失礼行为抗议。
　　“苏伊，听我说，”杰西姆合上笔记本电脑，突然转用伊斯西斯语说道，“我之前说的话不是胡乱猜测。”
　　苏伊看向杰西姆的眼睛，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戏谑玩笑的意味。
　　“我们的队伍里有T国政府安排的人，我并不抗拒与他们讨论、分享研究成果，毕竟我们在他们的土地上……但确实有需要小心的地方，我是说关于宗教问题的言辞，尼克给我们提了个醒。”
　　当今社会有很多无神论者，他们对于宗教的看法偏于理性，因此很可能会说出一些在笃信教人看来十分冒犯的言辞。
　　“你担心如果我们冒犯了T国的同事，他会让事情变得不那么顺利？”
　　杰西姆点点头：“伊尼一语道破太阳与太阳神差别的事情让我想了很多，我们在探寻的道路上，与当地人太缺乏沟通。”
　　“你是担心我们得罪伊斯西斯族人，还是T国政府给我们安排的同事？”
　　“都有可能。”
　　“那个人是谁，那个T国同事？”
　　杰西姆发动车子，车内一阵引擎的声响。
　　“杰西姆？” 苏伊系好安全带，继续问道。
　　杰西姆叹气：“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紧张地关掉视频？”苏伊依旧认真追问。
　　杰西姆憋了半分钟，终于笑出来：“逗你们玩！”
　　……
　　苏伊忍不住在心里对幼稚的堂兄翻了个白眼，可是对方刻意的危言耸听却被他放在了心里。

　　越野车先去加满了油，披着晨光又驶向荒漠。途中苏伊说服杰西姆和自己交换位置，昨天杰西姆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
　　这是苏伊第一次亲自开车穿越普雷米亚草原，想起前次的经历，他现在已经能适应这里干燥的空气了。
　　吃过午饭，杰西姆打开了车上的CD，将帽子盖在脸上打起了瞌睡。Duduk的笛声散在荒原午后的热风中，仿佛来自另一个苍凉的国度。苏伊的思绪起伏万千，他觉得自己又一次离开了现实世界，正全力奔向一个未知的梦境。

　　回到埃米罗时已是黄昏，苏伊看到道路的尽头，拉卡正站在村子半人高的土墙上。高挑的青年望着盆地的方向，背景是一片苍茫瑰丽而又低垂灰暗的暮色。
　　拉卡穿着白色的阿吉沙，千百年的岁月仿佛可以从他那浆过的腰布上流畅的褶皱里流走，不留下一丝痕迹。旷野里的风灌进他的长袍，卷起红色的镶边。他看起来那样冷酷独立又那样沉默孤独，就像他胸口那个微微有些蚀锈的铜鹰挂坠。
　　苏伊的心鼓噪了起来，这个剪影就像是从他的梦里截取的片段，陌生而又熟悉。他开车经过土墙，拉卡低头看向他。苏伊像是被蛛网俘获的昆虫，回望时竟也难以移开目光。
　　“伙计，我们要撞上树了。”杰西姆笑了一声，打断了短暂的魔咒。

　　从西格里带回来的补给令考古队热闹了一番，啤酒与可乐被码在荫凉的角落里，杰西姆则变魔术般翻出了一大包薯条。
　　苏伊犹豫了一会儿，默默离开人群，沿着村落里的小路走向之前拉卡所在的方向。
　　拉卡依旧站在土墙上，听见苏伊的靠近也没有回头。
　　“你在做什么？”苏伊问他。
　　“做我该做的事。”他的回答十分生硬。
　　“你在守望盆地与草原交界的地方，为什么？那里有什么吗？”
　　拉卡冷笑了一声：“怎么，难道你们要把那里也挖开吗？”
　　“你讨厌这样？”苏伊想起之前与伯父的谈话，看来拉卡的态度确实不容乐观。
　　高大的年轻人终于转过身来。
　　“苏伊穆尼，”拉卡的声音一如梦中那般低沉，这个名字令苏伊轻轻一颤，“打扰过去的世界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苏伊涨红了脸，他有许多话想要辩白。可他深呼吸之后只说：“我只是不希望过去的一切被世人遗忘！”
　　“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掩埋过去也只是你，或者你们一厢情愿！”
　　拉卡跳下土墙，一把扯住了苏伊的衣襟：“哈，这就是你的想法！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拉卡……”苏伊凝视对方的眼睛，“被遗忘才是一种诅咒。”
　　拉卡没有回答，他低头看向同时被自己握在掌心里冰凉的玉髓项链，慢慢摇了摇头：“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他放开了苏伊，审视对方穿着自己赠予的衣袍的样子：“非我族类，你什么都不知道。”
　　拉卡第一次这样明确地拒绝承认他是伊斯西斯族人，苏伊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拳，泛起难言的酸涩。
　　“我知道，”他近乎用气音说道，“我知道‘乌巴卡拉’的秘密！”然后他举起了手中的石块。
　　月光照亮那破损的石块，残存的光滑面上有一个被人工凿画的圈，和一道细细的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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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月初工作忙，又感冒了，有一周没有出现_(:з」∠)_
继续推荐另一首喜欢的BGM，就是duduk演奏的：http://www.xiami.com/song/1769128928?spm=a1z1s.6659513.0.0.7zGD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