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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80609 ...

  •   她无力地推开门,屋内死寂黑暗,犹如她此刻冰冷冷的一颗心。尚未褪尽的药味猛地蹿入鼻端,令她忍不住身形摇晃,缓缓跪在了地上。

      连帽披风将她瘦弱的身体裹紧,但她依然觉得冷。这冷意仿佛无孔不入的阴魂,即使她已经关上了房门,她却依然觉得那种彻骨的寒意正一点点将她包围,直到窒息,直到再也睁不开眼睛。

      她微微张开嘴,本想急喘一声,可是开口后却是哭音,猛一听清楚,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紧紧的、汲汲皇皇的。

      怎么可以哭呢?为了谁哭?她不允许自己哭!

      可是控制不住的泪水犹如决堤,争先恐后溅在她的手指上,她下意识抬手背去抹,又猛然想到什么,惊怖地去看自己展开的手掌。

      细细白白的十根手指,干干净净,上面什么都没有留下,连个血点都没有溅上。但就在刚刚,她就用这双干干净净的手,杀了一个人。

      第一次将一把刀捅进别人的胸口,当时是带着满腔的恨意与决绝,所以用尽了全力。她握紧了手中刀,震慑于它的寒光闪烁与锋利。她低垂着头,没有去看那人最后的眼神,但前一瞬吃惊且疑惑地叫出她的名字时,她能感到自己跳快了的心跳,以及瞬间乱成一团麻的心。

      那人叫她“萱娘”。

      她从没觉得自己这平平凡凡的名字,有什么好听,但那人叫来却是透着绵绵暖意的,似微风拂面,乱了一池春水。

      是啊,她是萱娘,才不是那别有居心的混账明烟。只是明烟这个名字,也是再度重逢时,她才知道的,她和她,不,是“他”相识的时候,“他”说他叫方平羽。

      她的一生从无顺遂,遇到方平羽的时候已到人生困窘的极致。她的男人被通缉,以往的人命官司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他跑了,她却不能逃,不仅不能逃,还要为他筹钱,谋一条退路。那时早已心力交瘁、痛苦不堪,每日仿似行尸走肉,为了黄白之物奔走,受尽了冷眼和欺凌,而这个时候出现的方平羽,是晦暗中的一缕光。

      初初觉着毫不起眼,但在她的心里却越来越重要。她只是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大哥曾经于我有过恩惠,虽然也坑过我,但他现在身处漩涡之中,我总不会再去落井下石。”他笑起来有种亮眼的明亮,她曾经总是想不明白,都是污泥里打滚的人,他怎能这样干净好看。

      到后来才知道,铺天盖地都是讽刺,只可惜她曾经瞎了眼。

      此时此刻,即使已经亲手杀了“他”,但回忆在脑中盘桓不去的,依旧是那些他曾给予过的,而她防备又小心,嘴硬说不需要,最终却迫于无奈而接受的善意。

      “钱不多,你可以先拿去用,余下的我再帮你想办法。”他微微蹙眉道:“不过下次一个人登门去收从前的旧账这种事,万万不可再做,多危险,若不是我骗那个脑满肠肥的色鬼,咱们暗地里还有人,还不知道他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心里怎么会不怕呢,虽然在那个色鬼摸上来时,拼命压制住恐惧,嘴里说着狠话,但她心里明白,对方要是真想对她如何,她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今时不同往日,她的男人指望不上,昔日的风光都已不再,那些曾经暗暗打着她主意的各色嘴脸,如今用钱,不仅不能往后躲,还要拼命凑上前去,心中的悲凉无人能懂。

      她难堪得无以复加,却只能死撑,不能后退,唯有方平羽走到她身后,牢牢攥住她的手,将她往后推去,然后挡在她身前。

      “将时间耗费在欺辱一个女人身上,还不如动动脑子和气生财,坤哥的事情最终如何收场,还模糊着呢,这么快落井下石,不仅目光短浅,还很不智。”他盯着欺负她那人的眼睛,缓缓道:“钱不多,还不够大爷你去潇洒一晚上,不如就当交个朋友,行走江湖谁敢说他日用不上谁?”

      她领着他,带着讨来的钱,去大醉了一场。醉眼朦胧中,平日里的防备与生分似乎都淡了,只看得清他低头饮酒的唇角,红得好看。

      “看不出你长得瘦弱,可往身前一站的时候,还挺是个爷们儿。”她从不曾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也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朦胧中却清楚听到他微微咳了几声,似乎呛了酒,抬起的眸子闪了闪,难掩惊讶。

      等平复了咳嗽,他终于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终归比你长得高了些,不好意思不保护你。”

      她在他抽手的时候,微微用力,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烫红的脸颊上,她醉语喃喃,眼神却清亮,问他道:“小方子,你图个什么呢?”她问这话时,按着他的手微微在她的颊上蹭,心里却仿佛有些烫到般,些许疼,“现在所有人都躲着我走,只有你靠上前来,到底想怎样?你知道我这些钱的用处,你也知道我心里那个人是谁,怎么还这样没完没了呢?”

      你到底缠着我,想干嘛。

      头重得厉害,终究没有等来他的回答。他结了酒钱,半搂半拖,送她回去。她喜欢他的腰,笔直却又不像一般俗气男人那么野性与粗狂,他身上的味道也是,淡淡的,深深嗅上一口后,却仿佛上瘾一般,还想再细细去闻。

      她知道危险,她和他的距离越来越危险。坤哥总是说她大气,知进退,但此刻她明明预感到了危险,但没有阻止,随心所欲任由这种危险越来越浓,越来越无能为力。

      路上他们路过一个女人的饰物摊子,她本已踉踉跄跄过去了,却又磨着他返回来。她立在摊前不动了,盯着一只发簪,眼睛有些发直,随后大哭起来。

      她至今都能想得起他的惊愕和囧态,揽在她腰后的手指,都有些发僵。

      摊主道:“这位相公,你娘子既如此喜欢这个发簪,你就买给她吧,你说她都难过成这个样子了……”

      他最终给她买下了这个发簪。其实早在盯着那个发簪时,她就暗暗在心里决定了一件事,有些疯狂,但她不想阻止。

      她对他道:“你不该给我买这个发簪。”

      他似笑非笑看向别处,却叹了一声,“你那个样子,不买,怕你打死我。”

      她嘴角在笑,口中却道:“很贵啊,花了那么多钱。”

      他却扭过头,认真看着她道:“喜欢就留下吧,何必让自己活得那么辛苦……有些事情原本就与你无关。”

      她嘴角浮起淡淡的嘲讽,“怎么可能无关?”曾经享受过多少荣华,如今就要背负上多少情债。她放不下坤哥,即使为着他潦倒不堪,也放不下。

      她本以为人心这么狭小,心中占了一个人,便不会再容纳下第二个。

      但看着眼前的方平羽,心里忽然觉得,这世间最难勘破的果然是人心。

      这是债吧。

      她还坤哥的是情债,而此刻想还方平羽的却是情。

      黑夜中闭着眼,她拉方平羽进了房。她红着脸将发簪递给他,让他给她戴上。因为看不见,所以这一戴便磨蹭了如许久。发簪上的钩花缠住了她的发丝,他怕弄疼她,便小心翼翼地解。

      她慢慢环上他的腰,垫着脚、抬起头,“小方子,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可惜我如今落魄的只剩下我自己……”

      她能感到他的手指顿在她的发上,微微的呼吸拂过她的眉眼。于是她又抬高了脚尖,蹭到他的下巴,然后轻轻吻住。

      他的下巴比她想象中要细致美好,她的唇沿着那一吻微微蹭动,而他手中的发簪却落了地。他后退一步,“抱歉,让我弄掉了,开灯看看是不是摔坏了?”

      “小方子……”

      他忽然用力握紧她的肩膀,不让她再靠过来,“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为你做的所有事,都不需要你如此来偿还。”

      “你不想要我吗?嫌弃我吗?”她困惑了,“不是为了这个吗?”

      “啊……”他的尾音有些长,但最终点点头,“不是为了这个,真的。”

      那一刻,她的心抖得厉害,也柔软得厉害。

      她恐怕是要辜负坤哥了。帮坤哥筹到他需要的钱,是她最后要为他做的一件事。在那之后,她想像方平羽说的那般,为她自己重新而活。

      可是命运终究对她残忍,她带着那笔钱去见坤哥,她想对他说,她心里的秘密。但天罗地网拢住了她的男人,她原本深深爱着的那个男人,因为和她这一面,落入了官府手中。

      一切撕裂和颠倒,在这扭曲的一幕里,她看到了方平羽。他依旧长身玉立,却是一身皂色官服,黑色纱帽两侧垂下的流苏,不断飘荡在寒凉的凝视里,倒衬得他无比的风流俊俏。

      他穿天都府的官服真是好看极了,比她所见过的他所有面貌,都要好看。

      我为你做的所有事,都不是为了这个。

      萱娘心中冷笑,是啊,当然不是为了她,是她傻,自作多情又愚蠢天真。

      他是为了抓到坤哥才来接近她的,所有的用心和真情都是假的,最可笑的便是她……她竟然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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