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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许可令(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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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十点钟,在这种被小报称之为“慢火炖炎夏”的黏糊糊的天气里,尼基·希特、“雷乔亚”组合还有鲁克,拿到了截取自大厅监控录像中的两套十二帧的照片,站在吉尔福德公寓的顶篷下躲避大太阳的直接曝晒。接着,希特让雷利和奥乔亚拿着其中的一张照片去与门卫谈谈,而她与鲁克则进了公寓,去赴金伯利·斯塔尔的约。
当电梯的门一关上,鲁克立刻说道:“不用谢我。”
“我为什么要谢你?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要给那位法官打电话了。可是,你就像平常一样,只做你喜欢做的事情,我说往东你就一定会往西。”
鲁克沉默了片刻,试图消化她刚才所说的事实,然后说道:“不客气。”接着,再一次用他那副讨人厌的口吻说道:“我懂你的潜台词啦。哇喔,今天早上的空气里到处弥漫着你的感激之情呢,希特警探。”
他此刻正在看着她吗?不,他正斜着身体、看着电梯层数的LED灯一点一点地升了上去,但希特仍然觉得自己好像未着片缕衣衫一般被暴露在X光下,不知如何反驳。幸好,柔悦的电梯铃声在抵达六楼的时候及时地“叮”了一声。
该死的鲁克,希特暗骂道。
当看到是诺亚·帕克斯顿打开了金伯利·斯塔尔的公寓大门时,希特提醒自己要记得去查一查这位年轻的小寡妇是否已经和这位财务主管睡到了一起。在一起公开的凶杀案里,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一个只对金钱与眼前这个男人着迷的花瓶妻,一个掌管着所有的钱财、随时可以在枕边使一点点小阴谋的男人,呵,还有比这更具有嫌疑的吗?但是,希特却只是平静地说道:“在这儿见到你可真是有点意外。”
“金伯利去做美容了,会迟点回来,”帕克斯顿解释道,“我本来是要送些文件过来给她签字的,她问我是否可以在她回来前先帮忙招呼着你们。”
“看到她这么专注地寻找杀害她丈夫的凶手,真是令人欣慰。”鲁克讽刺道。
“欢迎你们来到我的世界。相信我,金伯利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专注。”
希特试图弄清楚帕克斯顿话里的深意:这是真实的愤怒?还是,只是他的掩饰?
“既然我们要等,我希望你能够看看这些照片。”希特坐到了上一次她来访时坐着的椅子上,并拿出了一个马尼拉纸制的大信封。帕克斯顿坐到了她对面的沙发上后,希特将那一摞六寸照片在他面前的红漆咖啡桌上摆成了并列的两排。
“照片里的每一个人都仔细地看一下,然后告诉我是否有看起来眼熟的。”
帕克斯顿认真地看着桌上的照片。希特则像往常一样,观察着面前这个看照片的人。他有条不紊的、从右看向左边,当上面的一排看完之后,目光又移向了下面的一排,没有过多的停留,在每一张照片上停留的时间都很平均。
希特暗想:他似乎做任何事情都没有任何的欲望,不知道在床上的时候是否也这样。想到这儿,希特不禁又一次想到了她当初没有选择的那条通往更加安逸快乐的郊区生活的人生岔路。
帕克斯顿看完所有的照片后,说道:“很抱歉,这些照片上的人我一个也没有认出来。”接着,他像所有其他未能认出嫌犯的人一样问道:“凶手是这些人当中的某个吗?”问完他便又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像其他人所做的一样,思索着是哪个人干的,仿佛只要看看照片就可以知道谁是凶手似的。
当希特把照片收进信封的时候,鲁克忽然说道:“我可以问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吗?”就如同往常一样,他并没有等到希特的允许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如果马修·斯塔尔已经缺钱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他为什么不卖卖他的部分物品呢?我看过这公寓里的古董家具、艺术收藏品……单单那个水晶灯就可以满足一个新兴国家一年的花销了。”
希特也看向那个非常精美的意大利水晶吊灯,墙上的法国壁灯,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大教堂式天花板上的名画,路易十五的镀金镜子,豪华的家具……希特又一次觉得这个猴子作家有时候也还是能说出来点有用的话的。
“呃,我觉得说这些有些不太合适。”帕克斯顿说完便越过希特的肩膀朝着大门匆匆瞥了一眼,好像金伯利·斯塔尔随时会走进来似的。
“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希特说道。她知道她将来一定会后悔今天站在了鲁克的一边,但仍是补了一句:“也是一个不错的问题。你负责他们的财务,对吧?”
“我倒是希望真能如你所说的那么简单。”
“说说看。因为这些事情都是你告诉我的,这个男人破产到了何种境地,公司倒闭了,他的个人资产也像阿拉斯加的油罐泄漏一样所剩无几,现在我看到了这间公寓里的这些摆设。譬如,这个值多少钱?”
“这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回答,”帕克斯顿说道,“在当经,大约在四千八百万到六千万美元之间吧。”
“在当经?”希特不解地问道。
鲁克解释道:“‘在当今的经济市场中’的意思。”
“那即使是打折贱卖,四千八百万也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了。”
“我已经把所有的账目都给你过目了,也已经解释了那些财务图表,刚才你让我看照片、我也已经看了,我做的这些事情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你知道为什么吗?”希特双臂支在膝盖上,身子向前倾了倾,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因为你隐瞒了一些不想说的事情,而我要么听你在这里说,要么就去警察局里听你说。”
希特给了他些许时间去组织说辞,过了几秒钟后,帕克斯顿终于开了口:“我只是觉得在他刚刚过世的时候,在他自己的家里说他的坏话是非常错误的一件事。”
希特没有说话,仍旧等着。
而帕克斯顿果然继续说道:“马修的自尊心强得可怕。若想做到他所达成的那些成就是需要拥有某种程度的自信,但是他的自负简直超标到无法形容了。他十分自恋,没有人敢打这些收藏品的主意。”
“但是他的财务正处于困境之中。”希特说道。
“但是他的自尊正是他完全无视我的建议的原因——见鬼的建议,我一直苦苦规劝——但他完全无视。我希望他能够在破产后、债权人上门讨债之前卖掉一些的,但是这栋房子就像是他的宫殿,证明着在这里他仍然还是一个国王。”帕克斯顿打开了话匣子后,立刻变得更加健谈,他沿着墙壁一路走了过去,并继续说道:“昨天你看过他的公司了,马修不可能在那里会见客户的。所以,他把他们带到这里来,这样他就可以在他的这个小凡尔赛宫里的宝座上洽谈业务。呵,斯塔尔收藏馆。他喜欢站在安妮女皇的椅子后面,像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一般询问客人坐这里谈话是否可以。或者他会看着一幅油画,回忆着他自己是花了多少钱买下来的。如果那些客户没有问起的话,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告诉他们。有时候我会避开这种场面,哎,因为实在是太令人尴尬了。”
“那么,这些东西现在会被怎么处理呢?”
“现在,当然了,我可以开始清算了。有很多债务需要偿还,这还不包括金伯利的一些嗜好所花掉的钱。我想如果她要继续维持现在的这种生活方式,她可能需要卖掉一些小摆设。”
“那么在你还清这些债务之后,剩下来的是否能够弥补她丈夫取消人寿保险后这段时间的缺口?”
“哦,我想金伯利不需要把钱花到这种事情上的。”帕克斯顿说道。
说完,希特一边漫步在这奢华的公寓里,一边审视着这里的一切。上一次她来访的时候,这里是一个犯罪现场。而现在,她只是在打量着这些华丽的奢侈品。水晶杯、绣花罩毯、雕刻着水果与花朵的肯蒂书橱……接着,她看到了一幅她很喜欢的油画,劳尔·杜飞画的游艇,为了仔细观看她又靠近了些。
其实,在来到东北地区之后,波士顿美术博物馆到她的宿舍只要步行十分钟。尽管作为一个艺术爱好者她所花费的时间,并没有让她成为一个艺术专家,但她还是认出了马修·斯塔尔收集的一些艺术品。它们价格不菲,而且据她看来,这个两层的豪华公寓就是一个百宝囊。印象派画家的作品挂在早期绘画大师(尤指欧洲13至17世纪的)的作品旁边;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德国海报艺术与十五世纪的意大利宗教的三折圣像画比肩而挂。
接着,她停在了约翰·辛格尓·萨金特所画的一幅她最喜欢的作品前,《康乃馨,百合与玫瑰花》。虽然它只是萨金特众多未完成的作品中的一幅油画速写草稿,但是她却沉浸在画中的两个相像的女孩儿的世界之中,她们穿着白色的裙子,看起来像天使一样天真、纯洁,在暮光中的花园里,正在点燃两只中国灯笼。希特不禁在想,挂在旁边的由粗俗的吉诺·塞弗里尼所画的作品究竟是什么情况,它无疑也是幅昂贵的作品,但其实只是用油笔与压碎的珠片在华丽花俏的帆布上糊弄的作品而已。
“我看到的其他收藏品都有一种……我不知道,都有某个主题,或有某种共同的感觉,我想说什么来着……?”
“品位?”帕克斯顿接着说道。既然他已经越线了,那么爆料十句与一句已经没什么区别了。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把声音压低到几不可闻,然后朝着下周看了看,就好像他将会因为说了死人的坏话而遭雷劈。但是他的确是说了死人的坏话:“据目前的事实来看,如果你想知道他收藏的规律或者原因,那你可要失望了。马修是一个俗不可耐的暴发户。他并不懂艺术,他只知道价格。”
鲁克这时候走到了希特的身旁,说道:“我觉得如果咱们继续这么看下去的话,应该可以发现那幅《狗狗玩扑克》。”
希特听了这话,立刻笑了起来,连帕克斯顿也禁不住暗笑起来。这时,公寓的前门被打开、金伯利·斯塔尔匆匆忙忙闯了进来,三个人闻声后立刻收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