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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剑拔弩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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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夜斗已经可以确定,凶手B的目标就是他。
至于这个凶手B究竟是谁……他大概也清楚了,这个人在医院工作,年龄不会很大,心理素质极佳,然而本质还是个变态。
他在警视厅有认识的朋友,他清楚自己的身世背景,他在每一起案件中都没有留下破绽与可以指控自己证据。
所以,夜斗并不想躲到哪里,他想直接抓住这个人,找到被囚禁的一岐将臣,从而直接指控嫌犯的罪行。
至于凶手想杀掉自己,那就欣然迎战好了。
回到警视厅,他拿出这把自己很少使用的枪。自己成为一名警察不过四个月的时间,枪法不准感官也欠佳。除去平常在训练场的偶尔练习,今天在医院的这场闹剧,可是自己第一次真正使用枪支。
但这是抓住凶手的最好办法了。既然案发现场都设在了医院,他肯定会利用自己晕血这个弱点。
要不然,他为何会问自己枪伤和刀伤,哪个更可怕。前些天见到他的时候,自己已经告诉他是刀伤了,凶手会用刀,伤谁呢。
他的刀,又能伤到谁。
所以……年轻的警官站在训练场的中央,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闭上双眼,背对靶心,扣下扳机。
感受空气流动和声音的碰撞吧。
***
藤崎浩人一直觉得,自己有能力策划一起没能被侦破的案件,也就一定可以以类似的方法策划第二起甚至更多。
他是一名心理医生,大学时期就进入了有着最好心理学专业的学校,毕业后顺理成章的在D大附属医院工作。很多时候他会问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条职业道路,最终给出的答案都是:因为想治好自己的心病啊。
可惜做了这么多年的心理医生,非但没有内心上的自我痊愈,想要策划第二起案件的念头却愈来愈强烈。直到几个月前,一个名为斜溝正史的病人向自己寻求心理咨询,理由是他的悬疑小说一直不受欢迎,最近总是幻想着策划一起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案。
听到这个病人的倾述时他百无聊赖的人生似乎终于有了点颜色,他没有选择以医生的身份去治疗病人,而是眯着眼睛开心的笑起来,“那就让我和你一起行动吧。”
这种感觉像是多年前的夙愿终于可以得到延续,心中积蓄的愤怒也可以有一个自己满意的发泄途径。
八年前的那件事情造成了现在的自己,那个案件应该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吧,使别人变成了失去至亲的孤儿,也让自己的手沾满血,在黑暗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八年前的夏天父亲所就职的公司破产解散,老板以所有财产被抵押拒绝发放拖欠了半年的薪资。和很多事情相比钱也许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但偏偏这个时候父亲的失业让家庭很受打击,母亲得了重病,他们需要这笔钱给母亲治病。
那个炎热的夏天让他感到了久违的寒意,医院寄给他们的通知单从夏初的催款单变成了秋末的病危通知书。而终于在一个下着雪的夜晚,他们连病危通知书都永远不会再收到了。
所以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他偷偷潜入了心目中那个罪魁祸首的家里,用他们家抽屉里的一把匕首刺死了女主人。那天的雨声很大,大到忧心忡忡的男主人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他站在所谓的罪魁祸首的背后,用匕首直接刺中颈部的大动脉,一刀毙命。
然后他将一封署名DEATHROSE的信笺藏在了书柜中,里面是自己设计过的暗号。
临走的时候发现卧室的锁不是很好用,他干脆动了点手脚让门反锁上,这样那群无能的警察们就会以为是自杀了,弑妻后自我了断,他们一定会这么定案吧。
所以,八年前的这个案件才是一切的开端,是他回不去的因果,也是没结局的悬案。因为这样的因果,他才会在斜溝正史的叙述中抛却心理医生的身份,转化为连环杀人案的真正凶手。
因果轮换,孰是孰非。
最初他只是单纯的想着不用亲自动手就完成一起完美的杀人案,最好可以伪装成一个同时拥有图腾和暗号的连环杀人案,即便出了状况也能再找个替罪羔羊“自杀”。
那种得到世界关注又让警察们无计可施的感觉想想都很美妙。
他为斜溝正史提供了前两个案件的作案方法,注意的问题很简单,第一:避开监控在缺少目击证人的荒野中作案,最好完全避开方圆五公里的监控。第二:对毫无关系的人下手,这样警方就无法从人际关系上顺藤找出嫌犯。
只要满足这两个条件,寻找凶手无疑等于大海捞针,案件终会不了了之。
此外,他还为斜溝正史提供了DEATHROSE这个自己曾经用过的署名,多年前设计的一个替换密码也被拿来作为杀人案的暗号,最终还建立了一个主页来存放关于黄泉玫瑰这个案件的新闻。
不过他的计划在第一个案件结束没多久后就发生了变化,他在警视厅的朋友铃巴,告诉他搜查组突然空降了一个叫夜斗的家伙来负责这个案件。
当时铃巴还一脸无奈地向他吐槽着,“那个夜斗警官居然还有严重的晕血症啊,哪有警察还晕血的。”
令藤崎浩人吃惊的是,这个名字自己居然还有印象。那个血泊中被鲜血染红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夜斗这个名字,他知道这是自己杀害的那对夫妻的儿子。
他不得不改变计划,把整个案件的核心变成了——杀掉夜斗。
他一定是为了多年前父母含冤而去的案件所来,有这样信念的人,不抓住真正的凶手是不会罢休的。
所以一定要杀掉他。
藤崎浩人把案发现场信笺的内容换成了下一个案发现场的地点,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不能把夜斗引到某个方便自己下手的地方。
***
在这之后第二件糟糕的事情出现了。
斜溝正史这个猪一样的队友在第二起案件中居然遭遇了目击证人,这个目击证人很巧合的是斜溝正史在某个画展上认识的熟人,一岐将臣。
而他们在受害者胸前刻下的图案正是来自这一岐将臣的一幅画——奔跑的玫瑰。
这样的巧合让他很有些慌张,他们把一岐将臣囚禁在一个地下室里,开始头痛怎么处理这个跟斜溝正史有关联的人。
最终他给出的建议是,在完成一系列的杀人案之后,杀掉一岐将臣并伪装成自杀的样子,以一岐将臣的笔迹和口吻留下认罪遗书。
其实整件事情发展到这样一个不可控制的地步,藤崎浩人清楚的明白,他和这个与自己目标不一致的斜溝正史需要分道扬镳了。
对方是真真正正的表现型人格,他想得到过度的关注,甚至向认识的人透露过案件细节。他对自己而言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成为警方破案的关键点,尤其是在面对夜斗这个突然空降而来的宿敌。
或许,他应该用宿敌这个词来形容对方吧。
这时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深深陷入一种无法脱身的境地,自己的所为所谓和初衷越走越远,可为了最大程度的自保又不得不继续策划更多的案件并亲自动手。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经过了几天几夜的思考后,他终于有了一个成熟完整的想法——对于斜溝正史,他会选择将他变成黄泉玫瑰第三个案件的受害者,趁早结束他可能引起的危险。
而对于夜斗——他需要通过信笺的内容将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官夜斗引到自己工作的医院。一方面医院的环境他很熟悉,每天在那工作也有足够的机会寻找合适的时间,另一方面,夜斗有着晕血的弱点,在医院这样的环境下更容易让自己有机可乘。
那,怎么让夜斗尽快破译出自己设计的暗号呢?
他想了个办法,以一岐将臣的行为习惯给他的家人朋友发了些短信,这些短信拼凑起来就是他们建立的存放黄泉玫瑰新闻的主页,他把主页里新闻的内容全部替换成了自己设计好的暗号。
这样,信笺里符号的内容就可以被破译出来了。为了让这内容更容易被破译,第三个信笺的符号他甚至全部用了替换平假名的数学符号,毕竟汉字破译起来会比较困难。
自己都做到这种程度了,熟悉破译暗号的夜斗警官,不可能不来医院待命了吧。
他合上办公室里的电脑,今天接下来就没有预约的病人了,准确地说是他拒绝了接下来的所有预约。
今天的天气真好,窗外的枫叶像血一样红,青鸟从天空飞过,一片云彩都见不到。空气难得很新鲜,马路上的鸣笛声也没有吵到传进医院。
夜斗警官身边那个叫雪音的小鬼这些天一直跟着一歧日和,而还在实习的一歧医生正在手术室忙着做一个小手术。
最近好像多派了几个警察跟在一歧日和的周围,但那又怎样呢,自己的目标根本不是这个小姑娘,这么多年这些无能的警察们还是没有长进。
不过也难怪……自己这样精心的设计,一般人怎么可能会看出真实意图。
他随手拿起抽屉里的一把水果刀,刀刃朝上放在了口袋里。
夜斗警官今天也来医院了,他进门的时候自己刚好在身后。可夜斗没有跟在一歧日和左右,大概是在医院找了个角落休息去了。
前些天这位新晋警官在医院大闹了一场后终于不敢继续高调,看得出他身手不错还有枪护身,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既然打不过对方,自己的刀也很难伤到他。
那为了达成目的,只能暂时忍忍疼痛自己流些血了。他握紧口袋中水果刀的把手,对方的弱点太明显,只要不出意外,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简直是势在必得。
藤崎浩人在医院里漫无目的地寻找着那个自己只正面见过一次的人,但这唯一的一次正面接触,他已深深将对方的身影和脸都铭记在心。
他拿出口袋中的那把水果刀,接着将左臂的袖口撩上去。强烈的阳光下握紧拳头,赤裸的皮肤上静脉血管清晰可见,他是一名心理医生,但在医院里呆了这么久,该有的医学常识也不算太少。
人体的失血不宜超过血液总量的30%,也就是说对他而言超过1500ml会有生命危险。他拍拍自己的手臂,寻找到静脉抽血时常用的血管。咬了咬牙用水果刀在手臂的静脉处开了一个一厘米的伤口,血液很快流出来染红了整个手臂。
他用手指按压住周围的血管,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速度大约是50/s,伤口的半径是一厘米,加上凝血机制和自己手指的按压,他希望这种不做止血处理的时间不要超过十分钟。
接下来的十分钟,他必须让这位夜斗警官晕倒在自己不停流血的手臂面前。
***
夜斗猜测凶手打算在他独处的时候下手。
那么就如他所愿,最近多腾出一些时间去僻静地方独处吧。
此刻他正在医院的一个小树林里散步,树林里大多是松柏,挺立地站在堆积落叶的土壤中,微风中一动不动。今天日和又有一个手术,自己派了雪音跟着她,兆麻也调了一些自己的人在医院附近待命。
他不知道凶手会什么时候出现,所以必须每时每刻都做好准备。
口水巾在微风中飘飘悠悠,深蓝的运动服轻轻掠过树边的月见草。他有点奇怪自己一个人在这散步做什么呢,一个大男人在小树林里毫无目的地晃晃悠悠,这真是一件无聊又寂寞的事情。
还是想想一会儿日和做完手术去吃什么吧。
就在他转身前的瞬间,他听到一个熟悉但令他恐惧的声音。这个声音和他心目中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藤崎浩人。
那个声音微弱地喊住他:“夜斗先生,我这出了一点状况,能帮个忙吗?”
帮个忙,出了一点状况?
受伤了?
他定住了。紧张地快停住呼吸,只听到心脏急速跳动着,几乎动都不能动。微风不停浮起他的方巾,轻轻的风声和着心跳的击打,简直如同在奏响一曲打击乐。
前些天见到他的时候,自己已经告诉他是刀伤了,凶手会用刀,伤谁呢。
他的刀,除了伤他自己,根本不需要伤其他人。
夜斗离这么远的距离都可以隐隐约约嗅到一点血液的腥味。
有点恶心。他手指僵硬地解下脖子上的口水巾,对折后把这抹布一样的方巾盖在了自己的嘴和鼻子上方,在脑后系上一个结。
这样看起来可能有些像抢劫犯。可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用这口水巾暂时抵挡住血腥味的冲击,闭上双眼,在黑暗中凌厉地转过身去。
他猜想自己的转身可能有些决绝有点不堪,虽然闭着眼睛,可他记得这个声音,他知道这个人。这是黄泉玫瑰案的凶手,也是八年前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
这是他抓住这个人的最好机会,虽然他为了杀掉夜斗不惜割伤了自己,虽然自己怕血怕的厉害。
但命运选择让他们的人生如此交汇,这一场战局终究是无法避免的。
风吹散空气中的尘埃,树影在阳光下斑驳摇晃。
风声,树叶,阳光,还有自己速率过快的心跳。
他和藤崎浩人只正面见过一次,是在医院的心理科,初见的时候藤崎正拿着一只飞箭,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黑白靶图,他手中的箭隔空飞来,正中靶心,办公室的墙上贴了很多画报,甚至还有不少关于心理学的电影和挂画。
印象深刻的是自己从进门到坐下大约用了十二步,距离应该是八米。
那个距离听到的藤崎浩人的声音和刚刚差不多,虽然他今天因为失血声音有些微弱,但夜斗还是可以通过音调依稀判断出他们的距离。
所以,就是现在,藤崎浩人和自己大约是八米的距离。
夜斗闭着双眼,看不见太阳看不到花花草草,也不知道前方的凶手究竟距离自己多远。他不敢睁开双眼,因为见到血就会不可控制地晕过去。
他只能通过声音,通过眼前隐隐约约的太阳光线,通过凶手的脚步声,通过土壤上堆起的落叶,来判断凶手的一切信息。他需要在什么都看不见的状况下知道对方在哪里,并在脑海中刻画出对方的一举一动。
他们之间距离八米,走过这八米需要十二步,对方每走出一步都会踩到树林里的落叶。
声音窸窸窣窣,每一步都是一个倒计时。而他举起早已准备好的手枪,他的时间只有十二步,他需要在这十二步间,通过藤崎浩人遮挡住的光线明暗和踩碎树叶发出的声响来判断对方的位置,并想象出对方的肢体动作——
剑拔弩张。
他要在这十二步中,闭上双眼准确无误地击中凶手的手腕和脚踝,控制住他的行动。
调整好呼吸,他将枪口对准前方,僵硬的手臂恢复如常,颤抖的指尖也终于冷静。
第一步在自己直线距离八米处,第二步偏离了大约20公分,藤崎以一个倾斜地步调在向前。
第三步,第四步。
第五步时他的移动依然是一条斜线,目前距离自己大约是5米,在自己东南方向30度。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秋至将近,十一点的阳光与地面大约成70度夹角,阳光洒向这个树林后树影在地面上重重叠叠,但重叠的阴影中总会出现漏掉的光斑。
目前藤崎浩人与自己距离五米,东南方向三十度,可此刻他的身影却掩盖住了其中的一个光斑。
那掩盖住这个光斑的——
是他的左肩。
夜斗向东南方向倾斜了大约十五度,连续按下扳机,四枚子弹按照既定的轨迹穿过尘埃。
枪响弹落,刺入他看不见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