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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做梦 ...

  •   锃亮的白炽灯照亮儿童粉色系的房间。
      一个脏兮兮的书包和几本沾了泥土的小学课本凌乱的散落在阳台上。
      隔着一个玻璃移门的内室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在弥漫的热蒸气中婉转流淌。
      淡绿色的玻璃移门有着翠玉一般的质感和光华,因为两侧的温差,烟雾弥漫凝结成透明的小水滴,重心引力向下滑落,留下一条水渍。
      简单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复杂的纹理,一只猫在林中和蝴蝶嬉戏。

      右京褪下职业西装外套换上围裙,蓝色的男士围裙边镶嵌黑色的条纹金线,整个人风格陡然一变,从禁欲系的大叔变成温柔的家庭妇男。
      客厅里就雅臣一人,右京在厨房做菜。
      雅臣环视一周,问“轻伊呢”
      听见动静的右京关掉天然气,探声出来,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在房间洗澡。”

      雅臣一怔,“一个人?”
      家里两个年龄最小的孩子洗澡都有人在旁帮忙,大部分都是雅臣,偶尔忙不开身的时候会有其他兄弟接手。
      右京推了推眼镜,道,“轻伊也到了该是他独立的年龄了。”他在帮轻伊撒谎。或许是爱之深责之切,右京觉得雅哥对家里的末子有些严厉,二人的关系最近变得更加紧张,他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两人之间彼此隔阂更深。
      总归是有着亲血缘的兄弟。
      雅臣却不这么想。
      独立?一个六岁的孩子独什么立?
      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身为哥哥的就应该照顾弟弟,轻伊也不需要独立,只要依赖着他就可以了。
      转身的他笑容隐伏淡淡的,连他也察觉不出的冷意。
      雅臣来到轻伊的房门口,为了方便照顾家中最小的孩子,轻伊的房间就在雅臣的隔壁,与之隔着一侧墙。
      他打不开门把所,轻伊为了以防洗澡中有人进来预先锁好了门。
      他反锁了门。意识到这一点的雅臣神情有瞬间的惊愕,继而浓浓的黯然席卷而来。
      如此一般温润如玉的雅臣神情黯淡,让人看了无不为他心疼。
      他轻轻敲了敲木门,目光穿透看向房内唤道,“轻伊?”
      门内隐隐传来淋浴声,一直没有停下,也没有见房间的主人出来开门。
      门前的长廊,雅臣孤身一人低垂的头,不锈钢的门把手折射出的光莫名的透析着不符合气节的冷意。
      独立?
      可笑!
      一只修长的手掌手掌轻轻贴在门上。
      轻伊,原谅我好不好。
      那天洗澡不小心没注意到调水温,因为我实在是担心坏了。
      我等了好久你都不回来,椿又是个没有定性的家伙,我怎么能不担心啊。
      怎么能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失误而给我盼死刑呢轻伊?
      我只是…
      我只是…
      雅臣想了很久都没想出来。他垂下眼帘,盖住眼中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面的水声停了。轻伊穿上棕色大灰熊的毛绒睡衣走出淋浴室,两只小手拽着一条大毛巾努力的擦头发,因为毛巾很长,还有一半拖拉在地上。
      洗过澡的他浑身上下透着粉嫩的水汽,黑色的曜石般眼眸,如一汪清泉一样干净透亮。
      这条毛巾都快和他的毯子一样大了。
      轻伊呆呆的这样想着,疑惑间听见有人敲门。
      轻伊警觉的抬头,用一只脚抵住门后,他才慢慢打开到只露出一张小脸的宽度。见到门外的是雅臣后不由一愣。
      两人相对无言了好久。
      雅臣率先打破沉默,挂着一如既往温柔的表情,儒雅的风度,微笑道,
      “轻伊已经可以一个人洗澡了吗?”
      “啊…嗯。”轻伊垂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手脚和背后的淤青现在还隐隐作痛,甚至连他自己看着也恐怖。
      经过了一些事情之后,他才明白,他回不去了。
      他已经永远成不了兄长口中的乖孩子了。
      再也不可能了。

      “真厉害。”雅臣不自在的夸奖道。他微微低头看着他。表情有些不自然。
      “都已经可以一个人洗澡了。很,很棒。”
      不是的,这不是他要说的话。
      不可以一个人洗澡,你还需要我轻伊。
      你依赖我,离不开我!
      拳头在谁也没有注意的角落攥的紧紧地,脸上微笑的弧度却无懈可击。
      被雅臣夸奖的轻伊心里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不过表面还是做出一副略微不好意思的表情。
      他羞涩地小声道,“谢谢,我还要写作业,一会儿去吃饭。”

      “我…”雅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眼睁睁的看见轻伊渐渐合上门,门缝越来越小,直到把两个身影隔成两个世界。
      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
      外面的天空昏暗,粗壮的树枝在路灯下交错着节支,驽张向天。
      不知道是四年前还是五年前。
      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那时候的轻伊连一句也说不利索,只能费力的学着大人蹦出两个词。
      轻伊和弥一左一右依偎在雅臣身边听着他讲故事。
      温柔的声线在明亮的客厅婉转,阳光从玻璃倾泻而下。
      树荫下剪影斑驳。光线浮动。
      “……最终兔子和她的好朋友打败了邪恶的老虎。”故事讲完,雅臣合上安徒生童话。摸着弥的脑袋对他们道,“没有那些朋友,兔子根本打败不了邪恶的老虎,也无法解放老虎暴政统治下的森林,所以朋友很重要,弥也在上学,以后会遇见很多人,一定要看清楚才能交朋友哦。”
      弥懵懂地说,“兔子太弱了,我不要当兔子,我要一个人去打老虎。”
      轻伊也挥舞着手,学着弥的话重复,“兔子,打老虎。”
      雅臣轻轻浅浅地笑。温柔的眉眼弯弯,嘴角挂着微微的弧度,黑发黑眸的小不点愣愣的看着对方的笑容,被他沉醉的笑容蛊惑,连口水留下了都不知道。

      当天晚上黄发少年风斗刚放学回家就被末子抱住一只腿无法离开半步。
      风斗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弥拿着拖把和一只木桶往他身上仍,口中兴奋的喊道,“打老虎,老虎!”
      就算他的头发是黄的,和那个傻乎乎的老虎比起来,像哪点了。
      小小的轻伊缠着风斗的一只脚,风斗半步也不敢动,只能拿着书包原地抵挡来自弥的偷袭。
      好在弥很小,力气也不大,应付轻松自如。

      事后风斗气急败坏的跑去向雅臣告状,说他没带好小孩,雅臣抚额,“你跟一个六岁的孩子计较什么。”
      虽如此说着,他还是去问弥。
      弥一开始没承认,雅臣一眼就看出他撒谎。
      因着这件事情板着脸教训了弥和轻伊两人。
      “人不是老虎。不能随便打人,打架是不对的。撒谎更不对。”
      雅臣告诉他们,如果谁以后打架撒谎就不要他们了,“也不准和打架的小朋友一起玩,否则哥哥就不喜欢他了。哥哥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正确的行为,老老实实地跟风斗道歉。
      风斗哼哼唧唧,斜眼看他。小鬼!
      轻伊也皱着脸,一副做错事的表情,清晰地咬着字,“对,对不起。”
      怯怯的黑哞,嗓音嚅甜。
      风斗耳根一软,脸红了。
      弥也就算了,这时候正是好动闯祸的年纪。
      但是让一个两岁的小孩跟他道歉是怎么回事啊,雅臣哥是怎么想的?!
      雅臣没让轻伊道歉,事情主谋一看就是年长的弥,他只让弥去道歉,他说地好像很严重,轻伊被他话中的后果吓到了,生怕雅臣哥讨厌他。
      过了很多年,他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唯有这件事情深深的刻在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
      那几句话萦绕在轻伊脑海里深处,偶尔会跑出来让他难过。
      不能打架。
      不能撒谎。
      不和打架的小孩交朋友。
      ……我已经。
      一个木门隔着两个人低垂头的人,好像两个世界。
      窗外的马路,霓虹灯闪烁。月上梢头,依旧繁华如初。
      日落日升,又是新的一天。
      清晨,熟睡的雅臣猛然睁开眼,“遭了,弥今天要去幼儿园报道要迟到了。”
      他急急忙忙起床,洗漱完去叫弥起床,两人收拾好一番后,客厅里已经飘出香味。
      陆陆续续家中的兄弟都起身出房,起床都很早。
      只有外出要和光不在。
      那时枣还没有搬出去,风斗还不是艺人。
      众人临走吃完饭互相打过招呼后,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各走个的路。
      雅臣身后跟着第一天上学的弥,雅臣掏出汽车钥匙开门,把弥抱上后座位,心中很着急。
      他记得今天是弥开学的第一天,竟然睡晚了,真是太不该了。
      他心底隐隐有种莫名的感觉,感觉好像遗忘了什么,遗忘今天弥是幼儿园开学第一天?
      这种隐隐的不安让他更为着急,临走前他鬼使神差的回过头再望向家门口,正巧碰上右京西装挺拔走出来,右京的律师事业最近正处于上升阶段,忙得很,两人目光撞在一起,互相点头致意,雅臣笑了笑,上车,发动,驶离家园。
      黑色的轮胎以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旋转着,红灯下,交警打出一个停车的收拾,雅臣的心底不安,这种不安在加剧。
      弥终究没有迟到,本该松了一口气的雅臣却笑容勉强,他在不安什么?
      他是不是遗忘了什么?
      或许他应该回家看看,雅臣这样想着,仿佛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却把车开到了自己的工作场所。
      一家儿童医院。
      来往的医生护士都挂着满满的笑容,朝气蓬勃的打招呼。
      不,不对!
      雅臣,停下你的脚步,你应该回家去看看你遗忘了什么?
      雅臣似乎连自己的声音和表情也控制不住了,礼貌十足的笑意,同他们道早安。
      雅臣的心一直提着,医生的上班繁忙而忙碌,这种不安被雅臣压下去,努力控制好情绪对待每一个病人。
      雅臣摸着一个小孩的额头,为他量了体温,道,“有点发烧,最近正在换季,要注意保暖啊。”雅臣对他温柔的说着。旁边似他妈妈的妇人感激地像他道谢,小孩也很懂礼貌,“哥哥再见。”
      雅臣不自觉弯着唇,唇边笑意不减,“小朋友再见。”
      两人刚走,又一个妇人抱着怀中嚎啕大哭的婴儿神情慌乱地有进来,她眼眶通红神情疲惫,“医生,快救救我的儿子,他一直哭,我也不知道他哪里不舒服,怎么办?”
      妇人这样说着,一行热泪又流下来。
      怀中的婴儿似乎几个月大,一直撕心裂肺地哭着,听了让人心生怜意。
      雅臣脸色如身上的白大褂一般惨败,他终于想起他究竟忘了什么………
      轻伊,还只有十个月大的轻伊!
      只能在地上爬还不能行走的轻伊。
      他慌乱的站起来,边脱身上的工作服边往门口走去,结结巴巴道,“对不起夫人,我想起家里还有事情,我…”
      妇人伤心地哭着,抹了一把眼泪,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泣不成声,声音颤抖,“医生,怎么办?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怎么办哟…”
      雅臣回头,他看见另一个自己还在原来的地方,白大褂的颜色像阳光一样刺眼,轻声安慰那个母亲,温柔好似面具的笑容不变,接过小孩检查他的身体。
      “找别着急,夫人…”
      雅臣听见那个自己这样说,陡然一惊,才发现自己是漂浮在半空中的,虽然有手右脚,但是未触碰到地面。
      轻伊…
      雅臣转身,控制自己的身体飞出医院,往家的方向。
      他穿过长长的街道,直接飞向四楼。
      “哇呜呜呜呜呜。——”不知是醒来发现没人还是饿的,轻伊已经哭了有一会儿了。他不安地在床头床尾来回爬着。
      最后爬到床边,看着门哭,希望有人能注意到自己。
      床边什么护栏也没有,轻伊再往前一点就要一头跌落一米高的床铺。
      他不安地放声哭着,他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人在旁边照看。
      雅臣,你这混蛋,怎么能把一个十个月大的孩子独自放家里面。
      雅臣飞到床边,试图去抓在床边摇摇欲坠的轻伊,手却从对方的身体穿过,什么也没碰到,好像本来就是空气。
      他一怔,试图开口让对方听见,“轻伊,别过来,快回去,这边很危险,听话。”
      “哇呜呜呜。”小轻伊低头看了看床底,恐高是人类的天性。
      他只知道每天有个很重要的人都会从那个门有进来给吃的,
      今天他却没有来,他要去找他,可是,好高。
      他继续大哭,声音没了力气逐渐变小。
      雅臣眼眶一下红了,心脏好似被人扼紧,哽咽着道,“轻伊,别哭,我在这里。”
      不哭,雅哥在这里。
      奇迹般的,好像听懂了雅臣的话,轻伊停止了哭泣,懵懂的视线向他看去。
      莫非他看到我了,雅臣心中一喜。
      一双强有力的大手穿过雅臣的身体抱起了床边的轻伊。
      却是枣!
      雅臣不由一怔,失落和欣喜交替着。
      今早面试失败的枣,一回家就听见了婴儿的哭声,然后发现了被雅臣遗忘的轻伊。
      轻伊看见有人来很高兴,双手向他张去。
      枣皱了皱眉头,“雅哥也太大意了。”抱着轻伊出了房间,他们越走越远,好像要去一个不能返程的旅途,雅臣在后面追赶着,顶着突入其来的大风呼唤,轻伊!
      黑暗一下吞没了他。
      雅臣满面是泪的醒来,外面星辰熠熠。
      他猛然一惊,“轻伊!”
      他快速套了衣服出门,发现右京捏着眉头刚走到门口。
      轻伊的门被从里面反锁,雅成刚刚敲门的手腕被右京抓住,右京把他往旁边扯,低声道,“雅哥这么晚了想叫醒轻伊干嘛?”
      “我,我只是…”
      雅臣说不出话来。他揉了把脸,才意识到只是做了个梦!
      他压低嗓音,“只是做了个梦,梦见轻伊…吵醒你真是不好意思。”

      桌柜上的闹钟滴嗒滴嗒声,不急不缓。
      时针稳稳地停留在三和四的中间。
      隔壁房间内的轻伊安稳地睡着,呼吸长眠。他对这些毫不知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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