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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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我是来者不善，不过名义上来说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采访。我们约在了横门区一家咖啡厅，这里的老板相当有品味，摆了不少我不认识却毫无疑问价格昂贵的花，把这家咖啡厅弄得像个花店似的赏心悦目又不至于太过梦幻只能招揽女性顾客，在这里邀请一个作家想来是符合他的身份的。
在见面前我有猜想过这个人或许有着粗黑的眉毛和胡子，中间是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和高挺的鼻子，再往下是抿得紧紧的不苟言笑的嘴，唇边带着些皱纹。穿着一身旧式的灰色长袍马褂，脚上穿着一双布鞋，三十多岁便早早白了头发，但是眼神坚定，像是斯巴达克斯那样百折不屈的斗士。
但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一个人，他看起来太过温和了，穿着一身白衣服，无论是气质还是穿着都令人觉得很舒服。很难想像他是会写出那样激烈文字的人，这样的他看起来倒像是个普通人了。
我虽然在报社中并不受重视，但是像这类采访作家的工作我也做过不少。他们大多言行怪异，穿着奇特，好像如果没有显得和别人有那么不同就不是作家一样，至少不是一个好作家。事实上他们也不过是写了几本不那么卖座的书和些不知所谓老调重弹的文章，赚的钱还没有花出去的多。但是只要冠上作家这么个闪闪发光的头衔就和那些坐在办公室里朝九晚五整日想着钱的上班族不一样了。这些作家头几年还能偶尔在与别人谈话的时候听说他们写了什么书，拿了多少稿费，再过几年也就渐渐没人提起他们了。
当然，赵庭竹比他们有名多了，我本以为他的脾气只会更古怪，结果这次见面却令我大吃一惊。
我注意到他要了一壶果茶，这种加了不少蜂蜜的甜滋滋的茶相当受女人们欢迎，不过对于大多数男人而言这种有损他们男子气概的东西他们是绝对不会碰的，他们大多钟情于咖啡。就算是有些特例喜欢甜的东西的，也不会将这面轻易展现在外人面前，但是赵庭竹好像完全不在意，大大方方地透露给我，以至于多年后我再想起还是记忆犹新。
例行的寒暄后我们进入了正题，我需要问的问题早就被人整整齐齐地列好了，并不需要我费心，但是看别人如何在那些刁难的问题下忍住怒火和窘迫并且快速地想一个巧妙的回答是我的乐趣。不过显然赵庭竹在如何面对别人的刁难上非常熟悉，他回答的时候好像几乎没有思考一样，一问一答像是早就排练好了。即使是我在问他是否是因为他的父亲是鸽派首脑所以才反对abo计划，而不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这样的问题的时候他也面不改色，而且反驳的理由相当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这倒令我感到佩服了。他的一举一动相当有涵养，带着点我在别人身上见不到的优雅劲。
采访在他的配合下很快就结束了，我收起录音笔。这些材料足够我交差了，甚至还绰绰有余。虽然他并没有落下什么话柄，不过颠倒黑白添油加醋这事说来不厚道，但对记者而言也是家常便饭。
其实这个时候我是有点愧疚的，任谁在做了一件有点亏心的事后都难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如果我面对的是个坏脾气的家伙我下笔不会有丝毫犹豫，但我面对的这个人太温和了，而且对我很友善，以至于让我给自己找点开罪的理由都不行。
“谢谢您的配合，和您相处很愉快。希望还能再与您合作。”
最后我起身和他握手，那壶果茶已经见底了。
“哪里的话。”
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温和的善意。我就知道了他是真的毫不在意我的行为。这使我更加愧疚了，但是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打工仔，很多事我都是身不由己的。
我一直将他送上了车才离开。那次的采访我得到了主编的赞赏，我在报社里的地位也因此提高了些，有些应酬主编也会带上我，我也因此认识了不少大人物，我知道这是要提拔我了。
老实说，虽然这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按照正常发展来说我和他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真正令我和他熟悉起来的是另一件事。
我曾说过我原先完全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就算是曾经见过我也不知道，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那大概是在那次采访过去了一年后，我去看望我住在红枫路的姐姐。那并不是一个繁华的路段，我的姐姐虽然嫁了一个有钱的人，但是过的生活并不算奢侈。我在等电梯，然后他提着一个袋子走了过来。一开始我并不确认是他，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不知道在哪见过，想了半天才认出是他来。
“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赵老师。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赵庭竹像是才注意到我，抬头看了我一眼，皱起了眉头，好像很认真地在思考，过了会才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不太记得我认识你。”
这下尴尬的轮到我了，我实在是没有遇到有人会这么诚实地回答一句不认识，我自己遇到这种状况的时候就算真的不记得了也会装作记得的。为了挽回点面子，我不得不勉强笑道，“您贵人多忘事，还记得一年前我曾采访过您吗？我是新贺报社的记者。那次见面后我一直对您念念不忘呢。”
“哦，原来是你啊。”他这才想起来，“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我来看我的姐姐，她就住在这楼，赵老师这是回家？”
“对，我也住在这。”他笑了笑，“没想到这么巧。”
“是啊，真巧。”
他没有再接话，如果我再识趣点我就知道这是不想再和我有交谈的意思了，但是如果有这么一个在外界饱受争议的名人站在你面前，那么你多半会变得有那么点不识趣，而我坚信我是出于一个记者的好奇和职业道德才会继续没话找话的。
“听说赵老师辞去了在西京大学的工作？”
他没有回答，因为电梯已经停下来了。65层，刚好和我要去的是同一层，他提着袋子走了出去，我看着他走过拐角消失在楼道中，我还没有厚脸皮到跟到他家门口的地步，便只好作罢。
这次短暂到只有两三句对话的偶遇没有减少我的好奇心，反而使我对他更加兴趣盎然。
我去看我姐姐的频率增加了，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去上两三次，都挑在饭点，就连和我十分要好的姐姐都对此奇怪，我也的确遇到过赵庭竹几次，但是每次都没有说上几句话他就走了。直到有一回姐姐问起，我扭扭捏捏之下才不好意思地告诉她这件事，毕竟这种事说出来还有点怪难为情的。
谁知她一听我的解释便大笑，“哎哟，我的好弟弟啊，你就不知道来问问你的姐姐吗？”
“为什么这么说？”
“你心心念念的那位赵老师我可是相当熟的。”她对我眨眨眼，“你可别忘了你这个姐夫是做什么的。”
我这才想起他是做出版的。
有了姐姐的牵线一切便顺利多了。当天晚上她就直接拉着我去了赵庭竹家门前，我都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雷厉风行。
“他不是喜欢繁文缛节的人，如果你太过礼貌的话他反而会不喜欢你。和所有人相处都用同一种态度，我是这么教你的吗？”她说。
我自愧不如。
赵庭竹家的门装的是那种淘汰了几个世纪的老型锁，只能用手来敲。敲了没几下就有人出来开门了。赵庭竹一见是我们，愣了一下，看起来相当意外，但是很快就笑道，“郑妍你怎么今天有空来看我？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还有这位是……”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我们迎了进去。
“这是我弟弟，叫郑毅，可是相当崇拜你呢。”
姐姐摆摆手，拉着我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我紧张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才好。如果说不拘小节这也太过了，总觉得要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虽然看起来赵庭竹又忘了我，但这说到底还是不好。
我心里自己这么纠结着，但是无论是我的姐姐还是赵庭竹都没有把这当回事。他把我们带到了客厅，让我们先在沙发上坐会，自己转身进了厨房给我们倒水。
主人家终于离开了，这让我松了口气，趁着这一会我观察起了这间屋子：这个屋子里没有太多现代气息的东西。米色的印花窗帘，隐约能看见伸展出去的小阳台。刷成白色的墙壁上没有悬挂任何装饰，就连平常人家里常要挂的屏幕都没有，木头地板墙角摆着一个理应栽种点什么植物的空花盆。正中间铺着浅色桌布的大理石桌上放着一套棕色茶具和一个玻璃的烟灰缸，我还特别摸了摸确认了这真的只是一块没有任何功能的桌布，我们坐着的白色沙发很舒服但是实际上价格相当亲民，旁边摆着一个竹编的椅子，看来是主人家自己坐的。这个屋子里唯一称得上现代的物品只有高悬在墙壁上的空调，也许还是主人家懒得拆了。别的房间从我那个位置看不见，被一条过道挡住了。我敢说在西京至少有三百个像这样带着家具又空空如也的屋子等着被出租，而其中不管哪一个都要比这个屋子要现代化多。
说起来之前在电梯里遇到他的时候他也看起来是刚买菜回来，现在这个年代哪里还有人会自己去买菜的。
“楼昭不太喜欢那些机器，按他的话来说那是在养猪。”坐在一旁的姐姐悄悄和我说，“他这个人就是想法和别人不太一样。别人觉得方便快捷的东西，他反而觉得麻烦。不过虽然他不喜欢用，但也不是不会用。”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赵庭竹端着两杯温水走了过来，问起刚刚的事，不过看起来只是随便一问，并不想得到回答。他把水摆在我们面前，出于礼貌我们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他自己坐在了那张竹编的椅子上，指了指桌布下边。
“要抽烟的话，那里有烟。”
我没有抽烟的习惯，姐姐毫不客气地掀起桌布打开一个小抽屉，里面满满的都是包装好的烟。她拿了一包包装完整的出来，拆开包装从里面拿了两支出来，一支递给赵庭竹，一支自己食指夹着，剩下的就揣在包里笑纳了。
“你还是这么不客气啊。”
面对这样反客为主的行为赵庭竹只是坐在椅子上微笑，点起了烟，没有和她计较。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只是在那吞云吐雾，我已经可以猜到他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了，现在的人都改抽电子香烟了，只有找关系才能搞到这种份额外的纸烟，一个烟鬼遇到另一个烟鬼可不是惺惺相惜么。
我夹在两人中间真的是特别尴尬，期间还几次赵庭竹的眼睛扫到我时我都努力坐直，想给他留下个好印象。直到他们两人一前一后抽完烟，赵庭竹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有个弟弟呢。”
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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