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的早晨》赤红朱

6、夜海

　　秦虎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干嚎，他捂着自己的脑袋，从床头滚到床尾，肥肥的双腿不住地往天上蹬。

　　莉莉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阵，结果发现秦虎只会打滚和蹬腿两个动作，栅栏外的那只傻朱厌都比他会的动作多。

　　“宝贝，妈妈的宝贝，你是不是脑袋疼？你晕不晕，想不想吐？”吕文心艰难地扭过头看向身后的秦虎，担心得眼泪滚滚。

　　莉莉原以为这个被绑成粽子的女人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但她并没有哭。她非但没有哭，反而一脸凶相地朝着秦露露怒吼：“死丫头，你有没有心！你弟弟磕到了脑袋，你看都不看他一眼！”

　　鼻青脸肿的秦立升跟着冷哼了一声：“她如果有心，我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我日日好吃好喝地供着这玩意儿，结果还没找到男人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秦露露沉默地听着父母对她的辱骂，红了眼圈。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反驳，只咬紧了牙齿看向波涛起伏的海面，努力不让眼底的泪水流出眼眶。

　　在很久以前，她的爸爸妈妈也是很爱她的。那时候他们家还不像现在这样有钱，爸爸总是忙于工作，不怎么回家。但每一次回家，他都会带回一大堆好东西——好多都是他在公司和客户那里收到的，他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用，倒是舍得给她。在那盏质量不好时不时闪烁一下的灯泡下，他们宠溺地看着她把那些礼物一一拆开，眼中的神色和现在他们看向秦虎的神色没什么差别。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是弟弟出生的时候。她在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们还能对另一个人更好。她逐渐在这个家里隐形了。有一次出去郊游，她因为系鞋带停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爸爸妈妈已经牵着弟弟的手走远了。她就站在那里，想看看他们什么时候会发现她不见了。结果等到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们也没有发现。

　　“莉莉，帮我个忙。把这两个人的嘴堵起来。”塞拉伸手一指秦立升和吕文心。

　　莉莉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秦露露，打了个响指，如蛇一般的藤蔓自她脚下蜿蜒而出，缠住了秦立升和吕文心的嘴巴。吕文心这次真的流出了眼泪。她可怜兮兮地对莉莉“啊呜啊呜”地叫喊了几声，似乎是在求饶。

　　塞拉提起秦虎的后领，将他拎了起来。她见秦虎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大叫，冷冷道：“你要是再干嚎，我就把你扔出去喂鱼。”塞拉将眼珠歪向吕文心和秦立升那边，示意秦虎看一看他的榜样。

　　秦虎颤抖了一下，不敢再撒泼耍赖了。

　　塞拉简单地检查了一下秦虎的脑袋，她每碰到秦虎一下，秦虎就会发出一声细细的倒抽气声，要是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这个场面，还以为塞拉怎么虐待过秦虎了呢。

　　“后脑勺磕了个包，但他闹得这么起劲，可见没什么大问题。”塞拉作出判断。

　　“怎么了，一直看着我。”秦露露简单地擦了几下脸上的眼泪，弯下腰对着莉莉苦涩地笑了笑，“我不是因为他们的话在伤心，只是有点替以前的自己感到委屈罢了。”

　　莉莉踮起脚，用指腹沾了一滴秦露露腮边的泪水，放到嘴里尝了尝味道：“是咸的，像海水一样。”

　　“你怎么知道海水是咸的，是不是背着塞拉偷偷喝海水了？”

　　“嗯……这个嘛，我只喝了一点点。”莉莉的眼珠子狡黠地转了一圈，她伸出两根手指头比了个很少的姿势。

　　“一点点也不行，海水的盐分含量很高，喝太多会导致脱水。而且海水也很不卫生，里面什么都有，海生动物的粪便，浮游生物，寄生虫，人类的垃圾等等都在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海水里。你会闹肚子的。”

　　“我就是试试味道，海水特别难喝，我又不傻，怎么会再去喝呢。”莉莉对秦露露做了个丑丑的鬼脸。

　　秦露露被莉莉逗笑了，她在莉莉身边抱膝坐下，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抬头看向漂浮在水天相接处的团团白云：“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只小猪？”

　　莉莉顺着秦露露的目光看过去，那朵云果然很像一只小猪。

　　“你好像完全不关心那些留在船上的活人，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伤心的样子，是谁把你带上蒙娜丽莎号的？”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自己在家里睡觉，醒来以后就在这艘船上了。”

　　“你是说有人绑架了你？”秦露露眉心一皱，随后又宽慰地笑了笑，“这样也好，至少你的爸爸和妈妈不用经历这些恐怖的事。不过话说回来，你才这么大点就能单挑丧尸鲨鱼了，想来你的爸爸妈妈也不是普通人吧。”

　　“我的爸爸……”莉莉露出回忆的神色，“好像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有一次他来看我，结果把外婆给他的迷谷木牌弄丢了，差点被宵明吃掉。那可是宵明诶，十万大山里最弱的木精灵！”

　　“哈哈，听上去不明觉厉。那你的妈妈呢，莉莉？”

　　“我没见过她，外婆说妈妈忙着环游世界，没有空照顾小孩子。”

　　“她……从来没有回来看过你吗？”秦露露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妈妈！

　　莉莉歪了歪头，仔细地回忆了一会儿，肯定地答道：“没有。”

　　“可怜的小莉莉。”秦露露叹了口气，怜悯地拍了拍莉莉的肩膀。她原以为自己的妈妈已经很混蛋了，没想到莉莉的妈妈更混蛋。

　　“我哪里可怜了？”莉莉不懂秦露露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秦露露又叹了一口气，了然道：“所以你才会下意识地亲近塞拉，她确实是个温柔的好女人。”想到塞拉杀丧尸和揍自己父母时的英姿，秦露露又改口道，“一个温柔又厉害的好女人。”

　　“你是因为我妈妈不回来看我，所以才觉得我可怜的？”莉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嘟起嘴：“这又是什么奇怪的人类逻辑？”

　　“那按照你们的逻辑，她的做法很正常？”秦露露早猜到莉莉不是个普通孩子，从莉莉刚才说的话来理解，她不是人类？！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想，有的妈妈，例如小鸟的妈妈，会生下鸟蛋，孵出小小鸟，一直照顾到小小鸟长出羽毛，能够飞翔为止；而有的妈妈呢，例如小鱼的妈妈，生下卵就离开了，不会在产卵的地方停留。我的妈妈大概就和小鱼的妈妈一样吧，她生下我以后就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秦露露沉默良久，低声道：“或许吧。我在想，如果我的爸爸妈妈一生下我就把我丢下，放任我自生自灭，我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了？从记事开始，就是他们照顾着我，我太习惯被爱着了。总有人说，除了父母以外，没有人会无条件地爱另一个人。但是父母的爱真的没有条件吗？”

　　秦露露使劲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不说话了。莉莉看到她的肩膀轻轻地颤抖着，明白过来——秦露露又开始哭了。

　　莉莉满脸茫然地盯着缩成一团的秦露露看了很久，最后学着秦露露刚才的样子叹了口气，扭头去看海天相接处的白云。

　　人类可真是奇怪呀。

　　*

　　晚饭的点到了，塞拉到甲板上喊莉莉和秦露露进船舱吃饭。

　　秦露露眼睛都哭肿了，她不好意思地看了塞拉一眼，说：“我就不进去了。”然后转头请求莉莉，“麻烦你帮我把压缩饼干拿过来，莉莉。”

　　莉莉点了点头，拉住塞拉伸过来的手，跟着塞拉走进船舱。

　　塞拉给莉莉压缩饼干的时候压低了声音问：“她还在因为秦立升和吕文心的话难过吗？”

　　莉莉往后仰了仰小脑袋，露出一副遇见了难题的样子：“我也不太清楚，我们说着说着，她就开始哭了。”

　　塞拉似乎从莉莉的表情中知道了什么，她长叹了口气，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莉莉的脑袋：“一块压缩饼干够你吃吗？如果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就和我讲，莉莉，你知道，我没照顾过像你这样的孩子。”

　　莉莉很喜欢塞拉温暖的掌心，她喜欢塞拉对她说话时轻柔的声调。她像只猫咪似的眯着眼睛蹭了蹭塞拉的手掌，就差没有呼噜呼噜地叫了。

　　“不太够，不过我可以在海里抓鱼吃。谢谢你，塞拉，我很喜欢你。”

　　“哦，小天使都没有你可爱，我的小莉莉。”塞拉被莉莉萌得一脸血，把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她柔嫩的小脸蛋。

　　晚饭依然是一人一块压缩饼干，当然，这种待遇秦立升和吕文心夫妇是享受不到的，他们一人只分了半块压缩饼干。这两人是救生船上的不安定因素，为了保持自己这方的安全，塞拉不会让他们吃饱。吃饱了就有力气搞事情，大家本来就落了难，谁有精力应付这两人。

　　吃过晚饭以后，天色渐暗，海面的波动变得平稳了许多。莉莉感觉到了许多小生物的气息，便好奇地趴在船头查看。

　　星星点点的幽光从海底浮上了海面，大多数光芒都是莹蓝色的，也有小部分是紫色的、绿色的、红色的，像是有谁把星星从天空倾倒入了大海。

　　莉莉伸出手指戳了戳在海水中跳动的光点，手下的触感像是一阵风，又像是一朵云，轻柔得不可思议——那是一只透明的水母。

　　水流波动，一只章鱼游了过来。它用八只腕足抓住水母的身体，将水母送到自己隐藏在八只腕足末端的喙状嘴中。这只章鱼也是发着光的，它的触须均匀分布着好几个发光点，随着它的动作不停闪烁。

　　无数发光的海生动物从深海上浮到了海面，他们在这片最靠近天空的地方捕猎、繁衍，如同星星点亮夜空一般点亮了整片海洋。

　　“真漂亮……”秦露露失神地望着这一片璀璨。“我之前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色，是因为邮轮的噪音太大，把他们都吓跑了吗？”

　　七|八根藤蔓如同蛇一般在海水中穿梭，藤蔓顶端的莲花一遇到小鱼就会合拢，将小鱼囚禁在重重花瓣中。救生船附近的发光海生动物很快就跑了个精光。

　　莉莉对上秦露露无语的神色，晃了晃从莲花里拿出来的小鱼，康概地问道：“吃吗？”

　　“吃！”秦露露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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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还是不能留下短小君，努力写满了三千字。待会儿还有一更，宝贝们可以明天起来看，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