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白象

15、死讯

　　郑家慧正在卧室哄儿子，她这天早上和吴军说了话之后，心里轻松了很多。她本来就是一个有点敏感，脾气有些古怪的人，这些天这口气一直堵在心口，别看她冷冷的，其实，她心里却是希望吴军能主动给她澄清一下，示下软。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谁能受得了啊，刚开始肯定都是怒气冲天，可是，等冷静下来，想想自己丈夫的为人，心里又不大相信这是事实，就盼着他主动赔个笑脸，把事情讲清楚了，两人消除了误会，一家人继续好好过日子。结婚过日子图什么，图个平静，图个开心，图个和自己朝夕相伴的人。

　　她昨天在街上大哭了一场后，心情平静了很多，后来在咖啡厅门口遇到吴军，她停下来，故意不看他，心里却等着他叫她，只要他一开口，她马上就跟他回家。可是，那木头，只是看着她，半句话都没说。她有些生气，有些难过，就故意跟孟飞走了，她瞥见他的失落和难过，又有些感动，心里想着，他到底还是念着自己的。等到早上，他和她说了那番话，又抱了她，她的心就软了，她爱他，她想跟他和好。

　　她想了想，又为自己这些小女人的心态觉得好笑，低头看看儿子胖嘟嘟的小脸，开心的笑了，继续温柔唱：“快点睡吧，宝贝，窗外天已黑，小鸟回巢去，太阳也休息... ...”
　　这时，有个温温的脸从后面贴着她的脸，在她耳边继续轻轻唱：“到天亮，出太阳，又是鸟语花香... ...”，他的手也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

　　她却有点不好意思：“不要啦，儿子都看到了。”
　　吴军嘿嘿笑了两声，就把手松开了。家慧心里骂道，这个木头，叫他松开，他就真的松开了。
　　她轻声问：“你还没吃饭吧？你先去把饭热了吃。”
　　吴军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讲话。
　　家慧被他看得发窘，“你怎么了，老夫老妻了，看什么啊，我都不好意思了。”
　　吴军又凑到她耳边：“老婆，我爱你。”
　　她的鼻子陡然一酸，几乎快有眼泪流了出来，结婚后，她很久都没有听到这句话了。好在吴军说完就出去了，她顿了下，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珠。
　　这颗泪，应该是甜的吧，她想。

　　这夜，两人上了床后，吴军才一一地把整个事情经过告诉了家慧。但是，他没有讲那个相思扣，因为现在还无法确定圆圆的身份，他觉得如果圆圆真的是他和夏石的孩子，那么他更需要慢慢地告诉家慧这个事情，毕竟，换了谁，忽然发现自己的丈夫还有一个和别人生的孩子，即便那是在自己之前的事情，心里还是会有些不快的。他想等确定下来之后，再慢慢告诉家慧。

　　家慧听他讲完这些，也是很吃惊。夏石和吴军的过去她知道一些，但是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些日子的一切会是夏石的安排。她很疑惑地问：“老公，你觉得会是夏石么？”
　　吴军把她往怀里搂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她不应该会这么恨我，分手毕竟是谁都不愿意的事情。”
　　家慧顿了一下，忽然问道：“如果她现在出现在你面前，想跟你和好，你会跟她和好么？”
　　吴军笑了，把她揽得更紧了：“我谁都不要了，要你一个就够了。”
　　家慧从他怀里抬起头，吻在他的下巴上，又蜷回他怀里，安心地睡了。
　　吴军却睡不着了，漆黑的夜里，他直直地望着天花板，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夏石年轻的脸，那一颦一笑，曾经多么的刻骨铭心。她的脸庞，是三月的桃花，她的眼睛，是黑夜里最亮的星星，她生气时撅起的小嘴，是最娇艳的一颗红莓。如果她现在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带着他们共同的孩子，他该怎么办呢？曾经的爱，现在的爱，她们都和自己有了爱情的结晶，他真的能对夏石表现得无动于衷么？感情和责任，他真的能拒绝么？对于家慧的问题，他一直没有想过，或者说，他一直在回避，他不敢想，因为他知道任何答案都不会是最佳的。生活中没有完美的事情，从来都没有。

　　这个时候，还有一个人睡不着，他就是孟飞。他猜到昨天在咖啡厅门口遇到的那个人是郑家慧的丈夫。他当时本应该识趣的走开，但是，他忽然很不愿意，对手心里的这个女人，他忽然有了异样的情愫。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公车上，她稍带疲惫的挤在人群中，有些颓废，却让他觉得有说不出的美，恰到好处的颓废之美。他为她挡了突然袭来的锯条，她怯怯地用目光向他致谢，那种感觉，像个孩子一样，让他忽然产生了想保护她的欲望。他暗笑自己多情，遂转身不语。可是，缘分是多么奇妙啊，没过几天，她就捡了他的钱包，她抗拒陌生人，她像个惊弓之鸟一秒钟都不愿意在他身边多待，她越是抗拒，他越是对她有了莫大的兴趣。昨天遇到她时，看到她满面泪水的样子，自己竟忽然有了心痛的感觉。他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是，他无法解释自己的感觉。

　　多情总被无情苦，他看出她是在为情所困，她爱的另有其人，可是，他不想知道，每当她要解释，他就会打断，也许他是怕，他怕会听到她心里的那个人。可是，自从昨天遇到那个人之后，他就意识到，不管他多么抗拒，事实还是摆在了面前，那个男人才是她的爱。那个男人走了之后，他和郑家慧喝咖啡时，他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她大概是在牵挂着那个男人吧。
　　他知道自己该放手，可是，他的身体里似乎还有另外一个孟飞，在怂恿他，努力去得到这个女人的心。他开始糊涂，自己到底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女人，还是爱上了她给的这种得不到的感觉？

　　郑家慧仍在安心沉睡，睡梦中嘴角还泛出一丝微笑。她不知道，此刻有两个男人正在为她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第二天一早，吴军就踏上了开往夏石老家新县的火车，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后，次日早上九点抵达新县火车站。新县是一个小县城，夏石的家就住在城关镇一条小巷子里，吴军站在门前，手里拿着从前夏石给他的地址，心里忐忑不安，“她还在这里么？”
　　他站了半天，才敲了门，问道，“有人在么？”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应。他又敲了几次，还是没有人应。
　　这时，“吱呀”一声，旁边的一扇门开了，探出一个人的上半身。那是一个大约五六十岁的妇女，面色枯黄，穿着厚厚的棉衣，拢着袖。她打量着吴军，问：“你找谁啊？”
　　吴军赶紧回答：“大姐，您好 ，我找姓夏的这家人，她们不在家么？”
　　她没回答，却反问道：“你是她们家什么人啊？”
　　吴军解释道：“我是夏石的一个朋友，路过，顺便来看看她们。”
　　屋里似是有人叫她，她回头应了一声：“马上就来”，又转过来，跟外面的吴军说：“不用看了，没人了，都死了，死了好几年了。”
　　“什么？死了？”他心一抖，面色变白，手扶着墙壁，此时每个字吐出来都很艰难：“你说，夏石？夏石死了？”
　　那女人回道：“是的，就是夏石，死了，可惜了，多活泼可爱的一个姑娘啊。她妈死了没多久 ，她就死了。不说了，我进屋了，我男人叫我呢”，说完她“砰”的一声关了门。

　　吴军像被人一下子抽去了全身的气力，顺着墙瘫坐在地上，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因为眼泪已经漫天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