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唐路》覃和

6、巧相遇一

　　太后也叹息一声，似乎也不相信。怀疑道：“可不是么，太医早已宣判了死亡，在府上停灵了几日，眼见就要下葬了，这可好人醒了过来，不知要把沈国公吓成什么样......”

　　头一次听说这事，皇帝头还懵懵然，又听太后道：“早晨派人去瞧了，的确是活了过来，脸色红润娇俏，躺了十多天什么事也没有，从榻上下来就能走路，只是听说神智有些不清楚。可怜见的，哀家已经派人去接了，来宫里住几天能消消晦气。”

　　太后是真疼沈婉，当年她能从一个宫婢做到如今的地位，享受无上的殊荣，可见当初使尽了不少的手段。惠帝在时，专宠陈淑妃，后来陈淑妃如何死的，现在提起也不免起上一身的起皮疙瘩。

　　当今圣上年幼时，太后曾垂帘听政，肃清党羽血洗政敌，手段狠辣得朝野无人不知。

　　即便如今身为太后，退居后宫，可是手段不减当年，对圣上的宫妃也颇多苛刻，唯独对无甚关系的沈婉却关心备至。

　　“阿婉活着，哀家身边就有个贴心人，想以后没了这个调皮鬼，这宫闱深深，又觉得凄冷不少。”说着，皇帝眼尖的看着太后眼角有一丝晶莹的泪水，连用帕子掩去了。

　　“阿娘切勿难过，这孩子命好，阎王爷一时还舍不得收呢。”他顿了顿，看向太后神色缓和不少，才道，“昨晚宫里派人去接太子回宫，途中生了变故，好在今晨太子总算能回宫了。”

　　皇帝话锋一转，直奔主题，太后正掖眼角的手忽然一顿，虽然只是细微的动作却没能逃过皇帝的眼睛。

　　“哀家还以为会烧死在东宫，怎么没死还回宫了？”一提起晋绥，太后像是换了个人似得，眸光锐利起来，有着端庄华贵的雍容之度，说出的却是这等恶毒的话。

　　这些年他们母子围绕着立储一事早已闹得不可开交，要不是为了这仅存的皇室颜面，这脸皮怕是早就撕破了。

　　“阿娘！”皇帝袖里的手掌不自然紧握成拳，努力平复心情，“稚徽回了宫中，切莫再要生事了，近来江南漕运事端多生，儿不久便让他去历练历练，省得在宫里碍着阿娘的眼。”

　　太后霍然站起，勃然色变，“圣人子嗣单薄，便要让那个杂种来继承大昭的江山么！昭越太子早夭，宫里不是没有登大位的皇子，为何圣人要揪住一个卑贱胡人所生的孩子不放！”

　　她说到激动处，指甲狠狠嵌进扇柄里，因为用力过度，指甲噗呲断裂，这一声更像是断在皇帝的心上，他正疾言厉色忽然就平静下来了。

　　“即便身上有卑微胡人的血，可那也是朕的儿子.....”

　　他身居高位，每日站在宫城之上俯视着长安城，俯视着天下众生，不是没有看见后宫那些下作的手段。以前他总是顾着天家颜面，对太后一直容忍，她残害他的宫妃，逼迫着他杀害手足坐上这个位置，如今连他的儿子也不放过了么。

　　天下都知道太后对当今太子颇为微词，却不知她下了无数死手要将他遴选的继承人除去，东宫那场火，太子被刺，他早就知道是何人所为，他能选择容忍下来，天家不和要是传了出去，难免被人耻笑。

　　“召成王回长安吧。”隔了半晌，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下来，太后捏着眉骨似乎有些疲惫。

　　沈婉牵着匹马，与婢女青黛并肩而行，两人穿着朴素的衣服，身量却比平常女子高挑。沈菀这幅身子面容虽算不上出众，可是笑意婉转间，眼里也偶有女子的俏媚，看上去颇为动人。加之在青云阁常年习武，与长安的贵女们比起来，多了丝独特的俊秀，走在街上很是引人注目。

　　“咱们要回杜陵，娘子手受了伤，不易骑马握缰绳，方才殿下要让人驾车送咱们回去，娘子为何不肯？”青黛早就看见她手上随意处置的伤口，破布上血迹斑斑的，看得她心里疼。

　　沈婉抬手看了一眼，随意笑道：“杜陵县又不远，半日路程就到了，你家娘子身子好这点伤无碍。”

　　她其实不过是沿途看看长安的街道而已，以前她出游的时候，行人对她避之不及，纷纷拿东西挡住脸部，唯恐被她看了相貌去。她在长安名声不怎么好，和兄长们出游的时候，东西两市的百姓见了她都要作鸟兽散状，她还没有感受过这样游人如织的街道。

　　“沈府这么多年不知是否还如旧时一般.......”沈菀是京兆杜陵县县令沈从琛之女，想来自小不怎么受宠，否则怎会去那青云阁学一身武艺。

　　“娘子幼时体弱本不应该去青云阁，青云阁是培养刺客杀手的地方，尽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好在这些年娘子也是安安稳稳的过来了。”青黛颇有微词，话锋一转又道，“阿郎多年也念着娘子，说娘子在外面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华姨娘也想念的紧，实在不应该再外面抛头露面。”

　　阿郎指的是沈菀之父，生母华姨娘不过是沈从琛的妾室，说到底，她沈菀也不过是庶出而已。能对她这么关心，难道沈菀在沈府其实待遇不差，还是说唤她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女回府，是为了什么事？

　　她纵然一肚子疑问，也只能等回了杜陵县再说了。

　　再往前走些就要到了安化门了，出了长安城以后还不知能不能回来。她有些感慨，忽然见前方道路的人纷纷避开了主道，往一旁挤去。

　　沈婉有些好奇，伸长脖子往人群的尽头瞧去，远远的看见道路中央有一辆雕花大车往这边驶来，车壁上彩幔纷飞，随行的婢女们皆着绣衣罗裳，一路衣香鬓影，前面是骑着鞍马开路的仆役，虽未看清车里坐的那人，也觉得定是尊贵的身份。

　　青黛拉了一个人询问，那人打量了他们两眼，道：“一看就不是长安的人吧，你们这是不知道，能让咱们百姓这样给让道的，除了宫里的人也只有沈国公府的沈十娘了。”说罢，又摇摇头往前瞧去了。

　　青黛听得纳闷，她自小跟着沈菀在青云阁长大自然不知道，可是沈婉却如醉冰窖般浑身发冷，指间发颤险些捏不住缰绳。

　　“这位老伯，听说沈十娘不是溺亡了么，这么又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

　　要么是和沈菀灵魂互换了，要么就是有人冒充为之。想到自己的奇遇，她认为车里坐着的那人也许真是沈菀。

　　那老伯一拍手，道：“真是奇了怪了，我们也是赶着凑热闹看一看是否为真的沈十娘，这要是搁平时大伙儿早就散了，哪还等着她走过来。”

　　她脑子发懵，神智混沌的杵在那里，身旁无数低声议论的声传了过来。

　　“我看沈十娘死了才好，这长安也算是清静不少，她这下活过来，不知道多少郎君和娘子要遭她的毒手。”

　　沈婉扪心自问，她是爱好美人不假，爱美之心人皆有知。她不过是言语上调戏一番，少时性格活络不似长安女子那么娇羞，她喜欢的总是大胆表露心迹，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是啊，上次那个吴士李恒进京辩论，不过样貌生的俊秀些，清谈会上被沈十娘看上，说要招进府来做男宠。李郎君那是什么人，月明风清的高洁之士，当下便跳水立了誓，若是踏进国公府一步，便要横尸府前。那沈十娘听罢，才堪堪住了手。”

　　吴士李恒啊，她敢拍着胸脯保证她对他绝无半点轻亵，不知是这个李恒从哪个人嘴里听说了谣言。她当时只唤了声李郎君，还未来得及说出下句，他就举步赴清池了。

　　“阿娘，你说我生的这样美貌，以后长大了，沈十娘会不会将我抓去府中做男宠啊。”

　　沈婉低头一看，还是个未及她腰的孩子，小眼睛满脸麻子大胖脸，着实不怎么好看，于是她弯下腰安慰道：“小郎君，你放心，你这样的相貌，沈十娘是不会抓你的。”

　　那孩子闻言哇的一哭，指着她道：“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沈十娘，我听说沈十娘就喜欢我这样貌美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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