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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逆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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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晋绥来说,沈婉这个人简直是阴魂不散的噩梦,他以为把她踹下水找阎王去了,哪知这娘子的命比他还硬,十天不到又活蹦乱跳起来,这下倒好,又追到沈府来了,这一场戏,可真是闹得精彩。
沈婉冷眼将自个身子从头到尾打量一遍,颇有些嫌弃的味道,她以前一切从简,从来不戴那些华贵的珠翠,怎么到了她这儿就将她的身子折腾得不成样子,瞧瞧那粉面胭脂,瞧瞧那染了丹蔻的指甲还有身后那群莺莺燕燕.......
沈菀也不看她,径直走到沈从琛的面前,精致的朱唇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这一切被堂中的人尽收眼底,都以为沈从琛不知何时得罪了这位世家大族的掌上明珠,挑这个时辰来,估计是来找茬的。
沈从琛自己也纳闷,他从来都不曾见过她,怎么就得罪她了,于是不动声色的往后一退,恭敬道:“不知沈十娘莅临寒府是为何事?”
这话一出口,沈婉就瞧不上了,平时作威作福对自己女儿呼来喝去,眼见得罪不起的人就萎了下去,不过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我看见府门有一辆马车还有些仆役,批红挂彩的看来是接人的,不知是来接贵府的那位娘子呀?”沈菀在皎月的搀扶下上了廊檐,缓缓走到堂中,“想来是接沈七娘了罢?既然是接沈七娘的,怎么不见华姨娘呢?”
“华姨娘在屋里呢,看见七娘出嫁哭哭啼啼的模样难免叫人看笑话。不知十娘唤来贱妾有何事?”
见对方知根知底的模样,沈从琛怒目瞪了沈婉一眼,她手段可真是使的好,来了个皇太子撑腰不算,居然连颍阳沈氏的人都请了来,这些有头有面的人都来这儿僵持着,是故意叫他难堪么?
沈菀拨弄着指甲上的丹蔻,笑得漫不经心:“前夜好眠,做个梦梦见自己是那草木中的白蛇,得一妇人相救,临走时问起那妇人名讳,那夫人道是杜陵县人,唤作庚娘。醒来后,托人打听才知道这叫住庚娘是沈明府府上的妾室......”
“娘子近来夜夜噩梦缠身,睡不安稳,直到前段时日做了那个梦,这才好了起来。昨日去问过寺里的主持,说是我家娘子乃是前世乃是白蛇,被一妇人所救,今生是为报恩而来,若今世恩不报,我家娘子.......”皎月欲言又止,瞧着真有那么回事似得。
“华姨娘定是我命中贵人,我这次来正是打算将华姨娘接去府上,不知沈明府忍痛割爱否?”她笑意婉转,看在沈从琛眼里却莫名颤栗。
前世白蛇,我还许仙呢,沈婉翻了个白眼,这个蹩脚的理由有人信才怪。
可沈从琛不信也得信,他叹了口气,这国公府要人没有不给的道理,何况华姨娘于他没什么情分没了也就没了,只盼着她要了人赶紧离开便好。
于是颇为爽快道:“娘子即便这样说了,岂有不让的道理,何况这也是庚娘前世修来的福分,我这便唤人去里间请她过来。”
沈菀道了声谢,忽然又道:“听说府上有位沈十娘形貌昳丽,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既然来了也不白白浪费这个机会,沈明府也一道请出来让阿菀瞧瞧究竟是怎么个美人。”
沈夫人听见这话简直吓了个半死,沈十娘是什么人她久居深闺也有不少耳闻,要是看上了沈鸢,和那华姨娘一道去了沈府可要她怎么活,当下便道:“四娘身子不适,这——”
“闭嘴,何时有你说话的份儿?”沈菀骤然动怒,面色一沉颇为威严,当场便将沈夫人后半句话给生生噎了回去。
沈从琛脸色怒沉,碍于沈婉的身份,只好忍气吞声下来。
沈菀将堂中情形看了个大概,晋绥和沈府双方僵持不下,虽然沈从琛已经撤下了院中的护卫,秦府的人还在府门口等着接人,她又来得正是时候,沈从琛脸色又尴尬又难看。
不一会,沈鸢和华姨娘才从后院走来,华姨娘眼角红红的想必是哭过了,才刚踏进门看见沈婉就一把抱了过去,一个劲儿的流泪,一声声的唤着我的儿。
沈菀在旁边瞧着眼圈也一红,方才的盛气凌人在看见华姨娘那刻荡然无存了,无论隔了多少年在华姨娘的面前,她永远是那个扯着她衣角唤她阿娘的孩子。
十二年未见,这一辈子她也不可能对华姨娘说出真相了。见她抱着沈婉泣不成声,她何尝不是心如刀割。
沈从琛将这一切与她说了,华姨娘这才震惊的看了那个立在檐下粉面黛妆的娘子,后者投之温柔一笑。怕她多想,沈婉安抚了几句,避重就轻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又言明沈十娘为人,这才让华姨娘放下心来。
一切事了,沈菀忽然把目光瞥向躲在沈夫人身后的那娘子,忽然道:“你就是四娘沈鸢罢,多年未见过年长得更为出挑。”
“沈娘子同嫡姐性子倒是差了不少,不过眼下沈明府似乎很是为难,娘子却在这里同本宫看热闹,着实不妥。”
好戏要开场了,姐妹见面分外眼红,沈婉正聚精会神忽听见耳畔低沉的声音,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晋绥。
她扬唇笑笑:“沈府做了不少胺赞事,也是该得的报应。”
顿了顿,她抬头看他,“殿下明知我是危险人物,为何还要出手相助,这不是给自己使绊子么?”
“娘子不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沈婉翻了个白眼,晋绥可不是良善之辈,救她怕是有不可告人目的。
那厢的沈菀上上下下将沈鸢打量了够,沈鸢也是个没出息的,不过是身份高贵些罢了,竟被看的手脚发软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耷垂眼皮都不敢正眼和沈菀对视一番。
沈鸢好歹也是个嫡女,自来性子软了些,小时候没怎么欺负她,她也没打算把她怎么样,只是十二年未见了,故人音容笑貌甚是想念的,没想到看见她就是怂成了这样。
沈菀想戏弄她的性子也没了,领着华姨娘就告辞离去。脸色阴沉得可怕,临走时又是恨恨一眼剜向沈婉,之后再不做多留,领着一群侍婢风风火火的来,又急冲冲的离开了。
沈从琛也不敢再招惹她,只盼着她赶快走人便好,免得再生事端。
“沈十娘走了,我们也不做叨扰,不知沈明府可还要拦着本宫?”
沈从琛悚然惊住,身子不停的打摆子,忽然一撩袍子就给晋绥跪下了,这一跪不得了,堂中的沈家人见状哗啦啦的伏倒一片,场面甚是壮观。
“下官不知皇太子殿下驾到,有眼无珠以至于以下犯下,望太子殿下看在七娘的薄面上饶沈府一命。”
“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沈婉脱口而出,毫不留情面。
沈从琛一震,似乎肋上一痛,这股痛直直痛到他的心里去。他起先不相信晋绥是当今太子,现在看去,晋绥五官如胡人般深邃,那双瞳仁也不似汉人般黑沉,他早就听说当今太子身上带着一半的胡人血统。
加之沈十娘的惊讶的一言让他不得不信,他霎时间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罪,可是方才沈十娘在场他要是当场赔罪,传言出去难免折了他在官场的面子。
他沈从琛就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可是现在为了保命也不顾不得面子了,当下向女儿求救:“阿菀,这些年来我虽对你多可苛刻,可是对华姨娘没有半分怠慢。”
他对华姨娘有没有怠慢,沈婉看在眼里,那夜华姨娘在府门口迎她,她穿得并不算朴素,这一点沈从琛没有骗她。
晋绥却冷冷笑了,“沈明府未免也太云淡风轻了,只是苛刻?将自己女儿送去都督府做妾,这是哪个父亲会做的事?”
局面似乎无转圜的余地,沈从琛心知这次逃不过了,他之前那样对沈菀还指望她救他一命,不盼着他死就算是好的了,不过得罪了这个传言中心狠手辣的太子,离死也不算远了。
沈鸢看不过了,泪眼婆娑道:“七娘,你就顾及着家族颜面,替父亲好言两句吧,父亲这些年一直都在往青云送银子打点,唯恐你受半点委屈啊。”
沈婉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眼里生出几分憎恶来,“少惺惺作态了,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那些银子是谁送的,不过是华姨娘省吃俭用攒下的,沈明府会替我打点,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华姨娘衣着不差,手心却有老茧,她回屋时看见榻上有些绣品,她知道她做了针线活来挣钱,这笔钱给谁了结合沈鸢的话她突然就明白了。
“即便没有养育之恩,也有生养之恩,沈菀你好狠的心,竟要至阿爹于死地么!”沈鸢尖声起来,也顾不得仪态,方才的怯弱全然不见了,在沈婉看来也不过是色厉内荏。
“阿鸢住口,别说话了!”沈从琛喝止她,眼里却看不见任何责备。
看来沈从琛是真疼她,才会让她闭嘴免得得罪了晋绥。
沈婉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才堪堪将胸中翻涌的气息压平,“我心狠,你们一家子置我于死地的时候可有觉得心狠?我不过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罢了。“
她本不是心狠的人,可是这些天所见所闻也深有感触,再软的心也给沈府磨得坚硬了,要她原谅他们,凭什么?倘若今日晋绥没来,她没有逃得出秦风凌的魔爪......后果是什么她不愿去想,也不敢想。
“此番都是沈某一个人罪,祸不及家眷,只求殿下放过沈府,沈某甘受其责。”说着又是重重一叩首,大昭臣子拜见君上并不行如此大礼,可见沈从琛深知免罪无望,唯一希望的也就是沈鸢母女能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