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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此时已是入夜,王城灯火通明。

      七月初七,酉时三刻,吉时,宜祈福祭祀,彦王沈岳祈,受冠加封。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彦王着空顶黑介帻双童髻玉导宝饰采衣,正襟跪于正殿。

      赞者是他的叔父,而为他祝词的正宾是他的父亲,一个是当朝皇帝,一个是他的皇叔。

      今日以后,他便弱冠成人,他便将入主东宫成为太子。

      男人面上是一种带着骄傲的肃然,他念着祝词,一边看着自己最出色的一个儿子,眼里颇多感慨。

      缁布冠已加。

      有执事者托帽盘自殿后而来,皇帝从玉阶上走下,接过一顶远游冠,走到彦王身前,又祝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

      为他戴上第二顶冠帽。

      末了加衮冕,跪拜列祖列宗牌位,揖谢众宾。

      礼成。

      皇帝伸手扶起自己跪在地上行礼的儿子,向着观礼的文武百官道:“今日彦王加冠,始有治人之权,传朕口谕,加封其为太子,朱笔落旨,三日后行加封大典!”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千岁!”百官叩首跪拜,殿内人声鼎沸。

      明旨已过,骏王的杀机便动面上虽然不显,却已在等着阿稚上台去。

      但总料想手足不至于赶尽杀绝,彦王也不曾太过注意骏王的眼神,只见对方如往日一般神情态度,也没有太疑心。

      “既礼已行毕,是时候开席了,诸卿列座,来人呐,赐酒布菜!”皇帝显然龙颜颇悦,不久便下令开席,“姜相,听闻你有舞姬绝色绝技,何不趁今日,为筵席助兴?”

      姜相微微一笑,只躬身礼道:“臣亦是如此想,请陛下还需稍等片刻。”

      殿内空地处于是飞快搭起一片松木台子,一队浅粉衣衫女子自侧边盈盈而上,行个大礼。

      粉色衣衫,腰间佩淡樱色流苏绢花,并不簪发,青丝仅用一珍珠白丝带稍绾,长发飘逸,隐隐有仙子风。

      筝琴声缓缓自台后流出,众人开始缓缓起舞。

      起初是绿腰的调子,而后换了乱红,满目美人儿旋转舞蹈,看起来端的是一片花团锦簇。

      “哦?仅是如此?美则美矣,传闻却未免失实,这也并无甚离奇之处。”皇帝挑眉道,但未见不悦,显然也是知道丞相多半还留有后手。

      “陛下莫急,”姜相微微一笑,“稍安勿躁,此时才正开始。”

      他话音刚落,耳畔月调忽而一转,诸女身形一变,长袖漫舞,宛如花瓣般四散而开,一红衣者自台后攀身而上,分明是滞于空中,如飞天一般身形,缓缓落在台心。

      彦王猛然抬头看那着红衣者,神情仍平淡,只是眼中有一点异样神采。

      少女眼帘低垂,他仍未能见到她的眼,但想必是极潋滟的,招人心神。

      阿稚华服赤袖,粉面上一点朱唇,不暧不昧,不嗔不笑,却偏有些别样冷艳。虹裳霞帔步摇冠,斜插一朵血牡丹,那花色在炽烈的灯火下仿佛艳丽的要燃烧。

      纤臂伸展时候,如鸢展翅,如鹤引颈。女子神态身形,顾盼生辉。而裙裾摇曳时,又似有重云生出。

      那连绵不绝的拖沓裙摆将她本来利落至极的身姿泥泞的旖旎艳靡,而烈焰一般浓妆,又将她涂抹成一个截然不同的美色。给人一种极轻的、不属于此世而行将飘飘然去的感觉。

      彦王眼中似有赞叹意,只目不转睛地看她。

      少女敛裾后退,又将广袖微拢,身形蓦然翩然转旋,化作大朵血牡丹,自在飞花轻似梦。

      她忽而飘然跃起,惊鸿游龙般于空中扬腰起手,然而落地时轻盈的不可思议,脂玉般的足轻轻触地,红袖微扬,如芙蓉初放。

      跳珠撼玉,叠袖勾手,神似王母挥袂,倾身下腰,若杨柳微垂不胜风力。

      他所识者是一点舞也不会的,僵硬如木,只是这冷艳神态却颇为相似,教他升起一点缱绻地神色来。

      她背过身去,手作花形,折下腰肢,满地裙摆如满池芳色。

      最是那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

      诸人皆静默于琴声余韵之中,看着那少女,半点不能发出声音。

      舞并非不能见,人并非不能见,只是人与舞契合如神迹却断断少有,仅可妙手偶得之。

      彦王忽而开口道:“阿稚,过来让本宫看看你。”

      皇帝诧异地回头去看自己的儿子。彦王平素冷心冷情,寡言少语,从不曾于歌舞一道多说半句,今日竟对一个舞女起了兴趣。

      阿稚微微颔首福一福身,轻轻点地,水袖广绫散开,凌空飞起。

      她等了十六年,就在等这样一个机会。

      少女自凌空落花一般翩然前落,赤足点地,足尖正着在沈岳祈的面前座下,盈盈下拜。阿稚手中锦扇斜开,软软地垂在身前,如芙蓉花一般蕊艳。

      “抬起头来。看着我。”沈岳祈道。

      她就着那下拜的动作一点一点地抬起头,露出毫无防备的一截莹白脖颈来。

      少女的眼睛竟是闭着的,眼睫颇长,扇叶般盖在眼睑上,而后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睁开了眼睛。

      就在下一刻,她一步跨近来,将手中锦扇狠狠送上沈岳祈的胸膛!

      那一瞬间,她食指微动,手中扇骨骤然尖锐,扎透了少年的心脏。

      鲜血几乎顷刻间浸透重衫,而彦王仅是微微皱了皱眉。

      “有刺客!救驾!”皇上身边随侍的大太监长长惊叫了一声,在场众人脸色大变,将座前团团围上。

      但她站在彦王背后,若贸贸然施救,必然会伤害将受封的未来太子,未免投鼠忌器。

      “严归,我是简裳,你没有错。”那绯艳少女终于肯将那清亮如初的琥珀色瞳看向他,一抹缱绻温柔笑容缓缓洇开,她一边笑着,眼里却不断有泪水涟涟落下,“是我赢了。严归,我们可以回去了,我不欠你了。”

      阿稚探手紧紧抱住彦王已经站立不住行将倒下的身体,用的力极大,掺杂着激烈到极致复杂感情。她埋首在彦王颈中,少年感到她的热泪湿透了他的衣衫,没说其他,只轻轻在她耳畔道:“我没有认错你。”

      阿稚看他这般全不介意模样,只觉得简裳背叛了严归,想到哪怕他们能够回去,她也再无法面对对方。

      日后每每见到严归,便会想起此刻她杀害他的样子。

      她往最信任自己的人心口插进一把刀,情非得已这四个字,并不能是借口。

      她竟然下的去手!

      她竟然真的下的去手!

      阿稚面上浮现极其痛苦神色,显然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彦王看着她叹了口气,他翻手也紧紧抱住阿稚,轻轻吻上她的唇。

      少年的唇冰凉冰凉,并不带着任何多余的情绪,他的舌尖轻轻叩开阿稚的齿,带来一个极缠绵的吻。

      阿稚从未想过他会亲她,但情绪激烈之下并未想到更多,她只想到她亲手杀了严归这件事便已经心如刀割,只讷讷地让他吻着,从对方同样睁开的眼中看见自己苍白失色又张皇失措的倒影。

      彦王的瞳平静的没有一点波澜。但他抬起手来,轻轻又慢慢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带着全然的安慰和体谅的意味。

      她就在这样一个吻里难以抑制地痛哭流涕起来。

      少女身形忽而一滞。

      下一瞬,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唇角蜿蜒地流出鲜血。

      彦王在口中藏了毒!

      是什么时候……?!

      少年的心仍穿在她手中扇尖上,神情依旧极平静,仿佛根本不曾感觉锥心疼痛,他用舌尖舐去唇边染上的温热血迹,显然也已油尽灯枯,但将少女抱的更加紧了一些。

      “不要想了。你不会输,也没有赢。”他少见地露出一个温然的微笑来。

      那毒已顺入五脏六腑,并非是疼痛之毒,而是四肢百骸逐渐麻痹,再无直觉,阿稚也支撑不住彦王的重量,两人一起跌倒在地,彦王的正装华服和少女火红的舞衣缠绵在一道。

      “简裳……你什么都不欠我……不必如此……”他笑着,轻轻安抚了她一句,神情和当初她将他捞上河的时候一模一样。

      “哪怕现在也是……已扯平了……”他这样说着,仿佛倦极了一般闭上了眼。

      彦王仍是抱着她,手中力道却松了。阿稚尽了最后一点知觉,深深看了他一眼。

      意识终于沉入了暗流汹涌的黑暗中,却难得获得了轻松,她太累了,忍不住要沉睡其中,却无法抑制地让自己的思绪被水冲刷,随波逐流地漂散开去。

      耳畔不知为何仿佛传来周先生的轻笑声。

      “有缘自然还会见面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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