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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汪汪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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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珉之几步上前将傅何放在床上,扣住他的手腕细细把脉,余光瞥见床单上斑斑驳驳的血点子和傅何身上的青青紫紫,再瞧见他半边脸都肿着,嘴角的伤口还血迹未干,整个人烦躁无比,看向温甫:“大哥,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温甫亦是焦躁不已,在房内来回踱步:“他怎么样?”
温珉之放开傅何,冲他哥招了招手:“借一步说话。”
两人慢慢踱步至房外,温甫轻轻掩上房门:“他……”
“他什么他!”温珉之眼睛蹬得老大,“你是没看过小舅舅的画像,跟这人长得一模一样!你搞什么鬼?”
温甫也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怎么可能,小舅舅哪里会是这尘世里的人。”
“但愿只是长得像吧。”温珉之摆摆手,又凑近他一些,压低声音道,“你告诉我,你究竟怎么想的?你喜不喜欢他?”
温甫垂着眸子看他,严肃又认真:“我是真心要跟他结成伴侣的。”他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香烟夹在指间,虚晃一下叼在唇间,一明一暗的,“我真喜欢他。”
温珉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喜欢就收收你那破脾气,好好陪他走完最后这段日子吧。”他看着温甫错愕的眼神,摇摇头,“经脉细窄脆弱,魂魄残缺,这个人从内到外几乎都是坏的,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再加上叫你那样,如今发起高烧来,能不能熬过去都很难说。”
温甫像一只极其不安的大猫,皱眉问:“你不能救他吗?你是木属性的啊!”
温珉之摇头:“我刚刚试过了,探入气息全似泥牛入海,像从他魂魄之间破裂的缝隙之间划过一般,全无作用,我也没办法。”他看了看有些失魂落魄的温甫,“大哥,对他好点吧,慢慢养着说不定还能好点儿,找小舅舅的事儿我帮你,你先别操心那个。”
温甫抬手揉着眉心,重新推门进去,整颗心都凉了——房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傅何的影子。
傅何跑了没两步就头晕目眩的,他抬手扶着旁边的树,大口大口地喘气,气管里着火似的疼。子谈离开之前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他在自己被独自留在房内之时赶紧打开,却是一枚小巧的铃铛,他有些奇怪,手上略一用力这小东西就碎了,接着便感受到一股异样的力量,拉扯着他,将他不知从那个缝隙拖了出来。
傅何不敢多停,只怕那个神经病再追出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直到被子谈用外套裹住丢进车里。
傅何半眯着眼睛把衣服往身上套,被子谈一脚油门一脚刹车的开法冲得反胃:“看在你刚刚救了我的面子上,别再谋杀我了行吗?”
子谈把方向盘打满,车子转了个弯,飞快得驶了出去:“把这枚扳指带上,不然你一会儿就得走魂。”
傅何张了张嘴,没说什么,把戒指接了去了。
子谈瞥他一眼:“我送你去你前两天一直念叨的那个地方。”
傅何轻笑一声:“你还能知道我梦着哪里了?”他边说边慢吞吞地把扳指戴好,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顿时觉得身上舒服了一些。
子谈没理他,自顾自的说:“送你过去我就走了。作为老朋友再给你一个建议吧,等你拿回你那盏纸灯里的珠子,把这枚扳指和它放进灯芯里,到时候你想烧哪就烧哪,等烧完了你也就差不多就能弄明白你这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若那时候你还有一口气,便了了红尘清静最后几天吧。”他顿了顿,“若是不幸又遇着那人……一遍一遍的实在没什么意思,你只要将这枚扳指吞进肚去,便可一了百了。”
残缺的魂魄哪里能承受得了神兵的全盛之力?吞下去唯一的下场便是魂飞湮灭,不入六道,不成轮回,青烟一缕飘散了无尘。
傅何玩了一会儿手指上的扳指,从袋子里翻出了些吃的,半坐半躺的倚在椅子里,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他知道子谈不是一般人,也知道温甫也不是,但他实在懒得去弄明白他们究竟是做什么的,也不想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他的一生短若蜉蝣,朝生夕死,他只想弄清楚自己的这个小池塘,知道他因何而来,然后安心赴死,仅此而已。
傅何中间醒来过几次,车子或是在平坦的康庄大道上疾驰,或是在乡间小路上高高低低歪歪斜斜的颠簸,他下来泻过几次水,洗过几趟澡,给躺在车底下修理的子谈递过几次扳手,从天窗探出脑袋吼过几次山。
被颠得骨头都酥软的时候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子谈面无表情的看着傅何:“记住,是你自己坚持要来的,与我无关。”
傅何冲他咧嘴一笑,两只并拢冲他抛了个飞吻:“就此别过,山高水长。此生……不再见了。”
子谈看着傅何背起背包逐渐远去,他心底突然有种冲动,想叫他别去了,想问他重新知道那些他避之若蛇蝎的回忆有什么用呢?他想说反正也就这几年的活头了,不如,就这样听听风,看看云,日子哗啦啦的像流水,一不留神就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无知,却也幸福。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重新启动那辆汽车,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广袤的土地深处。
傅何觉得身上好了很多,至少能蹦能跳了。他白天吃得下,晚上睡得香,精神倍儿棒。
傅何对着子谈画给他的地图去找一个藏在沟壑之间的山洞。
周围都是被风化的土石,风吹过的时候会发出尖厉的声音,鬼哭似的。
傅何用围巾将自己整张脸都裹了起来,穿着一双短靴,靴口用布条紧紧扎住,小腿上绑了一把匕首,怀里还揣了一把,腰间挂着绳子和手电,背着个登山包,对着图慢慢的走。
傍晚的时候傅何找到了那个标识箭头的山洞,他贴着岩壁往里走了一段,在一个避风口停了下来,弯腰准备生火。
这靠近沙漠地带的昼夜温差极大,傅何的手已经有些凉了,他连着两下都没滑着火柴,他咂了咂嘴,正要划第三根的时候身后有什么东西靠了过来。
被拥进怀里的时候傅何整个人都僵住了,这个人的气息,他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是谁。
傅何拔出那把匕首反手就往身后刺去,不出意外的被一手制住。
温甫抱得紧,脸侧贴着傅何轻轻的蹭,明明连松一下手都舍不得,说出的话却满满的都是暴躁:“你倒是很能跑啊?是不是非得我把你两条腿都打断了你才能学乖?”
傅何冷笑一声:“是啊,你得打断我的腿,剖出我的心来,叫我死得彻彻底底,这样我才能老老实实躺在你脚边,老老实实烂成泥,化成灰。”他说得兴起,他如今一丁点儿也不怕了,他受够了,看透了,反正生死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情,有什么可怕的呢?
温甫沉默了好一会儿,傅何都以为他不会再张口了,甚至做好了再被这人按倒在地拳打脚踢一阵的准备,那人的手臂却松了一些,“对不起。”温甫声音低低沉沉的,“对不起,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你,我很想你。”
对不起什么呢?对不起有什么用?
“我用了错误的方式留下你。”温甫的声音有些颤,“我知道错了。”
傅何转过身看他:“温甫,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重新追求你。”
傅何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脑子没问题吧?”他抽回怀里那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你离我远点,别过来。”
温甫抿了抿嘴唇,傅何冲他笑道:“你想干嘛?是不是要过来把我打一顿,打得我动弹不得在强上一回?你来试试,看看能得到个怎样的结果。”
温甫两手抬起:“你站稳,我在这不动。”
傅何冲他扬了扬下巴:“你前些天拿我的那枚珠子,放地上滚过来。”
温甫沉默了,他当真取出那枚珠子来,托在掌心:“这东西我去查过了,这世上唯有一枚,是我小舅舅的。”
傅何对这个问题根本不感兴趣 :“你不是来找你小舅舅的吗?恭喜你找到了。”
温甫将珠子放在地上,仰起脸看向傅何,翠绿的眸子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我有记忆起之后就没见过这个小舅舅了,其实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但硬要说的话,我这条命其实还是他救了来的。”
傅何根本没注意听他究竟在说什么,就是觉得这人今天唧唧歪歪的有些奇怪,不过这个神经病平常也没有多正常过,他示意温甫赶紧将那枚珠子滚过来:“我根本不认识你舅舅,你这是怀疑我偷他珠子?”
温甫摇摇头,将珠子滚向傅何:“我儿时一次次的想那个救了我命的人,想我究竟要怎么报答他……你觉得他会喜欢什么?”
傅何用脚尖将珠子勾起,揣进口袋收好:“我觉得他大概喜欢你离他远一点。”他边说边侧着身子往山洞里面走,温甫一直看着他,站在原地没动,眼神难过有复杂。
他目送傅何消失在自己视线里,感受到他飞快得往前奔去,嘴角极轻微的翘了翘,他轻轻嗅了嗅从怀里取出的一块叠得工整的手帕,那正是温珉之带来的带着那人气息的贴身之物,如今闻起来,却与傅何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温甫的眼眸眯了眯,猫一样的。
我说过的啊,我的东西,总是要回到我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