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晚》七叶菩提

30、第三十章 白沙湖

　　千倾水面，波光粼粼，远处群岛点点，如同星子坠落碧盘。
　　一艘巨舟乘风破浪，惊起湖面上的鸥鸟，张惶飞散，片刻之后又俯冲下去，钻入水中。
　　红叶站在船头，望着远处的群山出神，脸上无悲无喜。
　　沈青站在他的身侧，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船沿，另一只手死死地拄着清秋剑。
　　他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太好，特别是和红叶比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红叶。
　　眼前这个红衣的男子，就好似清澈湖水中长出来的一枝红莲，又如同是踏波而至的水精，他只消看着他，就觉得心里踏实、沉静，甚至还有些许欢喜。
　　红叶却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一般，他的思绪似乎也被湖面上吹过的风带进了茫茫的大泽深处中，不见踪迹。
　　半晌，红叶终于收回思绪，淡淡地瞥了一眼身侧的沈青。
　　“我还没死，你这是什么表情。”红叶冷冷道。
　　沈青咬了咬牙，“我只是……有些难受。”
　　他说话的工夫，好像要有什么东西从他嘴巴里出来。
　　红叶这才嗤笑一声，“打不过就跑，撑不住就吐，何必逞强。”
　　话虽这样说，他却扬手拍了一下沈青的嘴巴。
　　不轻不重的一下，听得“啪”的一声。
　　一颗药丸顺着沈青的喉咙滚了下去。
　　药丸一入肚，沈青便觉得一股清香从腹中升腾而起，直冲到头顶，冲得他神清气爽酣畅伶俐。
　　方才那种天翻地覆翻江倒海的感觉全然不见了。
　　他得了舒服，不禁嘿嘿笑了两声，红叶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他便擦着嘴皮子收了声。

　　船又行了片刻，眼前突然出现数座小岛，小岛之上怪石嶙峋，草木繁盛，依稀可以看见群岛环绕之内，有一片浅滩，上面长着芦苇水草。
　　巨船就此停下，再往前走，礁石浅滩颇多，这样的大船极易搁浅。
　　温子衣早有准备，他命人从船舱内搬出一艘青色的小舟，放入水中。
　　小舟通体青绿，似乎是用一整块巨木凿空而成，前后包有铁皮，乍一看寒光闪闪。
　　“好本事！”
　　红叶眯着眼睛看着青色的小舟入水，赞道。
　　这青天舸乃是天工阁的至宝，采用一根深海奇木凿刻而成，内有精巧机关，入水之后，不惧风浪，使用时可以内力驱使其中机括，能日行千里。
　　这件东西一直被放在天工阁内，从不外借，没想到竟然能被温子衣弄到手。
　　也不知道是他面子大，还是他手段了得。
　　沈青没有红叶的眼力，他自然是认不出青天舸，只是看着青色小舟放下去后，在水面上起起伏伏，颇有几分担忧道：“这么小的一艘船，能装得下我们这么多人么？”
　　温子衣闻言笑道：“青天舸各种玄妙，莫说我们几个，便是再来几人，也装得下。”
　　他说完，又指挥着手下将一头羔羊放进小舟内。
　　青天舸看似狭小，里头站不了几个人，可等红叶沈青苏墨颜等人都进去后，沈青发现，这里面宽敞得很，还能再站下四五人，温子衣于是又点了三人上船，那头羊羔就被孤零零地拴在小舟的前头。
　　温子衣摆了摆手，留在大船上的人便将套着青天舸的麻绳砍断。
　　舟尾的两人打开一个暗格，以内力驱动其中的机括，青天舸便破浪而去，没一会儿，便漂进了群岛深处的芦苇滩之中。
　　沈青悄悄凑到红叶耳边，道：“这湖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处地方，真是开了眼界。”
　　红叶淡淡道：“这一处地方又叫湖心泽，虽然是浅滩，实际上却是一块与群岛相连的巨大岩石，湖水没过，最浅处尚不过膝盖，最深处也不过三五人高，龙吟窟便隐于石体之内。”
　　沈青闻言，觉得新奇，凑到船边，朝下面端详了片刻。
　　只见下面裸露的地方白白的一片，倒不像是沙子，像是石头。
　　他抬起头，恍然道：“好大的石头，我说呢，怪不得这一眼看下去，总觉得下面白兮兮的，原来就是块白石头。”
　　红叶嗤笑道：“白沙湖白沙湖，不然你以为这白沙是从哪里来的？”
　　青天舸此时也已经行到了湖心泽的深处，四周群岛环绕，唯独这一片浅滩，看上去无端端有些寂寞。
　　四周安静而祥和，但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告诉沈青，越是看上去祥和，内里便越不平静。
　　他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清秋剑，牢牢守在红叶身侧。
　　沈青如此，苏墨颜也是如此。
　　小舟经过，惊起芦苇的鹭鸟，水鸟飞了又落下来，风吹过芦苇丛发出呜呜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苏墨颜突然开口道：“开船。”
　　温子衣朝着操控青天舸的两人点了点头。
　　青天舸缓缓朝芦苇深处行去。
　　又行了数里，依旧无事发生，沈青心下疑惑，探出头去，朝着水面望去。
　　突然，他瞧见水下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水下有东西！”他惊叫起来。
　　伴随着沈青的声音，一路行来都未曾颠簸的青天舸重重地摇摆了一下。
　　“那东西在撞咱们！”沈青一把抓住船舷，又伸手紧紧拉住红叶。
　　不愧是天工阁的至宝，这青天舸被水下那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稳。
　　“是巨蛇，龙吟窟的巨蛇。”红叶沉声道。
　　“就是现在，公子！”温子衣白着脸道。
　　苏墨颜剑光一闪，拴着羊羔的麻绳顿时断作两截。
　　羊羔在船头咩咩叫了两声，极为惊恐，竟想要往船舱里跳。
　　苏墨颜伸手遥遥拍出一掌，羊羔发出一声凄凉的叫声，便被他的掌风扫入湖水中。
　　羊羔噗通一声落了水，还没扑腾两下，突然便被什么东西扯了下去。
　　沈青离得近，看得清楚，那是一条白色的巨蛇。
　　蛇沈青见过不少，他行走江湖露宿荒郊野外时还吃过不少。
　　只是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蛇。
　　这白蛇至少有水桶粗，不知几多长，但沈青觉得，若是这蛇发起狠来，怕是这青天舸都能被它的身体绞断。
　　这样的大蛇，说是龙王爷都不为过，若真给它百十年的光景，说不定还真能变成蛟。
　　沈青眼神一亮，莫非龙吟窟中的龙字，便和这条巨蛇有关？！
　　水下白影晃动，一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温子衣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透明的琉璃瓶子，瓶子用软木塞着，依稀可以看出里头关着一只形状如蝉的虫子，他将虫子放出来，那虫子便张开翅膀，晃晃悠悠地朝前飞去。
　　那虫子颤颤巍巍，飞过红叶的时候突然双翅一僵，仿佛失去了力气，直直朝夹板坠去。
　　红叶不动神色地拉着沈青朝后退了两步。
　　那虫子这才又重新张起一对透明的薄翅，从夹板上艰难地飞起来，朝着水面飞去。
　　温子衣神色怪异地看了红叶一眼，不过眼下这情况，他也没作多想。
　　“快，跟上这只青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