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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八十章 往事如烟 ...

  •   沈望江到达朝阳楼时,已经有人在此等候,那人也不说话,将他领到后院一个小屋门口,让他自己进去,然后转身走了。
      沈望江已来到这里,便也不多想,推门进去,屋里陈设精良,一尘不染,迎面墙上是一幅山水画,沈望江背着手站着,凝望良久,怅然叹道:“这样画工,多年不见了。”他眼底慢慢浮现出一丝怀念和痛苦,忽听有人冷笑道:“沈堡主也会怀念从前?”
      沈望江蓦地回头,一个身形挺拔的老者站在他身后,双目如电逼视着他,沈望江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甫一见这人,还是忍不住心潮翻涌,嘴唇动了几次,才动情叫道:“父亲……”
      “住口”来人厉声喝道,“你还敢叫我父亲!你还有脸叫我父亲!我慕容庭和你沈望江还有何干系?”
      沈望江望着他,对他的指责和喝骂毫无反应,只是喃喃道:“羽吟如果知道,肯定很开心。父亲,您还活着,望江真是,真是太高兴了。”
      他避世多年,早已是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就算是当年的沈堡主,也是个沉稳冷静的青年,很少有如此动情之态,慕容庭心中也闪过一丝酸楚,但很快他便恢复常态,冷笑道:“你还有脸跟我提羽吟,难道沈堡主忘了,当年是你亲手将剑刺进她的心口!”
      沈望江脸上肌肉抽动,神情痛苦,这些年他从来没和别人解释过这件事,哪怕有人说他是害死妻子的小人,他也不曾辩解,但在羽吟的生父面前,在他尊敬了很多年的岳父面前,面对这样不尽人意的斥责,他却忍不住想要解释。
      “父亲,事情并不是您想的那样,羽吟……羽吟是我的妻子,我就算自己死,也不会伤害她,父亲,您一定有所误会。”
      慕容庭仰天大笑:“误会?沈望江,当年难道不是你亲口昭告天下,说沈家堡从此和慕容家再无瓜葛?沈望江,你不要再巧言善辩了,都怪老夫当年瞎了眼,竟把你这衣冠禽兽认作是正人君子,害了羽吟,也害了慕容家。”
      沈望江对这误解无从解释,侧过头去,这时一阵风吹过,里间的帘子被吹起,露出又一幅画来,沈望江脸色大变,大步过去,一把掀开帘子,只见对面墙上画中,一个倾城少女正看着他,巧笑倩兮,美目流转。
      “羽吟……”
      沈望江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再看去,这一间小屋三面墙上,竟都是慕容羽吟的画像,画上的女子正是豆蔻年华,青春貌美,那是沈望江都没见过的活泼灵动,沈望江怔怔望着,已然痴了。
      慕容庭冷眼看着,这个人,自己曾经视他为亲子,你说他无情,他当年对羽吟的爱,是个人都能看在眼里,你说他有情,他却能亲手杀死结发妻子。此仇不报,慕容庭自觉无颜面对女儿,他冷冷一笑,沈望江正觉他笑中有诈,脚下便是一滑,一块地板已然翻过来,沈望江便直直跌下去。
      原来这地板下是中空的,两人多高一个洞口,沈望江抬头看去,慕容庭正冷笑:“沈望江,你也有今天。”
      沈望江没说话,只听一个年轻人说道:“爷爷,孙儿这就杀了他报仇。”
      “不”慕容庭道,“先不杀他。”
      “爷爷,为何不杀他?”
      慕容庭冷笑道:“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我要用他当一个诱饵。”他说着走到沈望江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大笑道:“沈堡主,您猜一猜,谁会第一个来救你呢,沈潇?”
      沈望江双目一睁,都是痛苦之色:“父亲,潇儿是你的亲外孙。”
      慕容庭笑道:“我自然知道潇儿是我的亲外孙,就像木榕一样,都是我的好孙儿。”
      沈望江心里焦急,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道:“原来父亲和木榕已经相认了,难怪……”慕容庭道:“难怪什么?难怪木榕去刺杀你?不错,是我让他去的,也是他自愿去的,对于一个在他刚生下来就想将他杀死的人来说,他还能再有什么父子之情?”
      “原来如此”沈望江低声道,“难怪他不肯说出幕后主使是谁,原来真的是您,可是父亲,您有没有想过,如果羽吟知道您让木榕去做这等事情,她会如何想?”
      “你还敢提羽吟”慕容庭眉头一立,喝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何况你对他一无父子之情,二无养育之恩,你还指望木榕会因为你而放弃母仇?沈望江,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沈望江还在思索对策,慕容庭却不给他机会,脚下一跺,沈望江只觉身子一晃,脚下那块竟又翻了个个,他便向更深的地洞坠去。
      上面的地板却是很快又合起来,再看不出什么。

      慕容庭在其上跺了几次脚发泄怒气,又吩咐了孟横塘几句话,孟横塘出去不一会回来,“爷爷,木榕来了。”
      慕容庭虽然料到木榕会来,但木榕来的这样快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这孩子真是有些能耐”慕容庭一边赞叹,一边道:“带他过来见我。”他坐在里间小屋椅子上,道:“就在这里。”

      孟横塘亲自领木榕进来,一路做出亲近之态:“九弟,多日不见,为兄甚是想念,外公他老人家也很挂念你。”木榕跟在他身边,微笑道:“他老人家近日可好?”孟横塘道:“身体康健、精神矍铄,就是脾气还是有点大。”二人都笑起来,孟横塘又道:“这不,刚刚来了个人,外公一见到他就恨得牙痒痒,发了一通脾气,为兄不敢在里边多待,赶紧躲出来了,正好九弟你来了,你去劝劝外公,外公他最疼的就是你了,现在只有你说的话他才肯听。”
      两人说着到了屋外,孟横塘道:“九弟,你进去吧,外公在里边等你呢,愚兄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一会再过来。”
      木榕点头,听孟横塘脚步声走远,他在门口静听片刻,方抬步进屋,慕容庭在里间看见他,见他步履沉稳,举止沉静,气度雍容难以言表,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叹息,等到木榕走到里间门口,躬身道:“见过外公”。
      慕容庭回头过来,见木榕已经行礼叫他:“外公”,慕容庭凝神看他一阵,方道:“九儿来得正好,外公正要去寻你,横塘,你先下去吧。”
      孟横塘答应着告退,慕容庭道:“九儿,你怎么知道外公在这里?”木榕笑道:“外公忘了,九儿是外公亲点的天字堂堂主。”慕容庭也不由笑了,点头道:“说的是,外公老了,糊涂了。”木榕乖巧一笑:“外公精神矍铄,洞若观火,怎么会糊涂?”慕容庭哈哈一笑:“你这孩子,会逗外公开心了,好,好,这才是外公的好孙儿”,说着他又一叹,自语一般低声道:“若你我祖孙能一直如此,那便好了。”他将目光缓缓落到墙上,余光却观察木榕神色,却见木榕平视着前方那副母亲年轻时的画像,目光沉静如水,唇边浅笑悠然,不仅全不似沈望江失态震惊,甚至连一点异样都没有显露。慕容庭又惊又奇又气,心想这孩子若不是将情绪隐藏的太好,就是全无心肝。
      “九儿,你想你娘吗?”
      木榕一愣,“外公?”慕容庭语气沉重道:“这几天我总是梦到你娘,还有你小时候,醒来时总是心痛。”木榕沉默有时,道:“外公,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外公保重身体,母亲才会高兴。”慕容庭道:“你呢,九儿,你不想你母亲吗?”木榕脸上似有一抹笑意,轻轻道:“斯人已逝……”话未说完,慕容庭蓦地起身,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怒道:“没心没肺的孽障……”木榕听到风声,没有躲避,挨了一掌后也没什么反应,反而淡淡一笑,道:“九儿知错。”
      慕容庭面对这明知是故作乖顺的笑颜,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见木榕脸上有五道指印,又是气又是痛,一时无话,屋里陷入一时安静,忽听脚步声响,一人已经到了门前,慕容庭正要动怒,竟有人敢到这里打扰,但等看清那人,又熄了火气。
      那是个年纪尚轻的少妇,她显是急匆匆赶来,脸上都是汗水,见到慕容庭也不及行礼,却直奔木榕扑来,“阿榕!”
      木榕脸上不以为然的笑容终于褪去,但只一瞬之后,他的唇边便复露出宠溺温柔的笑,他准确接住扑到他怀里的女孩,宠爱地抚摸她的头发,柔声道:“阿语,想哥哥了没有?”阿语是无意间得知木榕来了的,不顾别的,匆匆赶来,扑到木榕怀里时本觉得想哭,但木榕见缝插针的“哥哥”二字又让她破涕为笑,“又让人家叫哥哥,羞不羞?”
      慕容庭摆手止住刚刚尾随而来的孟横塘,捋着胡子笑吟吟看这兄妹重逢,听两人一言一语说些贴心话,他刚才的怒火反而消了,笑道:“九儿,阿语这段时间想你想的很,今天正好,我们一家人也算团聚了。”
      阿语这才想起,忙给他行礼,慕容庭笑道:“这丫头啊,有了哥哥就谁都忘了,好了,今晚都一起吃饭,横塘,你一会去准备一下。”孟横塘站在门口,低头应了,慕容庭看他一眼,感觉他反应奇怪,这小子难不成在吃木榕和阿语的醋?
      阿语浑然不觉,又和木榕说话,忽见到他脸上指印,不禁愕然,去看慕容庭,慕容庭被小女孩看得有些心虚,别了头去看别处,阿语却又看到墙上画像,“啊”了一声,“这是……”她不由就去看木榕,却见他脸上只有因自己惊叫而显露出的讶异和担心,阿语心下惊异,仔细去看他眼睛,只见那双清眸还是熟悉而温暖,却不似以往那样清澈黑亮,对于自己目光移动,并没有跟随,阿语心里登时一凉,又是慌张又是着急,不由自主伸出手在木榕眼前晃了几晃,不见任何反应,刚刚的不好猜想得到了证实,阿语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那泪水却如断线珠子般滑落。
      木榕好一会没听到阿语说话,耳边却传来低低压抑的啜泣,他愕了一下,忽然明白,心里一黯,伸手向着阿语的方向,抱住她肩膀,柔声道:“阿语乖,不哭,阿榕哥哥没事……”阿语却不再因为“哥哥”两个字而嗔怪,反而再也抑制不住,抱着木榕放声大哭。
      慕容庭直到看到阿语的举动,才恍然明白,不禁也大惊失色,大步过来,一手拉开阿语,一手拽住木榕的手,大声问道:“九儿,这是怎么回事?你的眼睛怎么了?”木榕拉着阿语,道:“前一阵和人动手,不小心被暗算。”慕容庭大怒:“谁下这么毒的手?”他脑子一转,立刻喝道:“是沈望江?”
      阿语惊道:“父亲?”她并不知道沈望江已经被抓之事,木榕轻轻摇头,慕容庭连问不舍,木榕垂眸道:“是沈潇的云碧剑上被下了毒,九儿无意间触摸,不小心中毒。”慕容庭惊愕不已,“沈潇?谁给他的剑下毒?”木榕沉吟片刻道:“九儿也不知道,只知见到他之前,他曾和沈北丘、韦一秋和罗凤孤几人见过。”
      他说到这,眼睛有意无意掠到门口,门口是同样错愕的孟横塘,孟横塘对木榕眼盲的事实并不心痛可惜,只是忽然想到,这人和自己一路进来,谈笑风生,自己竟都没发现他已然盲了,这等忍耐从容和强大,自己真要望其项背吗?
      慕容庭顺着木榕的目光瞥了眼孟横塘,见他一脸惊愕,心下稍安,但想到可能下毒之人,又是怒气,在屋里走来走去,气得脸色铁青,回头道:“九儿,你放心,外公一定找出凶手,给你报仇,外公也会遍求名医,一定治好你的眼睛。”木榕对此只微微一笑,谢了一声,之后便仍旧温声安慰阿语,好半天阿语才平静下来,慕容庭道:“阿语,别难过了,相信爷爷,肯定会治好九儿的眼睛。”
      阿语渐渐平复,慕容庭让孟横塘安排酒菜,四人坐下一起用饭,阿语坐在木榕身边照顾他,慕容庭见他十分坦然,没有对自己一样的客气,他和孟横塘是表兄弟,原本该亲近些,却不如和阿语这样兄妹情深,想到这不由叹口气,木榕听到,沉思一下,放下筷子,轻声道:“外公,如果我娘还活着,您还会想报仇吗?”
      这是他多日来苦思不得其解的想法,忽然问起,慕容庭愣了半天,“九儿,你怎么这样问?”他这样说,却也忽然恍惚一下,孟横塘看在眼中,一咬嘴唇,忽然道:“我会报仇!”他突然说出这样四个字,又带着满腔仇恨,慕容庭又一愣,阿语也一愣,见他眼神痛苦,唯恐他和木榕起冲突,忙道:“横塘,我们不说这个了。”
      孟横塘却慢慢放下筷子,看了看慕容庭和木榕,摇头慢慢道:“我会报仇,外公,不仅我的母亲、姨母、表舅兄弟等人,还有我的父亲,我佟家三十余口,都惨死在那些贼人手下,我要报仇,不仅为了慕容家,也为了佟家,外公——”他慢慢转向慕容庭,道:“我知道您疼爱姨母,您想杀沈望江和卓熙,都是为了给姨母报仇,但对于横塘来说,除了慕容家的仇恨,还有佟家之仇,横塘一刻都不敢忘,所以就算姨母在世,您和九弟不想报仇了,我也会继续。”
      他从小跟随慕容庭长大,一直以孟家少主身份出现,叫慕容庭爷爷,这次一口一个外公,无疑是在表明身份,阿语知道孟横塘一直对慕容庭偏爱姨母和木榕心有不满,她虽然心疼,但出于对木榕的私心,也只有温声劝慰,慕容庭眼里情绪变化,忽然将筷子重重一放,喝道:“横塘,你在胡说什么?”孟横塘从小受他严厉管教,不再多说,但脸上倔强还在,慕容庭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报仇只是为了羽吟?真是小孩子不懂事,我慕容家上下都死于非命,那是百年基业,也是百十口人命,哪个不是慕容家血脉?我却单单只为了羽吟一人?在你心里,你外公就是这样的人?”孟横塘低头道:“横塘不敢。”这话里已有服软之意,慕容庭失望看他:“我是你外公,不要说你年幼之时大半时间都在慕容家,就说慕容家灭门以后,我养你长大,教你武功,却不想在你心里,只记得自己原本姓佟,只记得佟家。”
      这话说得重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孟横塘心里一酸,离席跪下,哽咽道:“外公,孙儿知错了,孙儿一时糊涂,说了胡话,让外公伤心,孙儿该打,外公……”
      慕容庭长叹一声:“罢了,起来吧。”孟横塘起身坐下,不敢再看慕容庭的眼神,慕容庭也不再管他,而是看向木榕,道:“九儿,你母亲去世之时,你还年幼,又没有在慕容家住过,也没有接触太多慕容家的亲人,你对慕容家没有感情,外公可以理解,但你母亲总是你最亲的人,你就算不想其他人,这杀母之仇,难道也不想报吗?”
      他和孟横塘祖孙说话之事,木榕一直安静听着,没有插话,此时他沉默半晌,方轻声道:“外公放心,血海深仇,九儿不敢忘。”
      慕容庭徐徐点头,目光在他和孟横塘身上各看一眼,道:“你们兄弟二人懂事,外公便放心了,吃饭吧,九儿,你留在这好好休息,别让外公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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