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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二章 向死而生 ...

  •   无情谷观日峰后山洞中,沈望江睁开眼睛,洞口已经有熹微晨光,一夜应已过去,一阵香味传来,他定睛看去,只见木榕还坐在火堆前,正专心致志烤一只野鸡,沈望江慢慢坐起身,左臂仍是酸麻,但胸膛中的烦闷少了很多,猜想可能是木榕在他昏睡时又给他运功疗伤,他注视一会,慢慢坐起身。
      木榕听到动静,回头道:“父亲。”他手中树枝无处可放,没有立刻过来请安,过了一会野鸡烤焦,他撕下一只腿,走过来半跪下递给沈望江,沈望江看了一眼,道:“九爷又用了什么新奇的毒吗?”木榕一愣,面露诧异,沈望江一时有些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指责,坐直身子接过来,慢慢咀嚼。
      木榕又递过来一只瓦罐,里边是清凉的泉水,沈望江讶异他如此细心,忽然想到以前他和卓熙、羽吟行走江湖之时,最细心的不是他这个名门正派的少侠,而是平素狂狷不拘小节的卓熙,无论何种境地,卓熙都能把他和羽吟照顾得很好,他虽然剑术高绝,但生存经验比之在魔教长大的卓熙,却是太少,所以哪怕身处险境,只要有卓熙在,便似乎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沈望江眼神一滞,想把那野味扔掉,但见木榕坐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正斯文咀嚼,秀气的脸颊在火光映照下,略显文弱稚气,沈望江不知为何心头忽地一软,在心里叹口气,便又吃起来,二人在有些潮湿阴冷的山洞里,互不打扰各自吃东西,这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好在沈望江心事重重,木榕也在思索事情,两人都没太在意,吃完野鸡,木榕收拾了一地残渣,道:“父亲,您身子虚弱,再睡一会吧。”
      沈望江没有说什么,眼睛瞥见他刚刚割鸡腿用的匕首,那匕首龙纹凤章,一看就是价值连城切金断玉的宝物,沈望江不由问道:“这是你师父送你的?”木榕顺着他目光看去,道:“这……”这是安王萧烨送的,他既不好说是师父相赠,也不能实话实说,一时迟疑,沈望江见他犹豫神色,道:“你不愿说,便不要说了。”
      他慢慢靠回洞壁,见木榕沉默地拨拉着火堆,心里忽然有些异样滋味,羽吟在世时独自抚养木榕,再难也不会麻烦他一下,她临终前将木榕托付给卓熙,可见她对自己这个夫君并不信任,羽吟走后,自己实在不知如何面对那个孩子,直到他走失,那时自己是什么心情?沈望江回忆,焦急担忧之中,有没有过一丝解脱和轻松?直到卓熙将木榕带走,再就很少能见到他,他们这对名义上的父子之间,几乎再没有了交集。沈望江浑浑噩噩地想,如果当年羽吟将木榕托付给了自己呢?他想到这忽然一个激灵,如果当年自己接受了木榕,羽吟是不是就不会独居九薇楼,如果木榕从小就在自己膝下长大,他会不会就跟自己的亲子一样?就像大哥二哥他们的弟子一样,那些自幼在沈家堡长大的外姓弟子,师徒之情,和父子之情也没有什么区别。
      沈望江越想,心里越茫然,坐在那发了半天呆,直到无意间看到木榕正把玩那匕首,他轻轻舒口气,平静下心情,又注视了木榕片刻,忽道:“你和你师父,是想为你母亲报仇吗?”
      木榕正面对他坐着,闻言一愕,坐直身子道:“父亲……”
      沈望江凝视着他的脸,缓缓道:“复仇之心,我可以理解,但牵连无辜,却是不该。”木榕沉默片刻,道:“当年慕容世家满门被屠,孺子老妇,谁不无辜?”沈望江一时也沉默,闭上眼睛,眼前就是慕容世家满地血腥火光冲天的惨景,还有残肢断臂中奄奄一息的爱妻和她怀抱中惊吓过度的幼子,他不自觉咬紧牙关,心潮翻涌。
      一天又这样过去,夕阳慢慢沉下去,照亮半边天空,木榕抱膝坐在洞口,眼睛望着难得一见的美景,心里却是思绪万千,他想到无情谷中的冰棺,原来母亲或许还有生的希望,他前几日在金明蛊折磨之下,都没有好好想一想,此时忽然想到若是有一天母亲活过来,那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母亲没有死,那他们的复仇还有没有意义?但慕容世家灭门,不止母亲一人之仇,可母亲如果活过来,会不会赞成他们复仇?而那些屠戮慕容世家的人,他们固然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但确实如父亲所说,牵连了无数无辜之人,那些妇孺耆老,他们又有何错呢?还有那日青松所说,他们的计划,和他有什么关系?如果师父不是耽于复仇,也许会给青松正常的父爱,那青松又是何辜?因自己而惨死的师兄清波又是何辜?他们为何要因为毫无关系的慕容世家,付出生命,或是得不到爱?
      木榕安静坐着,心里却是波澜翻涌,眼中渐渐如山中夜色一般迷茫起来。

      罗凤孤和沈潇赶到刀马堂时,孟横塘已经在那了,正和一人交谈,那人锦衣华服温文尔雅,却是端王,一见他们,端王道:“凤孤,沈公子,你们也来了。”两人匆匆见礼,之后便各处查探踪迹,刀马堂上下四十余口,无一生还,连鸡鸭都没逃出一只,凶手手段残忍,让人作呕,沈潇越看心里越惊,忽见废墟之中一点红色露出,他上前捡起一看,是一只红色香囊,虽已褪色,却是针脚细密、精致小巧,沈潇觉得眼熟,仔细一回想,不由大惊,听到脚步声近,回头一看,罗凤孤正盯着这香囊,脸上的表情竟和他的一样,不知是痛心还是愤恨。
      沈潇回想,这香囊是梅姨亲手所做,木榕还没有回沈家堡时便带在身上,自己也只是见过那么两次,那罗凤孤又是怎样见到的?沈潇想到此,又怪自己,现在怎么还想这些。这香囊到底是怎样会在这里?难不成,难不成……
      他越想越心惊,听到孟横塘喊道:“罗兄,沈兄,到这边来。”沈潇来不及多想,将香囊往怀里一揣,道:“我们过去。”罗凤孤手指紧握,却也没有阻拦,两人来到后院,孟横塘指着一具尸体道:“你们看这伤口。”沈潇看过去,未觉异样,孟横塘道:“这伤口和当时唐纵兄弟的伤口是一样的。”沈潇一愣,回头见罗凤孤果真瞳孔收缩,双手紧握,神情复杂,沈潇心念电转,立刻明白,只觉心里一凉。
      从刀马堂出来,孟横塘先行离开,端王叫住罗凤孤,和他低语片刻,罗凤孤缓缓摇头,端王也长叹几声,和他们分手作别,罗凤孤慢慢走向沈潇,道:“沈兄,那香囊你认得?”沈潇知道罗凤孤怀疑自己,但还是摇头:“我不认得,只是觉得奇怪,谁会把这贴身东西遗失在这里。”他想问问罗凤孤,唐纵和那些人,都是死于木榕之手吗?但思虑再三,沈潇还是没有问,两人往回走,途径沈北丘住的客栈,就听沈越叫道:“四哥,你快来,你快来。”他也不在意罗凤孤在旁,就道:“三伯有危险。”沈潇一惊,道:“怎么回事?”
      走进屋里,沈北丘正对着一封信怒骂,见他进来叫道:“潇儿,你快看看这个,这小孽障真是无法无天了。”沈潇拿起匆匆一览,只见那上边正是父亲亲笔书信,却是血书写成,只潦草几笔,交代自己身在观日峰,正受人围击,没有再说别的,只在信底圈了一个“木”字,沈潇震惊万分,半晌无言,之后转身就走,沈北丘叫住他:“潇儿,不能去,那里肯定已经设下圈套,你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沈潇摇头道:“不管如何,我都要过去。”他说完匆匆出门,罗凤孤还在门口等着,见他脸色不好,问道:“出什么事了?”沈潇道:“家父遇险,我去相助。”罗凤孤一惊道:“我陪沈兄一起去。”沈潇摇头:“不,凤孤,你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你。”罗凤孤担心:“可是沈世伯……”沈潇道:“我一人去足矣。”罗凤孤见他坚持,知道定有隐情,便道:“也好,沈兄如有需要,及时通知我。”沈潇点头,两人就此别过,罗凤孤回无忧山庄准备下一步计划,而端王、孟横塘和沈潇都言明一个月后会在天门山相会,和罗凤孤携手除魔。

      沈望江和木榕在山洞里住了几日,这一天沈望江从昏沉中醒来时,忽听洞外一阵刀剑相撞之声,他一惊之下,撑着坐起身,慢慢走到门口,只见月色苍茫,木榕正和十几个黑衣人战在一处,他暗中窥视,只见这十几人下手毫不留情,招招蕴藏杀机,竟是恨不得立刻将木榕击杀,沈望江心里一动,难不成自己预料错误,这些人竟不是木榕手下?他再凝神细看,这十几人虽凶狠毒辣,但木榕夜火在手,不落下风,沈望江也不由不在心里赞叹,好俊的功夫。他注视场中争斗景象,又估量自己身体状况,如果此时出去,没有把握击退敌人,反而会给木榕带来累赘,他便继续隐在暗处,以伺机会,猛然间忽听一人惊呼一声:“爹!”
      这声音太熟悉了,沈望江大惊失色,本能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人被吊在山崖之上,看衣着服饰,正是爱子沈潇,沈望江一惊之后反而怔住,只听那人又呼喊一声:“爹”,那声音正是沈潇,不会再错,沈望江从洞中一跃而出,木榕也听到声音,回头一望,大声道:“不是沈潇。”他一分神,便有一人长剑险些刺中,木榕夜火挥出,只听咔嚓一声,长剑折断,那人却不后退,欺身又上,十几个人缠住木榕,不让他有机会阻止沈望江。
      这时沈望江已经走向那人,忽又觉不对,若是潇儿,他定然死也不会呼喊,沈望江不由停步去看,但见那人披头散发满脸血污,但衣衫服饰都是沈潇走时所穿,并无二样,若这些能作假,那声音也能作假?沈望江踌躇不定,只听那人喊道:“爹,不要过来,他们设了陷进,您快去帮木榕。”这句反而打消一些沈望江疑惑,他看看沈潇,又回头看看木榕,木榕叫道:“不要靠近,不是沈兄。”说话时他回手一棍,前方一人钢刀猛刺他咽喉,沈望江一惊,但那钢刀却又及时收了回去,没有下杀手,沈望江剑眉竖起,暗中判断,这时有人从草丛中窜出,手中长鞭直奔他后心而去,沈望江闪身躲过,他左手虽然无法动弹,但身形仍是很快,右手抽出赤霄剑,反手去挡,来人后退一步,奸笑一声,沈望江忽觉不妙,余光一看,果真见一道寒光骤起,直奔山崖绳索而去,那人惊呼一声,语气里惊惶十足,纵然怀疑他真假,但这酷似沈潇的声音还是让沈望江心头一颤,他不由低吼一声,身形跃起,直奔山崖而去,忽地脚下一软,已知落入陷阱,那底下寒光闪闪,不知多少利器尖头向上,只等他落下,便再无生还可能,若是平时,沈望江只需一提气,便可直纵而上,但他此时丹田虚软,气力不足,眼看就要万刃穿身,忽有一人随之而下,拉住他手臂,往上一带,沈望江侧目一看,只见木榕脸上点点血迹,发鬓散开,略显狼狈,但眼神仍是从容冲静,他一手护住沈望江,一手持着夜火,脚尖在陷阱壁上一点,身形纵起,但那些人岂容他们顺利逃脱,十几把不同兵刃齐齐砍下,木榕将夜火一横,如用宝剑,剑花一翻,已有几人兵刃被撞飞,剩下几人一惊之下,兵刃落势便慢了一分,其中一柄长剑正对沈望江胸口,木榕身形一错,沈望江要害避开,那长剑却正从他肩头直刺进去,那人没料到得逞,竟呆了一下,木榕身子向后一仰,抬起右脚,正中他胸口,那人一声惨叫,向后倒去,只不过刹那功夫,木榕却已经瞅准时机,正从这缺口直扑而出,陷阱左右另有数人把守,此时一拥而上,木榕松开沈望江,左手一扬,只听几人惊呼数声,之后各自捂住眼睛,惨叫连天,沈望江眼见如此惨象,已不知是喜是惊,忽听一人站在高处冷笑:“九爷真是好功夫,不过你仍是无路可逃,不如将沈望江交出来,然后跪地磕头,也许我会放你一条生路。”
      沈望江顺声看去,只见一个黑衣人站在高处山崖之上,黑巾后一双眼睛闪着势在必得的恶毒光芒,再看前方几步远就是万丈悬崖,而身后左右每一个可以冲出去的山口,都有几个黑衣人手持兵刃把守,沈望江心里一叹,道:“你退后。”他能感觉到木榕左肩伤口鲜血汩汩而出,已经将他的衣襟染透,原本一张温雅脸庞上都是血迹,显得有些狰狞。
      听到沈望江的话,木榕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看那带头的黑衣人,只冷冷一笑,随即低声道:“父亲,得罪”,沈望江未及反应过来,便被木榕挟住腰身,向前一纵,在一片惊呼声中,两人已向万丈深渊,直落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越来越勤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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