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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第一百四十六章 ...

  •   黄昏时候,金池先回来跟沈望江报喜:“师父说很成功,慕容小姐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她昏迷日久,怕是要等一阵才能彻底醒来,少则三月,多也不过一年,恭喜沈堡主,你们一家三口可以团聚了。”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像是讽刺,沈望江没有听出来,他问金池:“九儿什么时候能醒?”
      金池瞪大眼睛看着沈望江,沈望江心生不祥:“怎么?“
      金池道:“我师父没跟您说吗?金明蛊养足一年,宿主心血几乎耗尽,取蛊过程又是残忍霸道,一旦取出,宿主十有八九就血尽人亡了。”
      沈望江的脸刷地白了:“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他额上青筋暴起,眼里火焰欲喷,金池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沈堡主,我师父没跟你说吗?你,你不清楚吗?”
      他不清楚,他一点都不清楚。沈望江虎目圆睁,两手紧握,金浮屠说过吗?他怎么不记得?金池觑着他脸色,忽然叹口气:“沈堡主,你别这样,当年我师父肯定说过的,只不过你当时一心都在救慕容小姐身上,没有在意这些。”
      他看着沈望江,又叹口气道:“您也别担心,有我师父在,总不会让他死得太痛苦。”
      这一句还不如不安慰,金浮屠踏进门来,骂道:“滚出去,把外边的药煎了。”
      金池吐吐舌头出去了,金浮屠道:“消消气,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沈望江握着拳头,咬牙问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虽然是咬紧牙关说出来的,但语气里却都是痛悔。金浮屠点头道:“确实。”他走到床边,探上木榕的脉搏,沉吟道:“不过,他不是说了,他若死了,你会很开心?”
      但沈望江的神色里何来开心,他满目酸楚,哑声问:“没有办法吗?”
      金浮屠看他一眼,道:“我说的是十有八九,但毕竟还有一两个例外。只是,你确定想要他活着?”
      沈望江不假思索道:“当然。”
      金浮屠耸肩:“你要知道,金明蛊养成后,他身子已经损伤严重,再加上之前受过的伤,我救活他,他也会很痛苦,甚至会痛苦到不如死了。你还想让他活着?”
      沈望江心内悲苦,闭目哑然点头。
      金浮屠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便尽力。”他看看沈望江的神色,笑道:“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不如去看看慕容小姐,然后休息几天。”
      沈望江一旦卸下紧张痛苦,身子便不自觉疲惫起来,他看看木榕,犹豫一下,道:“好,我让潇儿过来。”

      博雅楼里,沈潇正守在母亲的床前。慕容羽吟的脸色不复在密室里时的苍白,而是泛着微微的红润,像是随时都可以醒来。
      他是在七天前得到这个消息的,已经记不起当时是震惊还是喜悦,像是一场梦。
      但是父亲没有告诉他别的,只让他在这里陪母亲,他想去找木榕一起,父亲却委婉的和他说,木榕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想,那就等结束了给木榕一个惊喜吧。
      这时,沈望江轻轻推门进来,他连着几天不吃不喝,精神高度紧张痛苦,面色憔悴不堪,沈潇震惊地问他:“爹,您怎么了?”
      沈望江倚着门休息片刻,摇头道:“爹没事。”
      沈潇上来扶他到床前,沈望江慢慢坐下,凝视着慕容羽吟安静的睡颜,强忍着眼中的热泪,他此时已经不知是欢喜、是痛苦、还是悔恨。
      沈潇没有看到父亲的异样。“爹,您去了哪里,怎么没过来?山鬼先生说,娘已经没事了,就等她醒过来了。”
      他的语气里是难得一见的欢喜和雀跃,沈望江抚上儿子的发鬓,端详着儿子的脸,这几天把这孩子也累坏了吧,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怜爱的笑,但眼前沈潇的脸颊却渐渐模糊,变成了另一张苍白的脸,两张脸孔重合又散开,沈望江微微一怔。这样像吗?这两张来自不同父亲的脸孔,竟有这么多相像的地方吗?是啊,这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呢,他们原本就是同根生的兄弟啊。
      沈望江的心头忽然被自责和痛悔压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握着慕容羽吟的手,却止不住自己手指的颤抖。
      沈潇终于觉得不对劲了。“爹,您哪里不舒服?”
      沈望江缓缓摇头,他看着沈潇,却又像是看着木榕。
      “九儿……”
      沈潇一愣:“九儿?”
      沈望江垂下头,嘶哑着嗓音:“九儿说,等到你娘醒来,我们一家三人,我们……”
      他不知该再说什么,声音像是哽住了。
      他看着慕容羽吟温婉清秀的脸,看着沈潇极像她的眉眼,这是他心爱的妻子、他疼爱的儿子。他当年最大的愿望,不就是那个小孽种可以彻底消失,然后,他、羽吟和潇儿,他们还是亲热幸福的一家人,这家里只有他们三个,只有他们三个。
      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可以到来的时候,他却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心口针刺般的痛,痛得他弯下腰,痛得他眼中都是泪水。
      沈潇却已经听明白了,眼神也变了,他忽然想到什么。“爹,您跟九儿说什么了?”
      沈望江痛苦地摇摇头,低声道:“潇儿,你去看看九儿,去看看他……”
      沈潇越听越觉得不妙:“爹,九儿到底怎么了?”
      沈望江摇摇头:“你去,去吧,快去。”
      沈潇满带疑惑的脚步声走远,沈望江将脸埋在慕容羽吟的手中,喃喃地自语:“阿薇,你一定会恨我的,你恨我吧,阿薇,你恨我吧,恨我吧。”

      沈潇匆匆赶到瓶庐,迎面碰到金池,金池礼貌地招呼:“沈兄来了。”
      沈潇四处一望,没看到木榕,金池善解人意地道:“沈兄找木榕吗?”
      沈潇点头:“他在哪儿?”金池带着他向屋里走:“他在屋里,唔,他有点不太好,少堡主不要吓到。”
      但沈潇还是被吓到了。
      木榕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纸,沈潇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他无声无息,像是没了生命。
      沈潇惊怒交加,一下子没了往日沉稳淡然,“这是……”
      金浮屠将最后一枚金针刺入木榕胸口,从床边站起来,道:“嗯?令尊呢?”
      “家父在博雅楼。”
      金浮屠哂笑一声:“他自己不敢说,让我告诉你,真是。”
      “他怎么了?”
      金浮屠又笑一下:“少堡主,你可听过金明蛊?”
      “哐当”一声。
      沈潇倒退几步,撞到桌子,桌上的瓶瓶罐罐叽里咕噜滚到地上,碎成一团,发出清脆的响声。
      金池心疼得大叫一声,赶紧去抢救。
      沈潇什么都没有看到,他脑海里只有三个字:“金明蛊,金明蛊……”
      他的脸色竟和木榕的一样惨白,身子不由地发抖。
      金浮屠挑眉:“看来,少堡主是听明白了,那就不用我多费口舌解释了。”
      沈潇自然明白了,他怎么会不明白?他一年前就听说过金明蛊,他也在偷偷找寻,希望可以救母亲一命,他没有找到,父亲却说母亲有救了,他以为金浮屠是旷世名医,却不想,还是金明蛊。
      金明蛊要养一年,这么说,一年前,木榕就已经种下金明蛊?
      一年前是什么时候?沈潇的大脑迅速运转,是无情谷,他在无情谷的时候,就已经种下了金明蛊。
      可他为什么不知道?
      沈潇何等聪明,立刻便想明白了。可这真相让他更加痛不欲生。
      “是我爹?”
      他痛苦地低吼一声,金浮屠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也是令弟自愿的,令尊也没有太勉强他。”
      沈潇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为什么不是我?”他嘶吼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来?”
      金浮屠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没有回答。沈潇也不用回答,聪明如他,怎会不明白?可他越明白,越是痛苦。
      两行泪水从眼中缓缓流出,沈潇的声音也怪异得可怕。
      “我还怪他?前几天我还误会他不想救母亲,还骂他不孝。”他不知是哭是笑,只顾喃喃自语,他看看木榕,又看看自己的手:“我还打了他耳光,我,我还打了他。”
      他踉跄着扑到床前,泪水簌簌而落。
      金浮屠摇摇头,带着金池出去了,走到门口回头道:“我们也累了,少堡主在这先守一会吧,照顾他一下,唔,也不用怎么照顾,给他擦擦汗就行了。”

      木榕确实不需要怎么照顾,确实只需要擦擦汗就行了。因为他连着几天一直没有醒来,没有挣扎也没有任何动作。
      但沈潇知道他很痛,痛到没有力气,只有手指会轻轻颤抖一下,只有汗水接连不断地浸湿衣襟和被褥,沈潇怎么擦都擦不干,好在现在一点动作不会再给他带来更大的痛苦,好在沈家家大业大被褥总是够用的。
      金浮屠每日念叨一声“奢侈”,每日来给木榕诊一次脉,之后就跟沈潇道:“他十天半个月都醒不过来,你还在这一直守着啊,那不等他醒来,你先累趴下了。”
      沈潇就这样在每日累极的时候去睡一会,在饿极的时候去吃几口饭,其余时间还是在木榕床前守着,一遍遍给他擦汗,跟他说话。
      沈望江却一直没有再过来,沈潇知道父亲是心里愧疚痛悔,但他现在没有时间去跟父亲多说什么,他只希望木榕能早点醒过来。
      木榕在半个月后第一次睁开眼睛,沈潇正在隔壁小憩。金池一眼看到,眼里一亮:“哎呀,你可是醒了,再不醒我师父都要怀疑自己的医术了。”说着他奔向隔壁:“沈兄,木榕醒了。”
      木榕的眼珠转了一转,没有听到金池说话,眼里也没有焦距,等到沈潇惊喜交加地赶来,他已经再次陷入昏迷。
      金池叫道:“明明已经醒了的。”沈潇就再也不肯离开半步,日夜守在床前,第三日夜里,木榕终于再次醒了过来。
      沈潇喜极而泣,握住他的手叫着他的名字:“九儿,九儿……”
      木榕醒来就觉得浑身都在痛,痛得他想嘶吼,想打滚,他努力压制着颤抖的身子,费力集中起焦距,看向面前。
      沈潇拉着木榕的手又哭又笑:“九儿,是大哥啊,你好好看看,是大哥。”
      木榕闭上眼睛,缓了一缓,再睁开眼时,眼前终于清亮一些,他认出了满脸是泪的沈潇,怔了一怔。
      “大哥?”
      沈潇连连点头:“是大哥,九儿,你好些没有,是不是还很痛?都是大哥不好,都是大哥的错。”
      木榕蹙着秀眉,没明白沈潇是什么意思,他只听到沈潇的哽咽,看到沈潇的泪水,将自己昏迷前的事情回忆一番,却只能回忆到取蛊前七天的事情——金针一撤,他便痛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之后过了多久,发生了什么?木榕黑眸动了一动,沈潇哭成这样,他只能想到一件事情,他胡乱动一下手臂,就要起身。
      “大哥,娘,娘亲……”
      他只说完这一句,便因为自己大幅度的动作而再次痛晕过去。
      沈潇吓得不轻,慌忙回头叫金浮屠,金浮屠无奈地摇头:“已经醒了,就没什么大事了,痛一痛不要紧,痛习惯就好了。”
      沈潇心里骂他,什么叫痛习惯就好了?但他现在不敢得罪这位山鬼大人,只给木榕擦去汗水,换了被褥和衣服,又守在一边,等木榕再次醒来,没等他开口就先道:“娘没事,山鬼先生说,多则一年少则三月就能醒来,精心调养就好。”
      木榕又怔了一怔,不由就问:“那,大哥哭什么?”
      沈潇也愣了一愣,之后反应过来,又是好笑又是心酸,拍着他手道:“大哥没哭什么,大哥就是看你醒来,高兴的。”
      木榕又怔了一会,没明白,但他又痛又累,也就不去多想,听沈潇说了几句话,就又睡过去了。
      他醒醒睡睡又是几日,但沈潇因为有了金浮屠的话,终于不那么担心了,木榕睡着他就在一边看书,木榕醒来他就跟木榕说话,木榕没有精神,也醒不多久,往往听他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沈潇却已经觉得万分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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