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楼》新醅饮雪

124、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谋而合

　　沈潇望着韦一秋，眼中都是痛苦之色，木榕心中奇怪，沈潇竟是这般情根深种了吗？只听沈潇道：“韦姑娘，他并不是十八楼的人，你的仇和他无关。”
　　“沈公子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不是十八楼的人？”韦一秋没有和沈潇对视，转头问道，沈潇道：“你们也并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十八楼的人啊。”
　　木榕躺在地上越听越好笑，他知道罗凤孤就算是笃定他是十八楼的人，却绝不会找到任何证据，何况是韦一秋等，只不过见他相助卓青松，而卓青松显然是来闹事的，所以对他有所怀疑，但也只能是止步怀疑而已。
　　“沈公子，我们已经商定，明日就放你离开。”
　　沈潇一愣：“我不走，既然你们认为我和他是同伙，那我就陪他一起。”
　　木榕懒懒地笑道：“韦姑娘不要听他的，沈公子小时候被四书五经教坏了，长大后又受制于江湖道义，他如果不想走，你们将他绑了，直接送回沈家堡就是。”
　　韦一秋冷冷道：“我问你了吗？再说一句废话，我拔掉你的舌头。”
　　木榕不禁笑道：“你们重阳盟的新盟主想要从我口中得出重要的消息，你若是拔了我的舌头，岂不坏了他的大事。”韦一秋脸色一变：“木榕，你不要满口胡言，罗公子一心为公，你不要挑拨离间。”
　　“一心为公啊”，木榕轻笑，“是，是，罗二公子胸怀坦荡，重阳盟中个个都是英雄俊杰。”
　　这话极尽讽刺，沈潇也不由喝道：“住口！”
　　木榕一笑置之，换来了韦一秋在他身上重重的一脚，这一脚正好踢到刚刚接好的断臂上，木榕闷哼一声，脸上血色尽失，沈潇叫道：“韦姑娘！”他情急之下挣扎，身上锁链哗啦啦直响，韦一秋咬着贝齿：“不关你的事，沈潇，你和他到底是何关系？为什么一再袒护他？你明知道，他极有可能是十八楼的九煞。”
　　“九煞”两个字让沈潇白了脸色，却还是坚持摇头：“他不是，韦姑娘，你们当真弄错了。”
　　韦一秋转过身，端详着他，幽幽道:“我没有想到沈公子也是这样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之人。”
　　木榕抬抬眼，心里叹息，道不同不相为谋，就不要再说了嘛，“唉，我也没想到，沈公子曾经舍命相救和执意回护，却只换来韦姑娘的执意和猜忌，唉，真是可怜。”
　　“木榕！”沈潇怒道，“闭上你的嘴！”
　　木榕好脾气地闭嘴，但还笑吟吟望着韦一秋，韦一秋冷笑:“你居然还敢这样猖狂和放肆，就不怕我立刻取了你的脑袋吗？”
　　木榕只笑不语，韦一秋踩上他的手臂:“笑什么？”木榕忍痛笑道:“沈公子让我闭嘴。”韦一秋一愣，随后怒道:“我抽烂你这张嘴。”说罢就要一掌抽向木榕的脸颊，沈潇急急喝道:“韦一秋！住手！”
　　纤纤玉指在离木榕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下，韦一秋回头，不敢相信地盯着沈潇，“你……你因为他这样对我？”
　　沈潇满眼苦涩:“对不起……韦姑娘，对不起，但请你不要这样，滥用私刑，非君子所为。”
　　韦一秋冷声大笑:“可惜，我并不是君子，不过是一介女流，还是个身负血仇的女子，沈潇，你曾如何和我说的？会帮我报这血海深仇！如今，仇人凶手就在眼前，你却舍我而就他？沈潇啊沈潇，这就是你的江湖道义？”
　　“对不起……”沈潇喃喃道，“但他并不是……”
　　韦一秋仰天大笑，狠狠一踩木榕的胸口，木榕蜷缩着咳出血来，唇边犹有一丝笑。
　　“那么，木榕木公子，你亲口告诉沈公子，我蝶恋谷谷主和百十条人命，是否是你所为？”
　　木榕伏在地上咳个不停，沈潇急道:“你先放开他。”韦一秋不理，反而更加用力，木榕抓着锁链勉强缓了下，抬眼笑道:“我当然要说不是啊。”
　　韦一秋一愣，“我要你发誓！”
　　木榕笑道:“怎么发誓，发什么誓？”
　　“用你的父母、兄弟姐妹来发誓，如果蝶恋谷惨案是你所为，而你却口出谎言，他们都要——”
　　“韦姑娘”，木榕打断他，眼中带着讥诮和冷冽，“你查我这么久，还没查到我的身世吗？在下冲龄即父母双亡，兄弟姐妹更无一人，你让我用什么发誓？用我死去的父母的亡灵吗？”
　　韦一秋怔了怔，她虽然心有大恨，但牵连逝者之事还是难做，只是转念眼前又是师父和师姐妹们的惨状，咬牙道:“那就用你自己来发誓，如果你所言是虚，死无葬身之地。”
　　木榕不由哂笑:“好，如果蝶恋谷谷主是我所杀，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韦姑娘可满意了？”
　　韦一秋冷冷凝视他许久，终于慢慢收回脚，“木榕，我还是无法信你。”木榕冷笑:“那你还问我做什么？有趣吗？”
　　韦一秋转身欲走，木榕忽然叫住她，“我有一事，还想告诉你。”
　　“何事？”
　　木榕一笑:“请韦姑娘附耳过来。”韦一秋皱起眉头，木榕蛊惑道:“事关韦姑娘最在意的人，韦姑娘也不想知道吗？”
　　韦一秋沉默片刻，走过去单膝跪下，凑过耳去，木榕笑笑，轻声低语数句，沈潇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见韦一秋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满脸狐疑地盯了木榕半晌，木榕只笑，“这交易还合算吧？”
　　韦一秋低眉良久，终是缓缓点头:“成交。但你若骗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木榕笑了笑:“不敢，在下所言句句事实，皇天后土可鉴。”
　　韦一秋起身，目光在沈潇脸上停留片刻，之后离开房间。
　　“你跟她说了什么？”
　　木榕笑道:“沈兄放心，对韦姑娘只有利而无害。”抬眼见沈潇满脸都是怀疑神色，木榕失笑:“沈兄不相信？沈兄大可放心，这位韦姑娘说不定何时就成了我的……呵呵，小弟怎敢欺骗和得罪？”
　　沈潇狠狠瞪他一眼，木榕促狭一笑，沈潇忽而心中疼痛，低声问道:“九儿，蝶恋谷……和韦姑娘的师父……是……是……是你吗？”
　　沈家堡少主何曾有过这样忐忑和焦虑的时候，既期待木榕回答，又怕木榕回答，木榕眼睛盯着屋顶半晌，唇边溢出一丝冷笑，冷冷地道:“陈年旧事，谁还记得清楚？”
　　说罢不等沈潇追问，将头一侧，闭目而睡，任沈潇如何呼唤询问，都不肯再应一句。

　　这一夜木榕睡得辗转反侧，沈潇也是无法入眠，□□上的不适是其一，木榕蜷缩着的身影在昏暗灯火下总像是哪里不对，他睁大眼睛去看，又连着唤了两次，回答他的只有木榕微微颤抖的脊背和沉闷的呼吸，沈潇既担心又焦急，“九儿，九儿，你不舒服吗？你哪里不舒服？九儿，你说话啊。”
　　木榕说不出话来，他侧卧着躲避沈潇的直视，压抑着□□和痛楚，直到金明蛊安静下来，才疲倦地休息，天快亮时沈潇听他呼吸沉稳，已经安睡，稍稍松了口气，心头疲惫，把头靠在墙壁上，正想也睡一会，罗凤孤和韦一秋双双进来，沈潇对罗凤孤心中有愧，眼露惭意，罗凤孤则轻轻点头:“沈兄，你若想走，随时可以走。”
　　沈潇苦笑:“你不怕我和他是一伙的？”罗凤孤摇头:“我相信我的眼睛，沈兄只是一时受到蒙蔽，如果沈兄方便，可否直言告之，你和木榕是否有莫大渊源，以至于甘愿为他如此？”
　　沈潇叹道:“凤孤，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好人，可是，我让你失望了。”
　　罗凤孤见他坚持不肯说，也不再追问，看一眼木榕，木榕背对他们侧卧，不知是睡着还是已经醒来，沈潇出言恳求:“凤孤，求你看在我们曾是朋友的份上，不要为难他。”
　　罗凤孤出乎意料地点头:“沈兄放心，我不会为难他，一会我会派人送沈兄回沈家堡，然后亲自将他带去少林。”
　　沈潇愣住:“少林？”
　　“是，此事我们并未宣扬，只有重阳盟几人知晓，我们来天门山之前，我曾亲自去请世源大师，世源大师没有答允出山，但曾提出，如果我们抓到九煞，一定要先让他见一面。”
　　“他不是”，沈潇当即急道，“凤孤，你相信我。”
　　罗凤孤轻轻摇头:“抱歉，沈兄，其他的事我都可以相信你，但这件事，你所知甚少，此人此事事关重大，我既然没找到证据，也不能私自定罪，既然世源大师有此一说，那我便亲自带他过去，请大师定夺。”他有些歉意地道:“让沈兄受了这么多天的苦楚和委屈，小弟深感不安，等此番事情一了，小弟亲到沈家堡负荆请罪。”
　　“我和你们一起去”，沈潇沉默了一阵忽道，罗凤孤一怔，随即摇头:“不，沈兄不能去，不瞒沈兄，你维护木榕之事，已有人心生不满，只是忌惮沈家堡势力，所以不敢妄为，我们长途奔波去少林，是准备秘密行动，不告知他人，如果沈兄同去，被人发觉，对沈兄则大大不利。”
　　“罗公子，我——”
　　“沈兄”，罗凤孤沉声直言道，“你是沈家堡少主，是江湖少侠，前途无量，你不该为——”他低头淡淡看一眼木榕，“不该为一个善恶尚且不明之人，葬送自己的前程和未来。”
　　沈潇一怔，罗凤孤眼神真诚语气恳切，句句都是为他着想，这样仅仅几面之缘的朋友的确已经仁至义尽，只是他怎么能走，那个他们口中“善恶尚且不明”的人其实并不叫木榕的，他叫沈非啊，他该怎么跟罗凤孤和韦一秋解释，他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他只能苍白地坚持。
　　罗凤孤沉默片刻，和韦一秋对视一眼，韦一秋走过去，轻声道:“沈潇大哥。”沈潇心中一恸，“一秋，对不起。”韦一秋摇头，难得露出一个轻轻的笑容，“昨天是我不好，这不关你的事，也不怪你。”她伸出手，迟疑着放到沈潇肩头，眼中珠泪盈盈，沈潇在这泪眼的注视下更加难过，正想安慰，韦一秋的手却已经迅速伸到他的脖颈处，然后准确地按了下去。
　　在昏迷之前，沈潇只来得及睁大眼睛，看到韦一秋莹莹的泪眼、罗凤孤歉意的眼神、还有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的木榕云淡风轻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