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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生辰风波 ...

  •   腊月初八这天,金垂莲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一大早就吩咐香暖给她梳头换衣,她这些年缠绵病榻,加上心情郁结,多数时候都是素颜散发闷在屋里,第一次这样欢喜地要打扮一下,香暖也开心,欢喜道:“夫人,您试试这件湖蓝色的,肯定特别好看。”
      湖蓝色的衣料果真配金垂莲的肤色,她满意地点头,香暖又道:“这是用九爷前一阵送来的布料做的,我们都说,九爷一个男人居然这么会选颜色。”
      金垂莲摸着柔软的衣料,轻叹一声道:“难为九儿了。”
      香暖笑道:“夫人穿着开心,九爷肯定也高兴的。”
      金垂莲点头:“就这件吧。”她坐在梳妆台前,忽又嘱咐道:“不要和青松说。”
      香暖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我知道。夫人放心,少爷也不会问的,他一个男孩子,哪里能想到衣料是谁挑的这种事情。”她说着,又忍不住劝道:“夫人,您病刚好,不要太操心这些事情了,九爷和少爷毕竟是师兄弟,再者还有老爷在呢,您看您这些年不是担心少爷,就是担忧九爷,香暖看着都心疼。”
      金垂莲脸上擦了淡淡的粉,气色便好了很多,她听着香暖的话,轻轻地叹着:“有什么法子,一个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一个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伤了谁我能舍得呢?”
      “夫人您就是太善良了”香暖说着,给金垂莲盘好了头发,赞道:“夫人还是那样美。”
      “臭丫头,净会调笑。”金垂莲摸着脸颊,她多年未施粉黛,镜子里的自己都有些陌生,默默看了一会,她轻轻摇头,低声道:“傻丫头,这就叫美了吗?那是你没见过真正的美人。”
      香暖奇道:“还有人能比夫人还美?他们说,夫人当年是武林第一美人呢。”
      金垂莲一笑:“这你也信。什么武林第一美人,那都是无聊之士编出来的。真正的美人他们连瞧上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呢。”
      香暖更加好奇:“那是谁呢?谁有那么美?”
      金垂莲轻触镜子的边缘,轻轻一笑,幽幽道:“都过去了,过去了。”

      酒席设在湖心岛的暖阁里。
      雪苑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热闹了,虽然这次的热闹参与的人也并不多——除了卓熙一家三口和木榕外,也就是木三爷、十八爷和刘金贵。这三个人卓青松很少见到,但三人都给卓青松带来了重礼,不仅卓青松瞠目,连卓熙都蹙眉责道:“太奢侈招摇。”
      木三爷笑道:“老爷放心,没人知道的。”
      刘金贵也点头:“少主过生辰是大事。”
      十八爷嘿嘿一笑道:“咱们雪苑多少年没这么热闹了,属下们都是高兴。”
      金垂莲也展颜笑道:“松儿,你爹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呢。”
      卓青松的眼里瞬间被惊喜充满。卓熙对木榕点下头,木榕便将一把长剑递了过去,笑道:“青松,这是师父亲手为你挑选的宝剑,你看看喜欢吗?”
      见是木榕递剑,卓青松本来又要发作,但听见“亲手”二字,他的眼神便又亮了起来,一把接过宝剑,不敢相信地问向父亲:“爹,是么?”
      卓熙没有立刻回答,卓青松忐忑不安地看着他,木三爷哈哈一笑:“青松,你爹还能骗你不成,三叔跟你说,这可是天下难寻的余凉宝剑,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一般人想见一下都难呢。”
      这一笑冲去了刚才紧张的气氛,因为是家宴,众人都没有太拘礼,纷纷坐下,卓熙夫妇主座,木榕和卓青松坐在左右两侧,木三爷三人下首相陪,这是卓青松记忆里极少有过的和父亲共餐的时刻,他有些拘谨,但他见木榕十分从容轻松,也不肯示弱,仗着胆子给卓熙敬了一杯酒,卓熙颇为不习惯地喝了,放下酒杯后见到木榕也陪了一杯,不由呵斥:“不许贪杯。”
      木榕赶紧停手,木三爷哈哈大笑:“老爷,小九这酒量您还担心?他要是真喝起来,我们三个怕是都喝不过他。”卓熙不屑道:“和你们几个老头子比酒量有什么意思?酒量再好又怎样,小小年纪贪玩贪杯,只会误事。”
      木榕唯唯称是,不敢再沾一滴,他早已习惯卓熙突如其来的斥骂和责备,但卓青松不习惯,他看向父亲,他手里还端着酒杯,他已经因为开心喝了好几杯,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脸皮发热快要不胜酒力,金垂莲也好几次担心地看他,但他的父亲卓熙却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不,是他的父亲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他几次。
      这些年都是如此,今天在属于他的生辰宴上,也是如此。
      卓青松默默放下酒杯,沉默了下去。其他人没有看到他的异样,木三爷三人把这宴席当成了他们重逢拼酒的好时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木榕谨遵师命不再碰杯,但他也吃不下去什么,索性放下筷子,专心致志看三人比拼,正看得认真,互听卓青松低声问:“爹,您用过余凉剑吗?”
      木榕暗道不好,转头果真见卓青松正满脸爱惜地抚摸着余凉剑问卓熙,卓熙自然一愣,卓青松没看出来父亲神色,继续恳求:“爹,您教孩儿一套剑法好不好?”
      卓熙轻轻蹙起眉,卓青松瑟缩一下,不敢再求了,木三爷举着酒杯大笑:“青松,你爹忙,改日三叔教你。”
      卓青松没有回答,他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忽然抬头问:“爹,这剑一直在雪苑吗,还是您特意给孩儿寻来的?”他目光灼灼看着卓熙,卓熙再次蹙眉道:“问这做什么?”卓青松不答,继续问:“爹,您回答孩儿。”
      “放肆”卓熙脸一沉道:“和长辈说话,什么态度?”
      卓青松咬着嘴唇,没有理会父亲的责骂,忽地转头看向木榕:“你说!”
      木榕知道卓熙必然不会在这事情上哄骗卓青松,于是默叹一声,点头道:“是我选的。”之后对金垂莲解释:“师娘,师父这段时日很忙,所以特意嘱咐九儿要选一件适合青松的礼物,是九儿自作主张了,师娘莫怪。”
      “你闭嘴!”不等金垂莲开口安抚,卓青松“腾”地站起来,指着木榕大声道:“谁用你解释,你配么?我告诉你,我卓青松不用你可怜,也不用你什么假惺惺的礼物。”他把剑一扔,又抓起一把弓扔给木榕,狠狠道:“还你!”
      那是木榕送给他的礼物,木榕记得他小时候是喜欢弓箭的,卓青松仰头道:“我早就不喜欢这东西了,谁要你讨好。”
      觉察到木榕神色尴尬,卓青松感觉到一阵报复的快乐,口不择言道:“自从我大哥被你害死后,我就不喜欢了!”
      暖阁的空气一下子凝聚起来。木榕脸色一变,木三爷三人也都错愕不已,金垂莲慌忙捂住儿子的嘴,慌乱地看向卓熙。卓熙的眼神蓦地变成了冰,怒火眼看就要爆发,金垂莲一把抱住卓青松,大声哭道:“卓哥,你答应过我要给松儿好好过个生辰的,卓哥,我求你了,你就算看在清波惨死的份上,不要和孩子一般见识了,求你了。”
      卓熙神色微动,侧头去看卓青松,他这些年很少仔细看过这个儿子——他竟然已经这么大了吗?卓熙忽然有些恍惚,十八岁的卓青松脸上还是少年人的稚气,虽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他还是没有退缩,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肯认错。卓熙看看他,又看看一脸凄然的金垂莲,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金垂莲却像是得到了救赎一样,抱着卓青松喜极而泣。卓熙站起身,就要离去,卓青松却推开母亲,喊住他道:“爹,孩儿知道错了,您不要生气。孩儿,孩儿可以求您一件事吗?”
      卓熙没有回身,只停下脚,听卓青松轻声道:“孩儿想学剑法,但孩儿愚笨,总也学不好,孩儿想请师兄去翠竹轩住几日,教一教孩儿,爹,您可以答应吗?”
      翠竹轩是他的住处,自卓清波走后,他也从未叫过木榕一声“师兄”,卓熙背对着他们,似是沉默了片刻,之后点一点头,快步走了。
      木三爷和刘金贵同时转头去看木榕,见他早已站了起来,垂眸而立,侧脸一片安宁。

      垂花厅里,卓熙殊无睡意,他端坐在太师椅上,浓眉微蹙,道:“离泽,近来木家如何?”
      木三爷答道:“和以前一样,老头子不放心木聪,木聪也忌惮老头子,还有些小的蠢蠢欲动,和其他江湖门派没什么两样。”他口中对木家甚是不屑,十八爷嘲笑道:“好歹你也姓木,怎么总不见你说一句好话。”木三爷白他一眼,道:“我早已不是木家人了,十八,你最近太闲了吗?”
      十八爷嘿嘿一笑:“确实有点闲,除了前几天和小九在墨砚台玩了玩,再就没有活动筋骨,能不闲吗?”
      木三爷脸色微变,掩饰着换了话题道:“千帐灯那小子也是个好苗子,可惜了。”
      十八爷却摇头道:“技不如人,就是活该,有什么可惜的,老三就是心软。”
      卓熙听他二人拌嘴,忽然问十八爷:“千帐灯那金灯也算绝活,九儿也并未和他正面交手过,他那接针的几下是你教的?”
      十八爷嘿然一笑:“他肯付出相应的代价,我自然也无所谓指点他两下。”
      想求十八爷帮忙,那代价自然不会小,木三爷瞪眼道:“老十八,你个老头子怎么总是欺负小孩子?”十八爷摊手道:“求人自然要有求人的样子,老三,难道咱们雪苑有过可以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事情吗?”
      木三爷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还是又瞪他一眼,“也就小九脾气好,任你欺负。”十八爷极不赞同地摇头:“他脾气好?嘿嘿,嘿嘿。”
      木三爷被他气乐,这时木榕和刘金贵进来,木榕先道:“师父,师娘已经睡下了。”
      宴席上卓青松闹了一通之后,金垂莲便不支晕倒,木榕不放心,一直到刘金贵诊脉完毕才过来禀报,刘金贵道:“夫人只是一时伤心着急,属下给她服了药,已经无碍了,歇息几日便会好了。”
      卓熙点头:“辛苦你了。”他又道:“离泽也很久没回来了,你们两个都留下,等年后再走,这一阵也有事情要你们去做。”
      木三爷和刘金贵都应是,卓熙便道:“十八,你挑两个人出来,让老三安排在安王身边。”木三爷和十八爷领命,卓熙又吩咐木榕:“这几日跟你三叔一起,在城里多转转。”木榕会意称是,之后迟疑问:“青松那里?”卓熙蹙眉道:“顽童多事,你抽空教他两招,应付便是。”

      金垂莲夜半惊醒,再无睡意。
      她刚刚梦到初见木榕的那一日。
      那也是一个冬日,她的夫君卓熙雪夜归来,满身风雪,一身薄衣,臂弯里却抱了一个四岁的幼儿,温暖的狐裘裹在他稚弱的身上,金垂莲呆立看着——她从来没有抱过孩子的夫君,动作笨拙却温柔小心,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幼儿秀气的脸颊上,没有看到他的两个儿子,就像是当年,他的目光也一直追随着另一个人,而从不曾掠过她的身上一般。
      夜深天凉,幼子卓青松伏在她的床前,已经睡着。
      金垂莲看着他疲惫的面容,眼里渐渐溢出了泪。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越来越勤快了,求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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