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癮》轶言子

1、只剩我一个

　　这世界上有一群人，以街为家
　　没有固定住所，没有固定收入，更没有人会在意他们
　　每个国家都会出现这群人
　　被社会抛弃，被亲人抛弃，更被自己抛弃

　　我，林国昌
　　曾经和你一样，也有一个家
　　但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只有年迈的奶奶
　　虽然在经济上，我和奶奶常靠政府的补助过日子
　　但至少我们还有租来的房子可住
　　奶奶非常疼我，行动不便的她
　　常常挨家挨户的向邻居或小区里的人要垃圾资源回收
　　只为了能让我吃好一点、穿好一点
　　我从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父亲和母亲
　　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唯一的亲人就是奶奶

　　记得，那高中毕业的暑假
　　我在超商找到了大夜班的工作，心里非常开心终于可以赚钱养奶奶
　　一如往常在店里补货，大约12点多吧！
　　那一天异常的热，奶奶突然走进店里，说是家里太热睡不着
　　想来看看我，顺便吹冷气，于是我替奶奶买了水，让她坐在店里面休息一下
　　突然一群年轻人走进店里，嚣张的大肆喧哗，
　　拿了店里的啤酒，直接就坐在店里喝了起来，
　　在一旁的奶奶低着头，畏畏缩缩的起身走向柜台的我
　　「阿昌，我要回去了」(台语)
　　我扶着奶奶走到店门口，隐约的听到年轻人们讥笑奶奶的耳语
　　看着奶奶的背影，一拐一拐的走过只有路灯的大马路
　　正当奶奶的背景，要消失在转角时，
　　一声刺耳的煞车声，带走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奶奶冰冷的身体躺在停尸间里，脑中一片空白，眼前的警察好像在跟我说话
　　「肇事的车子是一部赃车，要抓到凶手有一定的困难，但我们一定会尽力追查，有进一步的消息会再通知你，请你节哀」
　　一场车祸，一条人命
　　第一个月打工的薪水，送走我唯一的亲人

　　不记得是几月几号，奶奶火葬的那一天
　　我看着棺材缓缓的被推进火堆，
　　天气就像奶奶走的那天一样闷热，心想不晓得奶奶会不会觉得热
　　眼下的泪水沸腾伴着炙热的难受，像是一团火球哽咽着喉咙

　　回到空荡荡的家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只觉得肚子好饿
　　摸摸身上的口袋，只剩下零钱，
　　忽然电铃响了，开了门是房东太太
　　「阿昌，你奶奶刚走，我实在不好意思说，我这房子下礼拜就要卖掉了，你跟奶奶欠我这半年的房租我就不跟你计较，但我希望你可以这礼拜就搬走」
　　当下我只觉得好烦，我只想好好的过生活，为什么这小小的愿望老天爷都不给我
　　「房东太太，可以再给我多一点时间吗?现在我上哪找房子」
　　「阿昌，拍势啦！还是你先去朋友家睡几天」房东太太一边说一边关门离开

　　门一关上，再度回到空荡荡的屋里，看着手机里的好友名单，唯一可以借住几天的朋友就只有高中时期的好友阿光了，但自从毕业之后，就很少连络，只听说他开始研究起股票，听说赚了不少钱。我拿着电话犹豫了好久，鼓起勇气按下了拨出键。电话响了几声，接通了
　　「喂~阿光吗?我是阿昌，你的高中同学」
　　「阿昌，好久不见耶，阿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跟阿光稍微说了一下自己的处境之后，阿昌很爽快的答应了，当天晚上，我就搬进了他的房子，并且他在外面简单吃个饭，叙叙旧。
　　「谢谢你阿光，我不会在你那白吃白住的，我会尽快找房子和工作，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说，我一定尽力帮你，这顿饭我请你。」
　　我看了一下自己的钱包，什么也没有，才突然想起，我已经把我所有的钱都花在奶奶的葬礼上了，我尴尬的看着阿光。
　　「不用这么客气啦！你奶奶刚去世，葬礼一定花了很多钱，我先付，下次再请我就好了。对了，阿你身上有钱吗?要不要我先借你几千块」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看着他打开钱包，发现他的钱包钞票还挺多的，他随手抽了五千块给我，心里想，毕业之后就没再连络的阿光，看来可能真的像听说的一样，投资股票赚了很多。

　　借助阿光家的这几天，我一边持续做我便利商店大夜班的工作，一边找房子，发现原来阿光真得在靠股票赚钱，身上的行头及阿光的行为举止完完全全跟高中时期的他不一样，高中时期的阿光非常的忠厚老实，现在的他反而像暴发户，虽然心里充满着疑问，想问这些年他到底过得如何，但又开不了口。
　　这一天，我一如往常的在便利商店上班，突然来了一群年轻人，我认得这群年轻人，奶奶去世那天，他们也有来光顾，一样的目中无人，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你知道上次这里附近有发生车祸吗?」年轻人A说
　　「我知道啊！但听说驾驶好像肇事逃逸」年轻人B说
　　「对啊！肇事的车子还是赃车，但我总觉得那部赃车好像在哪里见过」年轻人A左顾右盼之后，小小声的说
　　「我好像在我朋友那看过那台车，好像是我朋友的车子。」
　　此时的我在也按耐不住心中的不甘，直接上前抓住年轻人的衣襟，质问他，
　　「快告诉我你朋友在哪，是谁」顾不了自己还在上班，身上还穿着制服，冲动的质问「是谁撞了我奶奶?」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奶奶是谁?」年轻人A说
　　「少装算了，我刚刚听到你们讲话了，快说，是谁!!」我激动的说
　　「我劝你最好不要不知好歹，我朋友你可惹不起」年轻人A用鄙视的口气说着，
　　好像奶奶的死对他朋友来说，只是不小心捏死的一只蚂蚁。我看着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此时的我已陷入无法控制自己的地步，心中充满着愤怒与不甘，全都化成的暴力。
　　「我管你朋友是谁，还我奶奶、还我奶奶」我将他扑倒在地上，用手掐住他的脖子，使尽的挥拳，不断的往他脸上揍，直到他没办法反击，瘫软在地上。
　　后来，我进了警察局，他进了医院，警察分别给我们做了笔录，没想到他却对警察说我是疯子，说我莫名其妙地发疯，而我在警察局里努力的解释着
　　「警察大哥，我打人是有原因的，我听到那小子说看过撞死我奶奶的那台赃车，但他却什么也不肯说，请你一定要好好的调查」
　　「你奶奶的事，我们目前还在调查，还没有任何线索，有进一步的消息一定会通知你，现在因为目前便利商店的监视器已经清清楚楚地拍到你打人的过程，对方坚持要告你，我劝你最好跟对方道歉，否则你就等着打官司」
　　我看着警察大哥那无关紧要的眼神，似乎在告诉我，奶奶的死、肇事逃逸的凶手以及我为什么会动手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就这样我唯一赖以维生的工作也丢了。

　　我回到阿光的住处，把这件事告诉阿光，阿光和我都一致认为警察一定对肇事逃逸的凶手有所隐瞒，否则怎么会奶奶已经过是一个月了，还没有任何消息，只说是一部赃车撞死我奶奶的，于是我决定我一定要找到撞死我奶奶的凶手，但问题是我现在身无分文，别说找凶手了，连找一份安稳的工作都有问题。
　　「阿光，拍势~我可以在跟你借一点钱吗?」
　　「阿昌，别说我不够朋友，但你现在没工作，我的钱借给你，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还给我，你再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听到阿光这样说，我心中担心了起来，难道阿光看我现在没工作，觉得我还不了钱，要赶我出去。
　　「阿光，我一定努力的找工作，一有钱马上还你」
　　「阿昌，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工作，什么时候才能还钱，我这里有一个可以快速赚钱的方法，不但可以让你还我钱，运气好的话，还可以让你过上好日子，你想不想试试看?」
　　「可以过上好日子，当然想试试，但阿光先说好，杀人放火，危害社会的事情我可不会干。」
　　「放心啦！阿昌，那种事情我也没胆干，我做的只是投资的小生意，包你过上好日子。」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但是一想到可以还钱，甚至还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说什么也值得试试，就这样我和阿光开始学玩股票投资。

　　刚开始的一个月，我先跟阿光借了一些钱，作为我投资股票的资本，每天都泡在股市里，研究着股市的起起跌跌，没想到两三的月之后，我还真得靠着阿光教我的投资几档的绩优股，还真的赚了不少钱，也渐渐发现，原来赚钱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以钱滚钱，什么事都不用做，就可以赚进大把大把的钞票，但心里的我还是有总不踏实的感觉，正打算还清阿光的钱之后，找个工作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时候，阿光向我提出了一个建议。
　　「阿昌，我最近算投资餐厅的生意，但问题是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现金可以买店面，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做餐厅的老板？」
　　「餐厅？怎么这么突然？之前都没听你说过」
　　「我也是最近才决定的，因为一直觉得光靠投资股票赚钱，大涨大跌的，感觉很不踏实，所以才想自己出来投资餐厅，做点小生意，只要你一起出资，餐厅的生意归你管，我和你，六四分帐，你多赚两成，如何?」
　　听到阿光这么说，我才知道原来阿光心里想的跟我一样，也想踏踏实实的赚钱，过日子，也不好意思不帮他。
　　「听起来是不错，而且我最近也想找一份工作干，但是我没有餐厅的经验，你把餐厅交给我这样好吗?」
　　「阿昌，我相信你，而且你之前不是在便利打工，至少会又一些概念，总比我一窍不通的好，你一定有能力让我们的餐厅赚钱的」
　　就这样，我和阿昌开始寻找店面，器材，研究菜单，装潢店面，人力员工，我从没想过原来开一间餐厅，要处理这么多事情，于是我和阿光就开始分工，我就负责处理餐厅的硬设备的事情，阿光就处理店面承租和款项结清的事情，就这样忙碌了大概三个多月，我和阿光一起翻了农历簿，选了个好日子，我们的餐厅终于要开幕了。

　　开幕的当天，我们提供免费的餐点及DJ表演节目，吸引了很多人光顾，甚至把整个店面都塞爆了，阿光开心地站在表演舞台上，为大家主持表演节目，现场的气氛真的是很沸腾。
　　「谢谢大家，愿意来捧场，节目到了今晚的最高潮，大家期待已久的辣妹火舞表演就要开始了，请让我听到你们渴望的尖叫声」
　　现场的灯光慢慢暗了下来，DJ音乐的声音越来越大声，节奏越来越快，瞬间一团火光冒了出来，灯光聚焦在舞台上，四五位辣妹身材火辣，穿着比基尼，挥舞着火把，嘴里含着酒，随着音乐的节奏摆动着，舞台四周也布满效果十足的小型烟火，正当大家都在为这精采的表演叫好的时候，舞台的最右边突然传来惨叫，只见一个人全身都是火，从舞台上摔了下来，火势渐渐地蔓延到整个舞台，快速的延烧，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大火吞没了整家店。
　　我像经过鬼门关一样，好不容易从阎罗王的手中，连滚带爬的逃了出来的同时，消防车也到了现场灌救，我着急地寻找阿光的身影，但就是找不着，不知过了多久，火势渐渐控制住了，我也渐渐从惊慌中转为冷静，取而代之的是茫然，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筹备的三个多月的餐厅，就在开幕的这一天化为乌有。
　　隔天经过消防队的勘验，这场火灾主要是因为辣妹在舞台上表演烟火秀，使用自己改造加装烟火的LED棒，不慎引燃铺设在天花板上的隔音泡绵所酿成的，这场大火一共造成22人受轻重伤，8人死亡，而我唯一的朋友，阿光也死在这场大火之中，只剩下我一个人，一个人站在这如废墟一般的店面前，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名发生船难的船员，在海里漂泊了好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救命的救生圈，正要穿上它的时候，却发现它破了个洞一样，一样的毫无希望，只剩下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