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栖息》苏城哑人

8、Chapter 8.

　　那颗激光子弹凝滞在半空，距离少年颤抖的小腿，只有三公分。
　　就像射进了凝固的玻璃胶里，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所有的激光子弹被卡在一层无形的皮冻里，维持着扑向孱弱的少年的姿态，轰然爆炸。

　　突然绽放的烟火。
　　强烈的光线刺激还来不及让人升起护目镜，就让许多人捂着眼睛痛叫出声，而在这强光之中，一道迅疾矫健的身影就像一头狡诈而狠辣的花豹，从隐匿的暗处窜出，甫一出现，就已经收割了几个猎物。
　　“滴——滴——高契合度共生体出现，高契合度共……滋……滋滋滋……”
　　索伦冷静而镇定地升起护目镜，光幕投射在镜片上，迅速分析着爆炸的雾霭里敌人的所在。

　　“索伦！”一个坚实有力的后背靠在了索伦的脊背，鲁达夫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精神力领域，你看到了吗？”
　　强大到能够阻击激光子弹的精神力领域。索伦神经绷紧到极致，他直觉，敌人比他想象的要强大，尽管他们或许只有两个人。
　　飞扬的雾霭慢慢散去。
　　雪地上横满尸体，洇湿暗红的雪。
　　黑发黑眸，冷漠俊美的少年站在乱石堆上，冰冷而凛冽的视线淡淡地看向索伦和鲁达夫，两只手的掌心含着淡白色的激光刀片，轻薄而锋锐。金发少年被用草茎捆在他的背上，脸埋在他的脖颈，似乎陷入了昏迷。

　　“喀拉。”
　　一声重叠的脆响。
　　索伦和鲁达夫的手腕同时一轻，光脑核心碎裂，从手腕上跌落下来。他们还没来得及通知留守军舰的那些人。
　　鲁达夫的兴奋慢慢被凝重取而代之，他放松一笑，甩了甩手上的激光枪，“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少年？”
　　楚少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趴在弥卡尔肩头的狗尾巴草简直要笑尿了。楚少铮的性格，是他的话越少，心情越糟。当他完全不说话的时候，就证明他想杀人了。谁见过跟猎物交谈的猎人？

　　鲁达夫皱起眉，脑海中计算着胜算。而就在这时，索伦突然开枪了。
　　枪声响起得毫无预兆。
　　鲁达夫惊愕之下，却发现乱石堆上的身影似乎早有预料，在激光子弹发射的瞬间，准确地避开，像是一道幻影，在漫天大雪的黑暗中轻轻一闪，就消匿无踪。
　　暗处的敌人永远比明处的可怕。
　　“索伦，你在干什么？”鲁达夫感觉到后背传来的层层渗透军服的冷汗，湿重而寒冷，质问道。
　　“你做好为帝国战死的准备了吗，鲁达夫上校？”索伦浑身湿透，神色却依然冷静，“我已经启动了军舰的自动启航装置，我们要做的，就是留在这里，拖住敌人。”
　　鲁达夫的脸色很难看，这与他的想法完全不同。

　　“鲁达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索伦冷静地扫视着四周，“我们逃不掉。精神力领域，甚至超越光速的速度，无论是精神力还是体能，都远远超过你我。这或许不是一个人类，我们不能让他离开这里。”
　　“你从来都只相信你的数据，索伦。”鲁达夫淡棕色的眼睛里聚集着黑色的风暴，“人类的潜能是无限的，你已经放弃了自己。”
　　“我只是在做最坏的打算。”索伦漠然道。
　　鲁达夫开始后悔。他宁愿跟他留到最后的是凯亚那个阴险自私的家伙，至少因为自私，他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但是他的后悔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片暗红的雪花飘落在眼前，清晰而精美的花纹旋转着放大，陡然碎裂。一线如破开晓夜的黎明曦光的白芒，突兀地从雪花的背后，瞬至瞳孔。
　　鲁达夫是从真正的战场上走下来的军人，对危险的敏感让他在瞬间侧退，脸侧一凉，温热的鲜血蔓延右脸。
　　激光枪已经不适合近战。鲁达夫的护腕弹射出手臂长的激光剑，在迸发的光芒里，挡住这道回旋的白芒。索伦在楚少铮出现的刹那，就急速远离，他需要最佳的射击距离，才能完美地配合鲁达夫的战斗。

　　激斗一触即发。
　　却在短短几十秒，已经注定了结局。

　　在激光剑与激光刀片相触的瞬间，鲁达夫的脸色就涨得通红，整个人如同一柄紧绷到极致的铁弓，想要竭力射出致命的一箭，却被顷刻压弯了脊梁。几千斤的压力，让鲁达夫的手臂肌肉炸裂，血水洇湿袖子。
　　但楚少铮只用了一只手，修长的手臂轻描淡写，将比他高了半个头的鲁达夫压制。
　　另一只手，如同密不透风的保护网，将每一颗射过来的激光子弹准确地阻截。
　　他甚至都没有回头。

　　索伦的冷静开始出现裂纹，他怀疑这个少年对他的精神力做了干扰，他的每一发子弹都像是主动送进少年的手里，稳稳地打在少年手心的激光刀片上。
　　楚少铮的眸光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他需要结束这场战斗了。
　　鲁达夫终于找到了卸力后退的一点，低吼一声，正要后退，楚少铮却出乎意料地抬起了另一只手，冷静而淡定，快速地划过鲁达夫的颈间。
　　他的喉头微微一动，鲜血喷溅。

　　索伦的子弹终于伤到了楚少铮，楚少铮的腰侧被穿透，他恍若未觉，下一秒出现在索伦的面前，伸手接住了索伦掉落在下来的激光枪。
　　他从乱石堆后将紧闭着双眼的弥卡尔抱起，狗尾巴草跳起来，急声道：“哦，快一点，小铮铮！那个叫索伦的家伙已经启动了军舰，他们的配备非常好，我只能干扰三十秒，他们马上要起飞了！”
　　这艘军舰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走。

　　楚少铮单手抱着弥卡尔，飞快地接近大毛定位的军舰所在，二毛背上升起一个小型螺旋桨，飞起来不远不近地坠在楚少铮身后。
　　离得很远，楚少铮已经看到了那艘军舰。
　　银白色的金属躯干，它已经飞到了离地面几百米的空中，即便有着大毛的干扰，也依然在稳速前进，几十秒后，就会冲破大气层，回归宇宙。
　　楚少铮放下弥卡尔，跳上一颗参天大树的树冠，将大毛变成几米粗的弹力绳索，捆绑在两棵大树上，做成了一个简易弹弓，然后把已经自毁了的自制飞船从不远处抬过来，拉动绳索。
　　“哦！小铮铮，你让我想起了《射雕英雄传》，”大毛在乱叫，“这次可真是一个大雕！我已经瞄准了，亲爱的小铮铮，准备发射！”
　　楚少铮将绳索拉到极致，松手。

　　飞船犹如一颗巨大的炮弹，极致的速度在空气中摩擦出剧烈的火花，如同拖着璀璨尾巴的流星。没有指挥官的军舰除了保护装置，没有权限启动任何攻击设备，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颗另类的炮弹，一层层打穿他们的保护层，最终狠狠撞击在银白色的军舰上。
　　爆炸轰鸣，火光冲天。

　　楚少铮已经撤离了很远，将身下的弥卡尔死死压住，头顶的密林和身体，为弥卡尔阻挡了伤害。
　　弥卡尔睁开眼，看到了这朵耀眼到极致的烟花，浓色的雾霭烟尘如流云般散入暗红色的天穹，零星的火光坠落。
　　“铮铮。”弥卡尔用额头贴上楚少铮的脸颊，轻轻蹭了蹭。
　　楚少铮像是才回过神来，慢慢支撑起身体，侧头看向旁边的空地，一低头，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身体颤抖，就连毛孔也开始渗出红黑色的血，几秒钟，楚少铮就从无所不能的超人，变成了一个脸色灰败的血人。

　　“铮铮！”弥卡尔瞳孔紧缩，冻得僵硬青白的四肢紧紧搂住楚少铮，深刻的恐惧毫无保留地写满了脸庞，“铮铮，你怎么了？铮铮！”
　　楚少铮坐倒在旁边的雪地里，闭着眼睛喘息，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落的风箱。
　　土狗跑过来，在楚少铮背后支撑住楚少铮倾倒的身体。狗尾巴草跳到弥卡尔胳膊上，将一枚淡蓝色的药丸塞进楚少铮嘴里，“哦，小铮铮，忍一忍，吃了止痛药就好了，这是最后一枚了，你可再没有了……”
　　楚少铮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他的手掌覆到弥卡尔的手背。弥卡尔轻轻地反握住他，牙齿都在打颤，“大毛……是什么？”

　　大毛明白弥卡尔的意思，毛茸茸的尖端安慰般扫了扫弥卡尔血迹斑驳的小脸，“哦，三毛弟弟，不要担心，只是装逼后遗症而已。小铮铮吃了最后一剂透支潜能的药剂，不然他怎么可能打赢那两个人？任何一个在赛亚帝国军部混到校级以上的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没事吗？”弥卡尔垂着眼睛，轻声喘息着。
　　“当然有，”大毛说，“但是可以承受。”
　　“弥卡尔。”楚少铮已经缓了过来，睁开沉黑的眼看向弥卡尔，两个狼狈的少年紧紧靠在一起，楚少铮艰难地抬起胳膊，松松搂住了弥卡尔的腰，“弥卡尔很勇敢。”
　　弥卡尔靠在楚少铮肩头，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楚少铮完成进化后恢复力很强，休息几分钟之后，他抱起弥卡尔，找到存在密林里的水缸，给两人简单冲洗了一下，仍旧狼狈，但比起之前好了很多。

　　“弥卡尔不是不能走路，”弥卡尔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小声说，“弥卡尔跑得很快。”
　　楚少铮冷峻的眉眼微微一动，半跪在地上，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弥卡尔裸露的脚踝，连同脚腕，已经是泛起青紫的红肿。
　　幼年的多拉人鱼脚骨太细，无法承载自身的重量，每走一步，就如踩在刀尖上一样，疼痛难忍。如果想让多拉人鱼成功地站立行走，要么等待他们的成年蜕变，生出更为坚硬强壮的脚骨。要么，就忍受着痛苦，一步一步，让脆弱变为坚强。
　　楚少铮发现，他之前太心软，而现在又太心疼。

　　“疼吗，弥卡尔？”楚少铮冷漠的声音里渐渐有了一丝温度。
　　弥卡尔摸到已经止血的楚少铮的腰侧，“疼吗，铮铮？”
　　楚少铮望着弥卡尔的眼睛，“弥卡尔，有主见很好。但我不需要你的牺牲。”
　　弥卡尔垂下了头，轻轻“嗯”了一声。他一向是听话的，至少在楚少铮面前。
　　楚少铮站起身，摸了摸弥卡尔的头，柔软的金色发丝穿过指间，带过一阵心悸的感觉。就像在黑暗的地洞里，他睁开眼看见一片虚无的那一刻。

　　“哦，小铮铮，”大毛突然跳过来，“我不得不打断你们的温馨日常。军舰炸毁的消息已经传回了他们的舰队，因为是军方加密波段，我没能在传送之前成功拦截，很快，就会有舰队来到这个星球。”
　　“而我们，已经来不及再造一艘飞船。”

作者有话说

　　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