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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Chapter 7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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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印般的滚烫融化着刹那垄断的凛风。
枪林弹雨,爆裂的火焰炸开巨大的火力,势如破竹地击碎单薄的防护罩,如同打破一颗薄胎幼卵脆弱的自我堡垒。喷薄的高温蘑菇云轻轻地舔过飞船的尾部,销金锻铁,斩落半扇甚丰厚的羽翼。
失去平衡,飞船惶然地翻了个个儿,像只受惊的麻雀,勉勉强强稳住身形,冲破炮火的围堵,向着大气层挣扎飞去。
烟火的气息追逐在尾翼。
“呃……”
钝重的激光枪砸在金属墙壁上,划下一道刺啦的火花。
梭巴的脖子被牢牢卡住,后背紧贴着舱门,在翻滚里没有任何依附地被完全制服。他的四肢和躯干如同超重般挤压在舱门上,结实的肌肉块被碾成软乎乎的糜肉,被层黝黑的皮包着,不至于散落出难堪的模样。
他被掐得眼球上翻,瞳孔盯住了摄像头。
摄像头的侧边像是沾了点泥巴,黑乎乎一小坨。这是赛亚军队里的手段。
梭巴瞳孔的光开始涣散。
“你是要死了,梭巴队长,”入舱处的灯光不稳定地忽闪着,扑落到金色发丝上的温柔光烬轻缓缓淌下来,贴着青年柔和的侧脸,他微微笑着,“可是凶手,不会是我。”
身后的支撑后知后觉地被撕开一道缝隙。
狂风,夹杂着凛刀般的冷锐和四窜的灼热星火,如同一只大手,将缝隙猛然撕扯拉大。
金属的熔液凝成滚烫的朱玉,从他的眼角倏忽划过,快得好似一道雷电。脖颈的钳制忽然被松开,他整个人落进了高空的风里。
这风似乎令他麻痹的手臂恢复了点力量,梭巴平静的眼神瞬间如猛虎出闸,扑出铺天盖地的凶狠。
他一拳打向金发青年看似单薄的胸膛。这正是弥卡尔想要的。
不然他无法向查理解释他的幸存,和梭巴的死亡。
“魔鬼还想要……幸福吗……哈哈哈哈哈!”嘶哑的声音几乎难以辨识出声线与语句,但其中的恨意与疯狂,却如刻骨般清晰。
梭巴从被激光打中的舱门坠落。
他疯狂地笑着,然后被追击的炮火吞没,轰成了迪力星的一丝雾霾。
入舱处的电力系统已经断了,弥卡尔单手拉着一处摇摇欲坠的把手,金发在风中狂舞。他快速地在内舱门的边缘摸了一圈,找到一个点用力一按,内舱门猝不及防滑开,他整个人向前跌了进去。
像是被一道雷电突然击倒。
巨大的痛苦伴随着一瞬间的麻痹,从心脏迸发,刹那流遍四肢百骸。所有的精神力被冻结,弥卡尔睁大了眼,世界颠倒,如一捧兜头的冷血泼下,他的整个视线全部被染成了刺目的鲜红。
时间凝结。
纷乱繁复的记忆在不可控制地疯狂倒退,那些破碎的,血红的,渗出淋漓的生命的腐烂味道的画面,都像过滤出来的沙砾,撬开他的天灵,全数塞进了脑海。
触感变得分外清晰,而且敏感。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青色的血管在柔软的皮肉下跳动的脉率,鼻息萦绕不去冷锐得像一把尖刀般的铁锈味,像是能从鼻间灌入咽喉,如同喝了鲜血般火辣辣的疼。恐惧的,狰狞的,无声无息的,懵然不知的,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飞快地擦过眼前。
那些死亡的神情,烙印进瞳孔的深处。
真像是一场有趣的玩乐。
他就像是死神,踩着地狱的焰火来到人间,享受着收割生命的乐趣。
原来这才是他的本性吗?
温柔,算计,纯真,狠辣,全部都是虚假的镜片,在刹那被轰得粉碎。
他竟然只是一个嗜血的野兽。
“弥卡尔!”
狂风倒灌进来。
凝结的时空被打破,所有真实的声音与真实的触感全部回拢。
一只手臂横来,覆着薄茧的手指修长干净,稳稳地握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揽进怀里。虚幻里嗜血的金发青年嘶吼着扑过来,几乎要占据他所有的情绪,支配他的躯体。
楚少铮另一只手按上关门键,在警报的催促里,凛冽的风与稀薄的氧气都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
四周窗户乍暗,耳膜轰鸣。飞船艰辛地突入了大气层。
“铮铮……”
手臂被蓦然攥紧,力道忽大忽小。像是难以控制的斗争,又像是难以把握的自控。还掺杂着心疼的不忍。明知道再大的力气也不会攥疼楚少铮,但他仍是怕,怕自己伤害他。他漆黑的眼瞳散开一缕缕红色的水泽,扩散氤氲,几乎将整个瞳孔,染就浓郁的血色。
压在黑暗的声音,渐渐流失着理智的光明。
楚少铮抱起弥卡尔,飞快地跑进一间休息室。他将弥卡尔放到床上,伸手去摸床头的灯。
啪嗒。
第一声,灯没有亮。
楚少铮的手指几乎要从皮肉冷结到骨缝里。它僵在那里,似乎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窗外纯黑的大气渐渐稀薄,有些暗紫的云涛透落着朦胧的星光在脏兮兮的玻璃上浮动。金色的发丝从额前水光般流泻过俊挺的鼻梁,露出青年的眼睛。
汪洋般的血红。
狂暴,疯癫,凄楚地,看着他。
楚少铮的手指动了动,第二声,啪嗒,休息室的灯开了。
调动权限封锁了整个休息室,甚至连操控着飞船的大毛都无法查阅监控,楚少铮才坐到床上,伸手将弥卡尔整个搂住了,细细密密的吻从发顶落到鼻尖,又向下,轻缓地摩擦着微微张开的唇瓣。
弥卡尔的嘴唇在颤抖。
“别怕,别怕……弥卡尔,”楚少铮擦过弥卡尔的唇瓣,声音轻微如呢喃,这或许是他绝无仅有的温柔,但安慰得却如此拙劣,清凉的能量从肌肤交接的地方流入弥卡尔的体内,楚少铮的声音更轻,“怎么了,弥卡尔?”
“嗬……嗬……”弥卡尔的嗓子里压不住地溢出非人的粗喘,他慢慢松开了紧攥着胸口衣服的手指。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像是痉挛的抽搐。
楚少铮按住他的手,抚摸着他的手背,任由他的指尖几乎插进他手心的血肉里。他拉开被攥得褶皱的衬衫,看向弥卡尔的胸膛。
灯光下清晰可见,左边心口的位置,一个微不可察的针眼渗出了一滴凝玉般的血珠。那是最后那一拳里掺入的最后的报复,一把梭巴送给弥卡尔的打开地狱的钥匙。
也是多普斯玻璃盒里的一支药剂。
“我……呵……我不害怕……铮铮,”弥卡尔攥着楚少铮手臂的力量慢慢松了,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声音变得沙哑,但他很冷静,“我现在……很热,血液……都像在燃烧……我的精神力……在融化,就像春日的雪……一样……我无法控制……”
他费力地铺垫着,然后说:“我……我是要变成……那些怪物了吗?”
那些因为基因缺陷,发狂的,攻击着所有人的怪物。他感觉到了,他的体内像被注射了一只蚕,高契合度共生体的基因平衡像桑叶一样,在被一口一口地吃掉。
明亮的灯光照耀着对视的眼睛,楚少铮笃定地说。
“不会。”
然后他干脆利落地抽出激光刀片,割开了手腕,用汩汩而出的鲜血,堵住了弥卡尔的咽喉。
弥卡尔静了一瞬,疯狂地挣扎起来。但是庞大的精神力压制着他。他只能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坐着,感受着血液从齿间溢过,淌过柔软的舌苔,钻进干裂的喉咙,在胸口化开一股暖流。
滚烫得几乎让他的心脏炸裂。
他的嘴唇颤抖得接不住所有的血液,鲜红的凝露从唇角滑下,沿着线条优美的脖颈,落进锁骨的凹陷里。
“怎么了奥尔?你在哪儿?入舱处发生了什么?梭巴呢?”
楚少铮关闭了全息投影,通讯器里只传来查理暴躁的吼声。
“有人受伤了,”楚少铮的声音冰冷,“我很快过去。”
他干脆地挂断了通讯。
惊人的自愈能力让楚少铮的手腕很快不再流血,伤口闭合,凝出一道细细的血痂。然而弥卡尔眼瞳里的血红还未完全褪去。在没有医疗舱稳定基因发狂,或者得到彻底的治愈方法前,已经发狂的人类是连共生体的基因融合都无法安抚的。
因为这已经成为了病,而不是症。
只能是堪称移动医疗舱的楚少铮,用鲜血浇灭这把火焰,
激光刀片再次划开一道伤口。
冷然的眉目不曾有过丝毫波动,他仿佛毫无痛觉。
等弥卡尔的眼瞳完全恢复漆黑时,楚少铮的手腕已经横亘了七八条伤疤。
“没事了,弥卡尔。”楚少铮放开钳制,将弥卡尔虚弱的身体抱住。他就像古老的中世纪里饲养吸血鬼的愚蠢人类,在奉献出血液后,还抱着他的小吸血鬼安慰。但他的心已经沉到了深渊里。
这就像是吸.毒。
他避开了第一次,却踩中了第二次。他已经让弥卡尔中了所有的毒瘾。
“楚少铮。”
这是弥卡尔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弥卡尔的声音里带着些囫囵的哽咽,像是一团涩涩的棉花,塞在喉咙,堵到心口,他说,“我一直想问你……”
楚少铮低头对上了那双眼睛。
“你到底……是不是人?”